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2024-09-14 22:47:09
作者: 時從今呀
chapter10
趙二淋了一場雨,肺炎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是紙糊的身子,稍微受點風雨就咳個不停。
趙二第一次得肺炎,還是在一九九四年的九月底,趙嘉柏銜著金湯匙出生。
趙嘉柏是趙湛平的老來寶,亦是趙湛平的心頭肉身上掉下來的心頭肉,滿月宴自然鋪排得體面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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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正巧就是在趙嘉柏滿月宴的當天晚上,突然咳得疾風驟雨。
趙二從小怕冷,卻不愛穿厚衣服,在香港的時候還好,到了黎城,三天兩頭就要進周家的醫院。
那一場肺炎來勢洶洶,趙二起先只以為是普通咳嗽,穿著小西裝縮在角落,臉咳得通紅,捂著嘴不敢發出大的響動,像是很擔心自己的病病殃殃打擾到那歡快的氣氛。
這個傻子。
年輕的趙牧看到他歪在垂帳邊,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幾個字,過去拎著人就往醫院趕。
那時他們的關係並不好,甚至相當於互為敵人。
兩位長輩因為趙嘉柏的滿月宴會沒能抽出空,只有趙牧一個人在醫院冰山一樣凍著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連幾天共處一室。
十八歲的趙牧已經有了金相玉質的當家人作風,周家醫院的院長親自接待,資歷最好的醫生給趙二看診,忙到半夜才把小孩的病按下來。
一切都很順利,但就是吃藥這一關很難跨過去。
醫生開的藥里有中藥,住了兩天院後,點滴也掛得差不多了,就想用溫和的中藥來調和。但趙二什麼都不怕,偏偏就怕喝中藥。
醫生護士怎麼勸都不喝,趙牧要打人了還是不喝。
忍無可忍,趙牧黑了臉,端起中藥坐到病房套間的沙發上,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過來。」
趙二穿著病號服,怕兮兮的看他一眼,沒挪動步子。
趙牧控制情緒,很不耐煩似的又叫了他兩聲,他才終於肯靠近趙牧一點點。趙牧做事雷厲風行,最不愛拖拖拉拉,看見他這螞蟻速度就心糟,索性拿腿一掃直接把人勾過來。
趙二微一踉蹌,整個人輕易就被趙牧收到眼面前。趙牧兩腿分開,繞到趙二膝蓋彎後面,打結,牢牢地把他圈禁起來。趙二從小不愛吃肉,營養不均瘦弱得厲害,被死死困在一副成年的軀體和雙腿之間難以動彈,莫名有點怕。
腿貼著腿,感受到他的發抖,趙牧也不憐香惜玉,端了碗就往小東西嘴裡塞:「張嘴。」
趙二直感覺有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心裡一橫,也就張了嘴。
後來好幾次,趙牧都是用這個法子餵他喝藥的。
這麼處了幾天,趙二漸漸對趙牧改了觀,這個人好像也不是那麼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也會急得牙根痒痒,氣得吃不下睡不著,就因為自己不吃肉不穿衣服不喝藥。
趙二十幾年後再想起那時候的趙牧,依然覺得不真實,就像十八歲的趙牧在他面前突然變了一副面孔,三十一歲的趙牧也在一夜之間揭下了溫柔的人皮,露出森森白骨,料定他無力反抗,茹毛飲血扒乾淨了他身上所有看得見的可口。
十幾年後,趙二修煉出了喝中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本事,大概是因為心裡太苦,能滲到血脈筋骨里,而中藥的那一點苦味只能刺激唇舌。
沈致彰給趙二體貼地剝了顆糖,水果硬糖,正巧就是趙二愛吃的玉米味。
肺炎一熬好幾天,打點滴,醫生輪番問診,西藥完了喝中藥,比從樓梯上滾下來還讓趙二傷神。
沈致彰最會把握人心,趙二肺炎的幾天裡一字不提趙牧要舉辦生日宴的事,提一次就夠了,提兩次,恐怕會引起趙二的懷疑,提三次,就是自曝不良居心。
趙二並不傻,他只是難以自渡。
沈致彰陪在趙二身邊,人設是十幾年前就和他認識的溫柔故人,這個故人知分寸,心思純如白紙不說謊。
趙嘉柏時不時地會給沈致彰透露趙二的以前的事情和喜好,倒也不是他胳膊肘往外拐,他從小就是護著他二哥的,誰對他二哥好,他就向著誰。
趙牧知道這小王八蛋投敵叛變,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乾淨了,氣得牙癢,讓人綁著他就給送到了英國去。
趙二這天從黃昏開始就沒看到趙嘉柏的影子,以為他溜去了周家醫院頂樓的花園裡架著望遠鏡看星星。剛下了雨風有點大,趙二給他拿了件外套上頂樓尋他。
按平常,趙嘉柏會坐在頂樓的大平台上鼓搗他那些價值連城的望遠鏡,有一次天氣晴朗,趙嘉柏還押著懶在病房裡的趙二上來數了數星星。
在趙二的思維里,星星不應該被放大到滿眼皆是,就要七八點星子橫斜在枝上才浪漫;但按趙嘉柏的想法,星星必須要量化,知道他們在星表上的代號,年齡,質量,距離地球幾億光年才算水準。
兩個人一起看星星,數字對詩句,頗多有趣。
從望遠鏡里看出去,那些星星仿佛觸手可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
趙二說:「聽說有很多星光,都是跋涉了上百萬年才來的,如果碰到地球的白天,那不是就全敗在太陽奪目的光芒下了,都沒有人看得到。」
趙嘉柏回:「地球在自轉呀,二哥你忘了?我們是白晝,西半球就是夜晚,地球上六十多億人,總有人能看到。」頓了頓,無所謂道,「而且我們看到的星光或許只是一段歷史而已,先前的星球早就飛灰湮滅了也說不定。」
趙二心底被這星光一燙,轉過頭來,伸了手:「是嗎?那趙嘉柏,你也想飛灰湮滅嗎?」
趙嘉柏抱著頭嘻嘻地彎了眉眼,挨了揍,倒像是得了塊糖,因為他的二哥難得會心一笑。
「二哥,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比星星還好看。」
趙二聽著他的甜言蜜語,笑容在燈光下淡下來,捉住他揉腦袋心疼地揉,少年粗硬的頭髮扎得他有些手疼:「瞎操心。」
「我沒瞎,我視力有五點零!」
趙二想起趙嘉柏梗著脖子嚷嚷著他沒瞎的場景,笑出了聲,一眼望過去竟然沒有在望遠鏡邊看到熟悉的身影。
地上積水倒映兩邊高樓的霓虹,趙二穿著拖鞋,小心翼翼繞過去,把外套搭在望遠鏡旁邊的椅子上,借燈光圍著樓頂花園摸了一圈:「嘉柏!趙嘉柏!」
沒人,也沒人回應。
趙二有些奇怪,他不會是回趙家了吧?
摸摸頸子,趙二後退幾步,突然撞上一個胸膛,驚得尖叫一聲,火燒一樣彈開!
「蒼蒼,被我嚇到啦?」溫和的聲音層層遞進著迷藥,趙二驚魂甫定,借著半明半暗的燈光去看眼前的人,沈致彰折著一段沉靜立在他兩米開外。
「怎麼像鬼一樣跟著我。」趙二走到開闊光明的一片空地上,難得說了句不生分的話。
「我沒有跟著你,蒼蒼,我比你還先到。」沈致彰手上搭著一件外套,抖開來要給趙二披上,趙二察覺到他這個動作,微微閃身躲了躲。
沈致彰反應極快,自然地把衣服轉道遞到他手上,笑他:「都記得給弟弟拿外套,為什麼就不記得給自己拿,小心肺炎又犯了。」
趙二沒接那件外套,抱臂取暖,看了一眼周圍:「你比我先到的,看見嘉柏了嗎?」
「猜著你會上來找,就給你發了條簡訊,我轉了三四圈都沒看見他。」
沈致彰觀察能力一絕,沒幾天就掌握了趙二的生活習慣。
趙二想起手機被他隨意落在了床頭,往電梯走:「那他應該是回趙家了,我下去給他打個電話。」
「蒼蒼。」
趙二停下步子,以為沈致彰要說什麼,下一秒,肩上就披上了一件外套。
事已至此,趙二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僵硬地揪著衣服。
沈致彰微微一笑,道:「我去幫你拿嘉柏的外套。」
趙二其實是知道沈致彰對自己有心思的,而且這心思還不淺,但他還深陷在和趙牧感情的泥澤里,呼吸活命尚且困難,怎麼有閒心和另一個岸上的人接吻。
而且趙二也仔細留意過沈致彰,從他出場的方式,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真要過起招來,自己並不是他的對手。
趙二一邊走,一邊琢磨該怎麼和沈致彰說清楚,雖然他有預感,沈致彰是犟種,就算被潑一萬盆狗血也不會善罷甘休。
趙二平素挺敏感,但想著事情時感官就封閉了很多。
進套間時已經有護士擔憂地看了他兩眼,但他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一直到推開病臥的門,看見立在床邊漫不經心檢查手機的男人時,他才陡然頓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