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

  陰謀

  寒刃攜風，梅玄晏立在原地不動如山，任憑那劍尖刺向他。

  劍尖尚未扎入他的衣裳，明珠立刻停了勢，收劍貼於身側，「……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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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玄晏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道：「你再來。」

  明珠頓時退了兩步，神色認真起來，再次執起靈乘揮斬。

  她身法迅疾，斬出陣陣劍光殘影，都被梅玄晏一一避過，她凝眉再戰，劍意愈發凌厲，趁梅玄晏旋身躲閃之際迅速出擊。

  他躲避不及，竟直接擡手迎向劍刃，明珠臉色微變，已來不及收劍。

  袖擺隨著他擡起的動作而滑落，露出勁瘦的手臂，轉瞬抵上鋒利的劍刃！

  未見血色顯露，劍刃仿佛碰上了銅牆鐵壁，無法剖入半分，明珠瞳孔微縮，握劍的手就被卸了力，細腕被身前人拉得一陣天旋地轉，落入一個溫和的懷抱中。

  冷香淡淡縈繞在鼻間，這股氣息讓人心安。

  明珠愣愣地擡眸，看著身前人流暢的下頜和薄削的潤唇，唯獨看不到白紗背後的眼睛。

  可她分明能感受到，一種殘缺的美。

  對視太久，梅玄晏冷不防冒出一句：「迷戀本座了？」

  明珠立馬回過神，朝他胸口打了一拳，「神君不要太自戀。」

  梅玄晏發出一陣悶笑，想起方才的招式，明珠歪頭疑問：「神君，劍扎不進你的身體，你刀槍不入嗎？」

  「你可以將我的身體當成龜紋鐲，不過我需要靠自己的反應力來觸發防護，若是有人趁我毫無防備時偷襲，還是會受傷的。」

  明珠點了點頭，眨著眼睛道：「神君，我餓了。」

  梅玄晏噙著笑，「好，我叫人送靈膳過來。」

  梅玄晏給風監傳了神音，半個時辰後，一個少年修士提著食盒站在結界前，朗聲道：「大人，靈膳到了。」

  結界中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進。」

  少年修士試探性地踏出步伐，果真穿入了結界之中。

  他提著食盒，一路往木屋走去。

  木屋門扇微掩，他擡手叩了叩門，輕輕推門而入。

  屋中擺置著一張月牙桌，一對年輕男女相近落座，皆氣色病弱，姿容卓越。

  似乎是相談甚歡，兩人臉上還各自留著幾分笑意。

  「大人，這是你們的靈膳。」

  梅玄晏起身接過食盒，道：「退下吧。」

  少年修士拱手作揖，匆匆退出木屋，合門之時，目光落在屋中女子身上。

  她沒有金丹。

  他飛身出了結界，並未回到膳堂，而是去往了另一個洞府。

  一人端坐在黑暗之中，手撚佛珠，閉目養神，卻開口道：「怎麼樣了？」

  少年修士躬身行禮，恭敬道：「回真人，是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盲眼，女的沒有金丹，氣色皆欠佳，很是疲憊的模樣。」

  黑暗中打坐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疑心道：「盲眼對了，女的沒有金丹？你確定？」

  「在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我知道了，岳落酒送了嗎？」

  「放在食盒中了。」

  「好，退下吧。」

  等少年修士依言離開洞府，洞府中的人手握玉令，點指施法，以心念傳入一道訊息。

  玉令溫涼，幾乎是馬上有了回應，亮著通透微光。

  他劃開玉令禁制，燦金文字悠悠浮現在半空中，五字號令，宛現血氣——

  殺掉謝明珠。

  他的臉龐陷在陰影中，眸光黯淡流轉，視線落在指間佛珠之上，似在思忖。

  就在此時，一道纖細身影疾步走近洞府，清脆的嗓音打破寂靜：「師父！」

  思緒乍一被打斷，原虛真人看向來人，陰鷙的眼底划過一絲靈光，「憐兒，你來得正好。」

  岳琦憐顧不得他說什麼，只是攥緊了拳頭，氣沖沖地控訴：「師父！烏師兄這陣子實在是太過分了，不僅對我，對其他師弟妹也越發冷漠，師父你管管他！」

  她橫眉豎目，看起來十分生氣。

  玄武神的真身已經出世，必然不會花太多精力在傀儡身上，傀儡自然不比從前活躍。

  只是她還不知道，烏晏只是玄武神的一具傀儡。

  原虛真人掩下眼中的憐憫，面上掛著嚴肅的神色，故作沉思一陣，才慢慢道：「這樣啊，自從他去了玄武門一趟，的確越發不像樣，玄武門那掌門之女竟然如此的威力？」

  一提到那個熟悉的人，岳琦憐就恨得牙痒痒，篤定道：「一定是她，是那個謝明珠！不知她究竟給師兄下了什麼迷魂藥！」

  原虛真人捋了捋鬍鬚，沉聲道：「為師聽說，此女如今就在門內。」

  聞言，岳琦憐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什麼？」

  原虛真人凝視著她，緩緩接下話語：「方才膳堂派弟子到谷中送靈膳，那弟子曾見過謝明珠，此次送膳在屋中看到了她，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盲眼男子。」

  「盲眼男子？」岳琦憐微微擰著眉。

  「嗯，他法力高強，在谷中木屋周圍設下結界，閒人無法進入，而那謝明珠似乎是再次失了金丹，在屋中養傷。」

  岳琦憐神色錯愕，張著口，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段時日不見，沒想到謝明珠竟然遭了如此慘痛的報應，從重獲金丹到失去金丹，快得令她震驚。

  她心中暗笑，面上也泛出一絲陰色，「師父，白虎門是徒兒的主場，這下我總能親手教訓她了吧？」

  褶皺間的嘴角浮現出笑意，原虛真人輕點了頭，道：「那結界你進不去，想要教訓她，只能悄無聲息地將她一人引出結界，切莫驚動那個盲眼男子。」

  他聲音頓了頓，繼續道：「那弟子還給他們送了岳落酒，若是謝明珠不勝杯杓，醉酒思緒不清，醒酒神思糊塗……這都是下手的好時機。」

  岳琦憐神色瞭然，嘴角欣然彎起，「徒兒知道了。」

  *

  屋內菜香濃郁，明珠悶頭用膳，吃得滿嘴的油。

  如今她沒有修為，無法辟穀，以後每日都能吃到各式各樣的飯菜。

  她伸手夾了一塊燒雞，放入碗中時，手莫名抖了一下，險些讓肉塊掉下桌。

  一雙玉箸夾著另一塊肉送到她面前，明珠愣了一下，只覺嘴角僵硬地扯動，自己似乎是對著對面的人笑了一下，而後擡碗接下了那塊肉。

  梅玄晏靜靜望著她，「好吃嗎？」

  明珠將肉夾到嘴裡，囫圇回道：「好、好吃。」

  她埋頭扒起飯，燒雞的油香和米飯的淡味在舌尖停留，眼底卻不自覺蘊起眼淚。

  明明從今往後，日日都能吃好吃的，可是為什麼，她會這樣傷心呢？

  若是世上，有解憂之物就好了……明珠失神地想著，突然想到土地公說過世上的確有一物可以解憂。

  她擡頭看向梅玄晏，眼底像是被水霧暈染過，透著濕漉漉的迷濛，「神君，我要喝酒。」

  梅玄晏執箸的手一頓，「你的傷尚未痊癒，不能……」

  他話音未落，明珠便打斷了他，「金丹不是我的，這輩子都痊癒不了了……不如讓我試一下酒，還有可能痊癒。」

  她定定地望著他，眸光閃爍。

  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

  梅玄晏終究還是鬆了口，「好，只喝一點。」

  他高鼻微動，果然在空中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伸手執起白瓷酒壺，將酒水傾倒入杯中。

  酒香四溢，他遞出酒杯，明珠乾脆接過，伸出舌頭嘗了一小口，一股濃烈的味道頓時從舌尖竄了上來，火辣辣的有些嗆喉。

  梅玄晏看著她被刺激到吐舌頭的可愛神情，唇角漫出一點笑意。

  他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第一次喝酒嗎？」

  「是啊。」

  這話說得不假思索，明珠說完才反應過來，若是謝明珠本尊，早該知道酒水是何滋味。

  不過沒關係，反正神君也知道她不是謝明珠了。

  她不信邪，這次沒有淺嘗輒止，而是直接仰起頭，灌酒入喉。

  冷辣的酒水順著喉管流下，明珠感覺五臟六腑都變熱了幾分，奇特的刺激感似乎能麻痹她的思緒，讓那份被恩人欺騙、失去元嬰的苦痛能落得更輕一些。

  雖然難喝，但土地公好像沒有騙人……

  不等梅玄晏發話，明珠自己拿起酒壺再斟，又一杯爽利下肚，她已是滿臉通紅，辣得眼角帶淚。

  修長的手指摁在壺身上，梅玄晏一把將酒壺挪開，說道：「岳落酒太烈，你不能再喝了。」

  明珠伸手去扒拉酒壺，「我沒有喝酒，我只是、只是在解憂，土地公說酒可以解憂……」

  酒勁上頭，她的思緒越發混沌，要跟梅玄晏爭那酒壺。

  手努力夠著桌子另一端的酒壺，梅玄晏握上她的手，「土地公不過是個小地仙，他的話有本座的管用？」

  明珠怔怔地看著他，只覺那白紗礙眼至極。

  若是他沒有目盲，此時應當會用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瞪著她吧？

  想到此處，明珠自顧自地笑起來，轉頭回想起他方才的話，又急著反駁道：「你胡說，土地公可厲害了，以前經常會給我們變小法術！」

  梅玄晏目光落在那張紅彤彤的小臉上，張了張唇，「你們？」

  「對啊，就是我和黃花妹妹，蟲蟲弟弟他們……」

  梅玄晏微微牽起唇角，忍不住問道：「那你是什麼？」

  明珠眨著水潤的琥珀眸子，高高舉起酒杯，笑道：「我當然是——最最最最好看的石頭精啦！」

  平時未能說出口的，今日卻這般輕易開了口，她顯然是醉了。

  她剛放下手，忽然想起什麼，豎眉瞪著他，「對了，我的石心呢！你那塊石心，還沒還給我呢！」

  「嗯，除此之外，我還給你準備了另一樣東西。」

  神君出手闊綽，上次一拿就是個龜紋鐲，明珠不免猜想這次又是什麼貴重東西，炯炯有神地看著他，期待道：「是什麼？」

  梅玄晏勾著淺笑，合掌相擊，門外隨之出現了一道裊娜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