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

  隔離審訊

  「聚在一起幹什麼？你也想學顏憶率領我們？」齊劉海女生質疑道。

  「呃……不是……我沒有……」翟寶有些無措，他擺著雙手，「你們看，那邊還有自動販賣機，我剛試了一下，ID卡還可以刷，這裡設施很完善。」

  「或許我們可以像『十日談』那樣，大家圍在一起，一邊講故事打發時間，一邊等待救援呢……哈哈……」

  翟寶越說越虛，他飛速摸了下鼻子，張口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沒人對他的提議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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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有一個學生偷偷從人群中溜了出去，上了二樓。

  另一邊，王浩昌和陳天昊許渺也舉著一份文件，三人慌慌張張從大廳西邊的辦公室衝出來。

  王浩昌沖他們揮手吸引注意，陳天昊則將手指豎著放在嘴邊，拼命示意他們不要說話。許渺大概心煩，她一頭粉色漂染過的頭髮被抓得炸毛，攥著手上的文件，眉頭緊鎖。

  秦予義本就打算去他們那邊，離得最近，見狀心裡一沉，加快腳步上前。

  到手一看，那份文件幾乎是一種詳細版的圖書館守則。

  《林曼校區圖書館管理施行辦法鏡像2069年第一版》

  ……圖書館內禁止喧譁，累計超過70分貝共十次，將施行安靜措施。

  安靜措施：如違反者為學生，則溫和處理，開啟強制自習……

  七十分貝？

  秦予義一怔，他迅速回想起從圖書館規則宣布那一刻之後，他們經歷幾次異變，又爆發過幾次呼救。

  太多了，他們根本沒注意「聲音」問題。

  在這份文件公之於眾之前，他們已經不知多少次踩到底線了。

  禁止喧譁……

  秦予義在心底反覆琢磨這四個字，皺了皺眉。

  最常見也最容易忽視的守則嗎。他也的確疏忽了。

  王浩昌遞給秦予義一個聲級計，小聲說：「在辦公室找到的，上面有顯示累計次數，還差一次……」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只聽大廳通往二樓的樓梯處，傳來一聲痛苦的嚎叫。

  「啊啊——」

  那人渾身皮膚乾燥皸裂，他十指成爪不停地撓著胳膊、臉等露在外面的部位，斑駁的皮膚一塊塊卷了起來，像是捲曲的木魚花，那人手刮過的地方，皆是撲簌簌地往下掉著魚鱗一樣的皮屑渣。

  「他怎麼跑到那去了！？」

  「他變異了？」

  那人正蹣跚向人群靠近，眼球翻紅，白翳不明顯，有灼傷痕跡。

  「他身上有臭氧的味道，這個蠢貨，他真鑽進消毒櫃了！？」

  「給我……皮膚……換給我……」

  那人手上動作未停，如走屍般向學生們靠近，他將自己的胳膊抓出一道道血印，指尖陷進皮肉，鮮紅色的血冒了出來，他五指泡在傷口裡，不知疼一樣，還在咕嘰咕嘰地刮挖。

  「滾開啊！別過來！」有學生驚恐大喊。

  「滴——」轉瞬間，還握在王浩昌手上的聲級計，累計數值到頂，發出清脆的警告。

  廣播喇叭咚咚響了兩下，緊接著是一聲雜亂的電流聲，似乎要開始發言了。

  一面是突然出現的感染者，一面是突然響起不知又要宣布希麼恐怖規則的廣播，眾人一下子爆發起來，吵嚷推搡，已經慌不擇路，捂著耳朵四下奔逃，亂成了一鍋粥。

  「喂！」顏憶叫了一聲秦予義，「我不用刀，先合力把那掉皮的傢伙控制住。不然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

  秦予義點頭，他放下手中的消防斧，卸下挎包，伸展了下胳膊。

  那人剛發病沒多久，行動緩慢，他堪堪下到大廳樓梯的倒數五六階，離地面還有點距離。

  秦予義借著地形，飛速出現在樓梯欄杆外側，與感染者只有一步之遙，感染者的眼珠邊緣是通紅的血絲，可白翳就像是一層硬殼，覆蓋在上面，弱化了底色的紅，變為了一種詭異的粉。

  秦予義突然出現，直接吸引了那名感染者的注意。

  感染者完全被那股對健康的「零件」的渴望支配，隔著欄杆彎腰低頭，伸手想去夠秦予義。

  不料秦予義卻一手攀住旁邊的台階，借力翻身上去，踏上扶手，凌空躍起，穩穩落在感染者身後。

  趁對方沒有反應過來，瞬息之間，秦予義從後面抓住對方的外套衣領，往下一拽。

  感染者失去平衡，兩條胳膊被迅速一扭，反剪在身後。

  而同一時刻，顏憶也趕到，她改拳為掌，控制力度，一道利落的側掌橫劈在感染者後頸。

  感染者腦部缺氧，瞬間昏厥了過去。

  「把他關在安保室玻璃房，那是個單間。」顏憶說。

  秦予義看顏憶擊昏感染者那一招很利落，他眨了眨眼，默默記住位置後問：「只要打這裡就行嗎？」

  顏憶瞥了他一眼：「初學者別亂用，打重了會出人命。」

  「但對付感染者有效。」

  顏憶聞聲後態度一變，忽然正色：「你是第一次接觸夢閾？」

  秦予義：「嗯。」

  「倒也是，下城人除了成為清理師這一條路，平時很難知道到夢閾的相關信息。」

  「你聽好了。」

  兩人一頭一尾搬運渾身綿軟的感染者，路過拽著繩子和血影僵持不下的變異平頭，快步走到警衛室門前。

  「那些被卷進夢閾的普通人，種夢公司會對他們無償提供幫助。就算這些人斷手斷腿，只要還有一口氣，從夢閾里活下來了，就能被種夢公司醫治好，恢復到完全健康的狀態。」

  「你不用在乎種夢公司到底有什麼神仙妙計。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不死，活著出夢閾，哪怕他就剩一個腦袋一顆心臟了，也能安全無恙地回來。」

  「所以。」顏憶一字一句地鄭重說道，「不要殺感染者。」

  「挺過去，他們就還有救。」

  秦予義鎖上安保室的門，隔著玻璃，若有所思地看著裡面的人。那感染者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原來這樣也能活下去嗎。

  他不由得聯想起種夢公司，他左眼裡的東西，那張能在變異環境中調動能源的清理師資格證……

  這些技術他以前聽都沒聽過，如果變異成這種樣子也能恢復原狀，那種夢公司的確比他想像得更加厲害。

  【各位在館人員好，零點到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廣播裡的雜音褪去，出現了播音員清爽的問候。

  【根據每人潛在的學習興趣，圖書館向各位開放了九個學科專區，每個專區能容納的學習者不超過五人。】

  【請各位在三十分鐘內，選擇自己心儀的學習方向，完成分配。】

  【這九個學科分別是：圖書館二層西側哲學、歷史學，圖書館二層東側語言學、文學；

  圖書館三層西側林學、藥學，以及圖書館三層東側的工業技術、天文學；

  最後，則是圖書館四層西側的經濟學。】

  【自習期間，大家將採用計時方法學習。即每學習二十五分鐘後，將為大家提供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供各專區學習者相互交流。

  四輪學習時間全部結束後，各位便能恢復自由活動。】

  【請各位三十分鐘後，準時出現在各學科自習室。】

  【你們將在自習中感激知識的饋贈。】

  廣播沉默了一會，忽然又響了起來，專門提醒著什麼。

  【對了，你們之中有一位同學被文學學科的專家指定了。】

  一陣停頓，播音員似乎確認了什麼，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

  【秦予義同學，很遺憾，你將無法自主選擇其他專業。三十分鐘後，請在文學自習室201號房間學習。】

  【播報完畢。】

  「啥？學習？還強制學習？」陳天昊頂著黑臉繃不住了，「我感覺這是進入圖書館以來最恐怖的一集。」

  許渺扭頭看向右邊，沖她男朋友撇了撇嘴：「別丟人行嗎。」

  「學習？」許渺左邊的王浩昌也說出了同樣內容的疑問句。

  不過王浩昌的這聲聽上去倒是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只見王浩昌摘下眼鏡，隔著下擺擦了擦。沒了黑框眼鏡遮擋，此人倒是長得眉清目秀。

  一張臉上屬他兩個眼睛最有特色。

  眼窩很淺，眼球往外凸著，漆黑瞳孔占比很大，簡直像是魚的眼睛。

  他重新把眼鏡戴上，自信十足地挺了挺胸脯，仿照陳天昊的句式，沉穩地說：

  「最簡單的一集。」

  這三人從血影出現後就一直在辦公室找線索，受外面氛圍的影響最小。

  殊不知，這廣播在其他人的耳朵里聽來，就像是挖在前方的又一道陷阱。

  眾人沉默下來，沒一個率先開口。

  齊劉海的女生名叫何臻真，她抱著自己單邊胳膊，嘴唇蒼白，打破沉默：「廣播說讓我們自行選擇，九個專業，就是要分成九組。」

  「我們一定要分嗎？」

  「當然。」有點微胖的男生叫宋志恆，他開學典禮的時候坐在何臻真旁邊，只對她臉熟，所以經常接她的話。

  「你不記得第一個違反規則的人，他是什麼下場了嗎？」

  「所以我們得在三十分鐘內搞定這件事。」

  「否則大家都得玩完。」

  其他人七嘴八舌了起來。

  「可這那九個專業跟我們現實中學的專業都不一樣，我是夢科的。」

  「我是機甲，要說也就工科沾邊。」

  「所以這些專業到底是怎麼選出來的？說得好聽是根據大家興趣，可又沒給我們調查問卷，怎麼就知道我們的興趣了？」

  「我看多半是隨便出的。」

  「咱們這些人里，不是還有個被指定的嗎？就是文學的那個。」

  有人這麼一說，眾人目光齊齊落在秦予義身上。

  顏憶剛好在旁邊，疑惑道：「怎麼就你被指定了？」

  秦予義琢磨著「文學」二字，忽然靈光一現，想起那光頭銅像，生平介紹上寫著著名文學家的馬人古牛先生。

  他回頭移動眼珠，盯著那整個被繩子勒住，從黃綠色變為青紫色的銅像背影，淡淡地回覆：

  「可能是惹著某位大文學家了。」嘴角微微挑起一點弧度，眼中戲謔，「畢竟這位可算是文學領域最有話語權的……」

  話語權……

  話沒說完，秦予義眨了下眼，忽然想起來什麼。

  等下，分給他們自習的九個學科方向，除掉文學，剩下的……

  是那大廳畫廊里的八幅人像畫！

  怪不得他覺得那些人眼熟。

  每年下城區的「慶祝日」時，會允許下城人在頭頂的天幕上觀看「統一宣傳片」。

  宣傳片全方位向下城人們展示上城區的美好，其中就包括各個領域的傑出代表。

  那些畫像中的人，正是那些領域頂尖專家。

  而他們，也正對應著廣播裡念到的這些專業。

  秦予義腦海中飛速閃過各種紛雜的線索碎片，那些碎片就像黑暗中亮起幽光，生出絲線，彼此串聯起來。

  「我明白了……」

  他轉身向翟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