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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024-09-14 19:58:17 作者: 酥小方

  第二十三章

  神後睨辛時一眼。

  「你那風寒這就好了?才三四日,倒是挺利索。」

  

  語氣和眼神中帶著一縷嘲諷。

  這是又猜明白他的家宅內事了,消息可真夠靈通。辛時在心裡苦笑,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只恭恭敬敬拜身答道:「聖主神澤被體,福佑萬民。臣常近身服侍,沾染神氣,自然病痛也好得快些。」

  神後依然看著他,似笑非笑,將手裡的奏事表丟到面前。

  辛時知道自己是被放過了。好吧,抓著他的床幃私事時不時拿來戳痛處,是神後樂此不疲的一點小愛好。

  這能不能算宮闈秘事呢……辛時低頭,翻開神後遞來的奏疏,思緒卻回到四年前。那時他剛入翰林沒多久,各個地方臉面還沒混熟,跟在阿韻身後整理文書,不料有一天晚上女官去而又返,言辭里皆是要與他一度春宵的意思。雖然這件事最後以他的極力推絕而告終,但入宮沒多久就那麼熱切,阿韻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有人授意,神後究竟知不知道始末?阿韻原本是應氏家婢,後來便一直輔佐服侍神後,較普通宮女不同,何況宮女難耐寂寞與人一夜雨露也是常情。神後對這類事似乎還是比較縱容的,至少就辛時所知,阿韻和好幾個應氏以及其親眷子弟都有點說不清的關係。

  無論怎麼說,好像就是從這件事往後,有人開始偷偷地傳,說他床笫無能,好男風,且只好男風。所以究竟是誰來著?好吧,其實辛時到現在也拿不準究竟是誰,不過想想也是,這點拿不上檯面的事哪裡瞞得住宮中的耳目,怕是坐居明堂的兩位聖人早當作笑話背地裡講過不知多少次,虧得他們沒往外大肆宣傳……

  這樣最好,辛時想。窺實他床幃間的癖好,神皇才放心讓他在他們夫妻面前晃悠。不然他一屆外男常與中宮國母私下對坐,流言蜚語不是沒有,堂堂天子怎麼也不可能放任「姦夫」給自己帶綠帽吧。

  神後麼……辛時瞥一眼站侍中宮身側的不知名女官,紅腮黛眉,花鈿珠簪,裙擺明艷華發寶氣。連侍女都打扮得如此華美,神後的傾向已經很明顯,她才不會對辛時另眼相看,只偏愛那種開朗張揚的。倒是神皇好像對他還有點興趣,可能是聽多他的私房樂子也想要身體力行嘗試一把,看著他的眼神偶爾會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多虧神皇聖體抱恙,已有許多年不行房事,不然以中宮國母的手端,辛時很懷疑自己某天就會被藥暈後送到大周天子的榻上。辛時自知容貌算不得多好,但阿真前曾經有個不怕死的侍僮,色慾迷心和他說,阿郎悶聲輕吟,乖乖承接雨露的樣子,別有一番滋味。

  ……唉。

  他們夫妻兩個,向來不在意這些。

  辛時很肯定,如果時間再早個幾年,神後一定會那樣做。神皇好美色,這件事是攔不住的,與其防不勝防地讓他倒騰幾個孩子出來,還不如就找點男孩玩玩。

  神皇啊……辛時的思緒稍微飄忽開一點,便覺得有些寒毛倒豎。即便那是大周的開國天子,也還是算了吧。白日對詔擬旨已經夠忙,他可一點也不想晚上再折騰,整日整夜都沒得覺睡。

  又不能當皇后。

  說起來,神皇那唯一庶出的兒子也該有八歲了,卻像是不存在一般,從沒聽說過消息。他的生母,是叫張夫人嗎?猶記得是北海親征時帶回來的,仗沒打贏,卻是搞大了女人的肚子,也難怪神後看得緊,果然是一不留神就得惹事……

  「一面看一刻鐘,有那麼好看?你要是病還沒好,就趁早滾回家歇著,別來我面前撒癔症。」

  神後語氣微冷,顯然對他的走神很不滿意,辛時急忙謝罪。

  神後又問:「看出什麼來了?」

  辛時支吾一聲,急忙去掃奏上的內容。還好,不是什麼繁雜的文書,看字體還有些熟悉,好像是阿韻寫的?

  辛時草草瞥幾眼,悉知大致內容,立刻道:「臣以為……很好。蓮目僧合藥可解陛下病痛,若依其言供奉,定能保聖體長安。」

  「是挺好,只是陛下如今越發依賴僧道了。」神後嘆息。「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病痛,治又治不好,只能求神拜佛地尋些慰藉。」

  辛時又道:「今次初春陛下為大佛開光回駕,此時也像是了卻因緣。」

  神後便看辛時一眼,忍不住笑一聲道:「呵,你倒也懂佛理了,那蓮目僧在陛下面前,也是同樣的說辭。他至神都四年,我還以為是為求名亦或利,如今看來,真有些高僧樣態。」

  辛時默默放下奏摺,心照不宣地與神後誰也沒提天子今年初春從驪山迴轉太早以至染病,究竟是為了禮拜神佛,還是指點太子國事。但這位蓮目僧——辛時知道,就是向二聖進獻釋迦佛骨以至興修雲法寺的那位,上回去採風的時候還沒見著來著,說是閉關清修——如今看來,消息也很靈通嘛。

  神後道:「那一百卷經文,我已命人抄去,約後日交付,鑲成捲軸,我又另加八卷,下個朔日一併送入寺,這些由阿吳負責。在此之前,你將所有卷文全部校檢一遍,保證無憊懶殘篇缺頁之類,懂了沒有?」

  辛時立刻頭疼了半邊,卻依舊神態謙遜道:「此事當為臣之分內。」

  神後微一頷首,略顯滿意。

  「前幾日你不在,該辦的文書,都叫阿韻寫了。」她又道。「她太久未曾操筆,卻是手生,緊急的已經發出去,其餘還留按著,你回去看一看,替她潤色一番。」

  將日常該議的事議完,辛時從長極殿中告退離開。

  春陽明媚,送來的風裡即便還有寒氣,也不再逼人。道兩旁的樹木嬌嬌地冒出嫩葉,辛時盯著半綻的花蕾看,不知第幾次在心裡給自己打警鐘——與神後議事的時候,不要走神。

  嗯,他最近和楊修元相認,蜜裡調油在家黏乎幾日,有點得意忘形了。

  得意忘形的年輕翰林回到屬院,薅一把樹上葉子,唉聲嘆氣。今日是十二,離下個朔日還有十八天,經卷交付還需兩天,整卷也需要二至三天,裝軸沒個十來天做不完,留給他的只有三天。一百卷長經,三天校完——殺了他算了。

  在矮几上趴不到半刻鐘,辛時又坐起來,抖擻精神。沒關係,再忙也要等其他人將抄好的經紙整理完,辛時找阿韻對完旨中聖意,文思泉湧地按著文中思路修改,待到刻漏一下申時,立刻毫無留戀地從座上站起,收拾東西,摘牌,取馬,歸家。

  駿馬飛奔在神道上,塵土飛揚。掠過某處沿街高挑的角樓時,樓中舞姬舞地正歡,長袖一甩鋪開,仿佛可摘星辰似得,暗繡金線的水紅緞面熠熠生輝,與熱烈的歌聲一起,從頭頂撲面而來。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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