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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2024-09-14 19:58:10 作者: 酥小方

  第十九章

  新買回來的少年名叫阿舟,濃眉粗眼,精神討喜。芝奴一早將他帶到家中,等辛時回家,領到面前拜見。阿真細膩,阿舟蓬勃,長相可圈可點,辛時尚且滿意,面上卻沒說什麼,只道:「把身契拿來吧。」

  楊修元倚在一邊看熱鬧。他算是察覺出來,無論他還是阿舟,每逢家裡有新人頭幾回打照面,辛時都一副興趣不大冷冷淡淡的樣子。是要在奴僕面前立威嗎?但這年紀不大的主人,要不了幾天就會發現,是最沒有威嚴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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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奴將契紙奉來,又教阿舟磕頭。辛時粗粗看過一遍收起,依照慣例訓言道:「簽了契,就是我家奴僕。凡事有度,聽候調令,勿作奸犯科。芝奴,你帶他去住吧。」

  例行公事地吩咐完,就要走。芝奴急忙扯著阿舟站起來,追上去問:「還要請示阿郎,阿舟住哪裡?」

  辛時道:「還能住哪裡,阿真原本何處,他接著住罷了。衣服也換了——」

  話至一半頓住。辛時上下打量面前的兩人一番,點一點額頭,嘆氣道:「我糊塗了,光顧著買人,忘了家裡女工也一併走了。有什麼能穿的先穿著吧,不合適的找裁縫改一改。」

  芝奴與阿舟回屋收拾。阿真將物什都帶走,他只得拿來自己和楊修元的衣服湊合替換,好在還算合身,對阿舟道:「白天教你的事情,阿郎的東西都放在哪裡,記清楚了?阿郎若留你,機靈討巧些。」

  阿舟從前聽過這樣的喜好,卻沒想有朝一日落在自己身上。聽芝奴說完,不由得紅了臉,道:「晚上留我……要幹嘛?」

  聽他問出口,芝奴便也臉紅,忙不疊罵道:「我又不是做這服侍的。晚上要幹什麼,這麼大的人還不知道!」

  挨了罵,阿真不由得委屈,小聲道:「沒同這樣的試過……」

  「阿郎體面人,少說這種不三不四話。」芝奴瞪他,頓一頓,想到這人也算是自己攛掇辛時買回來的,難得好意提醒道:「阿郎好說話,去過一次就知道。他肩頸不好,你留意這是正經,學學推拿。」

  阿舟點頭,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扯扯衣服又摸摸床榻,悄悄地私下裡打望。見芝奴要走,急忙又跟過去拉住他的袖子,再問道:「那……阿郎……是在上還在下?」

  芝奴氣不打一處來,摔開他的手道:「叫你別說不三不四的話!」語畢再不肯搭理,逕自去廚房做飯。

  不多時楊修元來敲阿舟的門,默不作聲打量少年的長相。額堂寬闊,面色紅潤,雙目炯炯,鼻樑比一般人深些,似乎夾雜丁點胡人血脈。確實長得不賴……楊修元想,但也就賴那雙眼睛有神,尤其現在這副慌裡慌張的樣子,和自己比是差遠了。

  所以為什麼要和阿舟做比較……楊修元後知後覺地回味過來,自欺欺人地將此歸結於家中添新人後他終於不是地位最低的一個,以至於目光中不自覺地帶著一點兒審視。他回廚房和芝奴吃飯,兩人相對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一時叫人有些懷念起阿野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時候。

  阿舟入了主臥,辛時盤腿坐在鑲嵌靠背的椅子中,面前鋪開一張時下流行的填字謎語紙,手中拈著一塊吃到一半的栗子糕,正在發呆。

  他又在回家的路上亂買東西吃,以往若是阿真看見,總會盡心盡職地規勸兩句,儘管收效甚微。阿舟卻不敢多言,只將正餐擱在桌上,小聲道:「阿郎,該吃飯了。」

  他小心地打量著辛時,見他面白卻唇淺眉疏,雖五官周正,卻只能稱得上文氣,連秀麗也言之有過。阿舟不由得稍許有些失落,以後就要服侍這樣一個人嗎?轉念一想,為人奴僕,只要不遭受打罵,已經很好了吧。

  察覺到辛時看來,急忙隱去心中想法,道:「阿郎剛才在玩什麼?」

  辛時家中並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大概就算有,他也不是能自覺遵守之流。聞言往一旁捲起來的薄紙那裡瞥一眼,道:「回來路上買的字謎……出得不好,儘是些俚詞俗語。」

  阿舟聽不懂,只道辛時不喜歡,陪笑道:「既然沒意思,玩點其他的。譬如葉子戲,奴陪阿郎兩人玩,也討個熱鬧。」

  葉子戲是博戲,雖不雅致,大街小巷,從古至今,老少婦孺,經久風靡不衰。辛時也不能免俗,二聖移居別宮的那段時間幾乎夜夜和阿真玩葉子戲消磨時間,燈油開銷都翻上一翻,如今擱置一段時間真有點想念,道:「此物耗費時間,哪日休沐再說。」

  可惜阿舟會錯意,見辛時說要等到休沐,不知他公務忙,反以為是主人不喜的推辭,訥訥地不敢再說話。兩人沉默地吃完飯,與廚房裡同樣無聲的芝奴與楊修元有著詭異而同步的默契,阿舟飛快地收拾碗筷,再回來待命時,辛時已盤腿坐至榻上,對來者微微笑了一笑。

  天色已全黑,這時候要做什麼,阿舟再遲鈍也能察覺出來。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榻前挪,辛時果然叫他往身邊坐,摸索那洗過幾次後微有褶皺的衣料,問:「衣服還合身嗎?我瞧著大小正好。」

  「對……正好。」阿舟磕磕巴巴地回答,還因自己飯間不甚漂亮的應答底氣不足。「是那位、十二郎的。芝大哥說他的衣服體面些,叫奴先穿這個過來。」

  辛時又短短地笑了一笑:「叫他芝奴就行。」

  說罷低頭解衣,鬆了中衫的繩結,問:「有經驗嗎?」

  阿舟眼睜睜看著,臉上控制不住地起燒,不記得上去接手亦或照做,只問什麼答什麼道:「有,有一點,不多……」

  進退兩難的瞬息,辛時突然靠過來抱住他,將額頭埋在阿舟頸間。衣袍解至一半,隨動作晃晃悠悠地撲開,如被子般罩住兩人,儼然一小天地。阿舟突然有些泛暈,青年男子的身體不如溫香軟玉,如驟雨般忽然而至的肌膚相親卻同樣能使人心如擂鼓。

  他顫巍巍地喚:「阿,阿郎……」

  忍不住擡手挽起衣角,搭在辛時背上,輕輕的,如哄家中幼弟般:「你是不是不開心……」

  他不開心嗎?十分有限的相處中,辛時不覺得阿舟是那種十分機靈的人,心思玲瓏,見微知著,反而有點笨拙。假如阿舟都能看出他不開心,那他大約是真的心情不好到了一定程度,以至於顯露在表面上。

  好吧。辛時破罐子破摔,乾脆在心裡承認。他就是不開心。阿真走了,他就是有點難過,不是有點,是很難過。

  他喜歡阿真嗎?辛時細想,捫心自問,覺得實在算不上喜歡。或許可以稱為喜歡吧,那種愛物之情,畢竟阿真很合他胃口,無論說話做事還是長相,要找到這麼一個人也不容易。但這又確實不是喜歡,至少不是愛慕,也非動情,他覺得阿真好,沒有非他不可的情緒。他明明沒有特別喜歡阿真,只是習慣了有這樣一個人存在,然後期盼著對方在本不對等的相處中對自己日久生情。

  怎麼能這樣,一點也不光明磊落。他不喜歡自己不瀟灑的模樣,卻做不到一點也不介懷,糾結的,困頓的,拖泥帶水,瞻前顧後,所有事,都這樣,藕斷絲連。

  沒關係,只是因為阿真而已。辛時想。想要找個人作陪還是容易,譬如阿舟,依舊滿心滿眼還是自己。欲望與情意無關,氛圍濃時同樣酣暢淋漓,呼吸相融,首頸交疊,同樣的生死纏綿,密不可分……

  辛時突然驚叫一聲,死死抓住阿舟,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劇痛之中,阿舟也從情|欲里清醒過來,望著辛時冷汗淋漓煞白的臉,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翻下榻,跪在地上,衣服也顧不得穿。

  「奴該死,弄傷了阿郎……」

  失焦的瞳孔慢慢恢復過來,晦暗的屏風上,辛時逐漸看清跳動的燭光。他仰面躺在褥中不出聲,良久縮了縮將自己裹入被子,無力道:「……你退下。」

  次日大早,得知消息的芝奴急匆匆撞入辛時房中,向他謝罪:「奴該死,替阿郎挑了這麼一個人回來!晚上發生那麼大的事,竟然不曉得知會奴或者十二郎一聲,奴已經將他罵過一頓,怎麼處置請阿郎定奪!」

  「打發他走。」辛時勉強坐起來,揉著額角,身上依舊作痛。「別讓我再看見這棺殺奴才……然後替我去宮門上告個假,就說昨夜寒氣入室我不慎染上風寒,病氣纏身,不能入宮拜見二主。」

  說罷不願再提及阿舟,翻身縮回被子,拒絕芝奴擦洗的請求,只是睡覺。到下午,終覺背上鬆快些,換件衣服胡亂將自己裹住,披散頭髮,到院子裡透氣,和剛剛睡醒準備去廚房覓食的楊修元撞個正著。

  晝夜顛倒的楊修元依舊是消息最不靈通的那個,還不知道阿舟進門一日已經在被重新發賣的邊緣,見辛時大白天在家,愣一愣,脫口問道:「不是才休息過,今天又輪到休沐嗎?」

  話說出口,才覺不妥,想起昨晚隱隱聽到一聲驚叫,又見辛時扶著欄杆,猜他大概是不小心玩脫,急忙補救道:「你跌跤了?還是起夜磕著了?」

  辛時苦笑一聲,也不隱瞞,慢慢道:「沒什麼……不過是些床幃私事。昨夜阿舟太野蠻,弄疼我了。」

  自從撞破阿真後時不時地被家奴攛掇接班,楊修元已經將心裡建設得比以往強大許多。以至於此時辛時終於向他坦明,視線相交時,非但不覺得尷尬,還有心思想找理由反替對方開脫:不管男歡女愛,以往聽聞的淫|亂者不在少數,神都富人大約獵奇者更甚。相比之下,辛時每回只找一個,也不沾染良家子,其實已經……算是潔身自好了?

  這詞用的,真怪啊。

  跟著這念頭一起翻上心頭的還有其他古怪滋味。楊修元來不及細辨,身體已經隨著本念來到辛時身邊,將他抵在欄杆上。

  「既然那蠢貨弄得阿郎如此不適……我來代替他做這服侍,你看滿不滿意?」

  一擡頭,對上辛時愕然的眼眸。

  這樣的事最忌中途怯場。楊修元鼓足勇氣,一不做二不休,對著辛時的唇齒間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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