第 8 章

2024-09-14 22:50:40 作者: 胡壹淳

  第 8 章

  黑雲壓城,狂風肆虐。

  往日黃沙漫漫的的邊僵戍邊,此時像被一個巨大的籠子罩住一般,仿佛下一秒,這個籠子就要把天給吞了。

  陰風席捲著砂礫,不斷吹打著早被風沙石磨出斑斑痕跡的城牆,發出「呼呼」刺耳的聲音。

  城樓上的一面紅底黑字的旗子,久經風吹日曬,上面一個大大的「魏」字,在這疾風中撕扯飄蕩著。

  城樓兩邊分別站著兩名身穿盔甲,拿著長槍的士兵,巋然不動,目光炯炯地盯著正前方。

  此時城樓正中間,站著一位頭髮花白,卻氣勢凜凜的長者。

  此人正是魏國鎮守邊關的霍楠霍老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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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楠花白的鬍子隨風盪了盪,他背著手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風雨欲來啊。」

  忽然

  一道渾厚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石階處傳來,「爹,原來您在這裡,叫我好找啊。」

  來人是霍家長子霍寧遠。

  同為武將,不同於他爹的不怒自威,他倒是粗獷中帶著一絲儒雅之氣。

  臉上也有飽經風霜後的淡然。

  霍寧遠來到他爹身邊,順著視線望過去,一個龍捲風帶著沙塵,正往城樓的方向襲來。

  遠望著倒真像是千軍萬馬的敵人……

  「可是有事?」

  霍楠也望著那團逐漸逼近的龍捲風出神。

  「嗯,綠柳鎮來的信。」

  霍寧遠從懷裡掏出一個紙質的信封,遞到他爹面前。

  霍侯爺垂眸,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字,

  「侯爺親啟」

  四個字映入眼帘。

  「卿兒也快十八了吧?」

  「是啊爹,送到藥王谷也馬上十二年了。」

  聽到這個時間,霍楠臉上的表情複雜了起來。

  七分憐惜三分篤定,

  他喃喃道:「該回來了。」

  聞言,霍寧遠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爹,「爹的意思是?」

  「哎,這是卿兒的命,躲不了的。」

  「可是,當年咱不是決定讓卿兒遠離是非?」霍寧遠不想把這小外甥牽扯進來。

  霍楠長嘆一口氣,閉起了眼,「爹又何嘗想,可是你看看現在大魏的情況,在這麼下去,」

  霍楠頭也不擡的指著城牆上那一面,經歷過風霜的「魏」字旗,「它就完了。」

  霍寧遠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猶記得十二年前,送外甥離開霍府時,那小傢伙不舍的眼神。

  那個時候,他以為他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面。

  即便再見那也是,只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至少這樣,能保他一輩子安樂無憂。

  這些年,他時常能收到來自綠柳鎮的信,他很好,身體也再不似小時候那般體弱。

  這樣不好麼?霍家幾代人都耗在了護國這件不可逆的責任,原本他以為他能完成妹妹的心愿,讓她的孩子遠離宮廷是非,當個普通人。

  現在看來,還是沒辦法,他終究是流著皇家的血,終究得扛起那份重擔。

  見霍寧遠半晌不說話,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寧遠,從小你就最疼寧心,也把卿兒當自己的兒子一樣,但是家國面前,沒有國哪有家?」

  霍寧遠點點頭,「爹我知道,只是,您可想好了,一旦卿兒踏入京城,入了皇城,那他可就再沒得選了,那裡的勾心鬥角權位之爭,他可就再也躲不開了。」

  「不成功便成仁了。」

  霍楠擺擺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概這是他們霍家人的命吧。

  霍寧遠沒再說什麼,只躬身道,「兒子明白了,這就去找卿兒。」

  *

  邊塞的雨季,總是任性地很。

  上一課還陽光明媚,下一刻大雨傾盆。

  此時綠柳鎮,傾盆的大雨從黑沉沉的天幕里灌了出來,細密的雨絲將院子裡細莖的花草全壓彎了腰。

  謝卿白被這突如其來的雨勢,擾的沒了清閒。

  他為了收起院子裡晾著的藥草,在院子裡都快跑出幻影了。

  文楚經過幾日調養,左肩上的傷恢復很快,只是還不能做大動作練劍。

  聽到外面的雨聲,也跑出來幫謝卿白收藥草。

  兩人這一通手忙腳亂,終於是將大部分藥草收回去了,只留一小部分被澆濕。

  風捲殘雲過後,二人站在藥房門前,直喘氣。

  謝卿白氣喘吁吁地叉著腰,望著外面傾瀉下來的大雨,回頭掃了文楚一眼道:「師姐,這雨來的也太突然了,也不知道師父在山上有沒有避雨的地方。」

  文楚這會兒功夫,衣服頭髮都被淋濕,她擦著發尾的水漬,往門口走來,「你小瞧你師父了,他可不似你一般只會治病救人,這點雨還擋不了他的路。」

  謝卿白斜眼瞟到文楚不甚柔和的擦頭髮手法,將頭髮揉地越發毛躁,支楞巴翹像個炸毛小雞。

  到底看不下去,遂順手揪過文楚手裡的毛巾,順帶將她拉著背對自己,非常自然地給她擦拭著發尾。

  這種事情他從小到大,比文楚自己做的順手多了。

  「師姐,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頭髮不能這麼擦,容易斷,你頭髮本來就細軟。」

  文楚被他拽的腦袋一晃一晃,「哎呀,斷了再長不就好了,要那麼長也沒啥好,練劍還麻煩。」

  謝卿白聞言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文楚沒聽到他的下文,右肘習慣性杵了杵謝卿白的腰腹,「你哼哼啥,我說的不對麼?」

  謝卿白被這冷不丁的一下,激的收起胳膊護著腰,「對對對,師姐說啥都對。」

  平日裡倆人的鬥嘴,基本是以文楚取勝,謝卿白討饒告終。

  「這還差不多。」

  在藥房呆了一陣,顯然外面雨勢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且越下越大。

  天色被烏雲遮的漆黑一片。

  文楚百無聊賴地半趴在門口的藥桌上,「這雨怕不是要一直下到晚上了,算了,咱還是回屋睡一覺好了。」

  說完就起身要衝進雨里。

  但謝卿白動作更快,一把摟住她的腰,嘆了口氣,指指一旁倒掛著的東西,「師姐,這裡有傘。」

  說完一把將她拉回屋裡,從藥架子旁拿過一把傘,走到門前撐開。

  「哐哐哐」

  剛要拉著文楚往正廳跑,就聽到大門處敲門聲。

  謝卿白跟文楚互看一眼,「什麼人,這天氣還來看診?」

  文楚搖搖頭,「興許是,有什麼急症?」

  謝卿白望著外面雨勢,見門口處敲門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道:「師姐我去看看是什麼人,你在這等一下。」

  「去吧。」

  他腿長身長,小跑著沒幾步就到門口。

  即便撐著傘,在這大雨下,謝卿白的下衣擺也還是濕了一大截。

  到大門口,謝卿白甩了甩褲腳,收起傘在門縫處眯眼向外看去,什麼也沒看到,就提起聲問道:「門外是何人?今日天色已晚,不看診。」

  「卿兒,開門。」

  文書林的聲音。

  謝卿白一聽是他師父,手忙腳亂的將門栓拉開,趕緊打開門,「師父你回來啦,有沒有帶傘?」

  打開門,兩個穿著蓑衣的人靜靜地立在那裡。

  一個是他師父文書林,一個被蓑衣擋住了面容,謝卿白沒有看清面目。

  帶那人的蓑衣稍擡高一些,露出眉眼的時候,謝卿白臉上的笑意頓時垮了下去。

  「砰」

  手裡的傘結結實實掉到了地上。

  在藥房門口的文楚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扯著嗓子問道:「小白,是誰啊?」

  謝卿白定了定神,撿起地上被澆濕的傘,看向文書林和這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有些僵的回道:「是師父回來了。」

  「卿兒,好久不見!」

  文書林見此狀,背著的手緊了緊,暗自嘆了口氣才道:「走吧,回屋。」

  文書林與來人越過謝卿白,一同往院裡去。

  謝卿白看著他們的背影,在門口愣怔了幾秒,這才心事重重地關起大門,到藥房前接了文楚,才往正廳去。

  外面雨勢依舊,廳內空氣有點悶。

  不知怎的,自打他爹帶著這個陌生人回來,文楚感覺氣氛有點怪怪的。

  「爹,這麼大雨您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一躲,瞧,衣服都濕了。」

  說著,她咚咚咚跑到裡屋取了乾的毛巾出來,一塊遞給文書林,一塊遞給旁邊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接過後禮貌道了謝。

  來人個子比他爹還高,看起來有點嚴肅,看著倒不似尋常布衣百姓。

  饒是文楚神經大條,此刻也覺察出端倪了。

  自打進屋,這個陌生男人就一直盯著謝卿白。

  文楚視線在他們三個人身上巡視一圈。

  文書林低著頭若有所思,謝卿白從進了這屋,就一直沒擡頭。

  文楚覺著這其中肯定又問題,挪步來到文書林身邊,拿起茶壺倒著水。

  狀似不經意思地在文書林耳邊問道:「爹,這位大叔可是哪裡不舒服,來看病的?」

  可就在她問出來的當下,這個文楚眼裡的陌生男人,就道:「多年不見,楚楚都長這麼大了。」

  隨即,他又將頭轉向謝卿白,道,「卿兒,多年不見,認不出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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