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紋鐲

2024-09-14 19:51:54 作者: 滾玉無聲

  龜紋鐲

  小二在前引路,明珠和翠師兄一齊上了樓,幾經周轉後,小二停在了門前,道:「就是此處了。」

  「多謝你啦,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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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笑吟吟地看著小二離去,視線復落至面前的門扇,整肅一番儀容,氣勢洶洶地推開了門。

  門扇「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古松般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梅玄晏閒散地靠在一張梳背扶手椅上,如瀑長發散落在椅背之後,他手邊的油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影,柔和落在他的臉側。

  聽到響動,他沒有回過頭,淡聲道:「生人相邀,你就這樣輕率魯莽地上來了?萬一此刻坐在這裡的人不是本座,而是想要謀害你的人,你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嗎?」

  「我——」

  明珠張口想要反駁,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沒有多想,自然而然就認為是他了。

  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一人一鶴踏入房內,明珠將門重重合上,踩著地衣走到他面前,再次伸手索要,「我要的東西呢?」

  梅玄晏從梳背椅上站起身來,掌心裡變出一個繁複寶盒,繞過明珠身側,隨手提溜起旁邊梳毛的仙鶴。

  冷不防被人提起,翠師兄何時這般丟過臉面,卻是敢怒不敢言,「嘎嘎」了一聲,就被吸入了他手中的寶盒裡。

  「誒!你幹什麼!」

  明珠目瞪口呆,轉身就要上前,卻不小心被地板上微微曲起的地衣絆了一腳,徑直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鼻端盈著淡淡冷香,猶如初雪後的霜白勁松,清冽甘涼,倒也不難聞。

  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本座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此話一出,明珠正想要辯駁,猛然擡起頭,又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頜。

  他並未出聲,但明珠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他的下頜,原本的氣勢都弱了幾分,「神君應當心知肚明才是……」

  接著,頭頂響起了一道幽幽的嘆息聲,「玄靈寶盒,專門容納靈獸用的。」

  透過分散的神力,即便眼纏白綢,梅玄晏依然可以清楚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龐,清麗秀致的面容常常飛舞出各種靈動之色,是世間最難得的純淨。

  僅僅一日,他就想了許多。

  可不論是想什麼,都逃不開她的影子,氣悶鬱結而別無他法。

  但此刻,在她眼前現身,實實在在地同她相見,胸中的氣悶就仿若找到了宣洩口,頓時一掃而空。

  既是舍不去的念想,那麼此前的所有鏡花水月,又何必過分在意。

  他稍稍低下頭,看著她面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不免意動,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明珠剛對翠師兄的安危放心下來,手腕便被眼前人拉住,戴入一個滑溜溜的東西。

  她抽回手腕,低眸一看,是個玉鐲子。

  質地清透如冰,光華內斂,幾段小節處有凹痕,其上雕琢著繁複的花紋,絕不似凡品。

  她摸了摸鐲子,卻在內圈摸到一個暗扣,狐疑道:「這是什麼?」

  梅玄晏語氣里也聽不出什麼情緒,「龜紋鐲,你把它打開。」

  明珠按了一下鎖扣,「咔噠」一聲,她尚未察覺出變化,面前的人驟然出手。

  她下意識出手抵擋,動作卻不如梅玄晏更快,他掌心凝著神力揮向她的面門,明珠瞳孔急縮之際,身前突然顯現出一面六角護罩,如漣漪波動般瞬間吞噬了他的打擊。

  然而梅玄晏再度變幻身影,霎時移步到明珠身後,轟出一股渾厚的靈力,她又是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過身,身後同樣顯現出一面冰甲般的護罩,吞噬了他打出的所有靈力。

  接下來,不論梅玄晏如何移形換步,從何處刁鑽位置進行攻擊,始終會有護罩面牢牢豎在明珠身側,接下他所有的攻擊。

  一頓攻擊下來,明珠毫髮無損。

  呆愣了半晌,她猛地擡起頭,驚喜道:「這法器這麼厲害?」

  她眼中喜色不加掩飾,仿若倒映著璀璨星河,梅玄晏不由柔和了神色,「若是遇到危險,記得及時將鐲子打開,它能保你周全,但如果你受到了致命打擊,玉鐲幫你抵擋致命攻擊後會直接碎裂,本座也會感知到你的危險。」

  明珠驚嘆完,蹙著眉陷入了沉思,繞著他周身轉了兩圈,戒備道:「無事獻殷勤,神君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不會是想賴帳吧?」

  「神君,你要這麼做,我可不依。對我來說,天下再珍貴再厲害的東西,都比不過烏師弟的石心!」

  她說著就要摘下龜紋鐲,梅玄晏一把扣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他解釋道:「精石本座還有別的用處,要過段時日才能給你。」

  明珠擡眼盯著他,「過段時日是多久?」

  「最晚一個月。」梅玄晏鬆開了她的手,沉吟道,「本座猜想你的內傷可能會在月圓之夜復發,我會在那之前還你。」

  明珠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說的內傷指的是她的幽火灼體。

  看在他細緻體貼的份上,暫且原諒他!

  她撫摸著細腕上的精巧鐲子,笑道:「那我信神君最後一次。」

  梅玄晏微微勾起唇角,「很晚了,歇息吧,我們明日還要設法去朱雀門。」

  「好!」

  此番對明珠來說也算是下山歷練,除了擔憂各種安危問題之外,對她來說都格外新鮮,情緒也顯高漲。

  她掃視了一圈房間,並沒有發現第二張床榻,請纓道:「神君,你前不久受了重傷,不如睡榻上吧,我頸上的傷已經好了,如今身強體健!給我一床衾褥,我睡地上就成!」

  梅玄晏偏過頭,嘴角的弧度早已高揚起,道:「本座是受了傷,但不至於連地也躺不了,你睡榻上吧。」

  「你睡!」

  「本座讓你睡,你就睡。」

  「我們一起睡!」

  梅玄晏怔神一瞬,回過神時竟生出幾分惱怒來,壓下唇角笑意,「簡送溪應該教過你男女有別,日後不許和其他男子說這種話,知道嗎?」

  見他莫名沉了臉色,明珠有些委屈,低頭道:「哦……」

  她乖乖往榻邊走去,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我們一起睡。」

  明珠:?

  ……

  床榻並不算寬敞,但兩人之間還是隔了一小段距離,以攤成長條的衾褥作道,界線分明,明珠在內,梅玄晏在外。

  燭火已經熄滅,軒窗緊閉著,掩住窗外的溶溶月夜,只透了些微光入內。

  房內寂靜無比,只余兩人此起彼伏的清淺呼吸聲。

  儘管過去曾有過一夜的作陪,卻未曾像今夜這般同床而眠。

  無聲許久,明珠率先打破沉寂,「我有點想師妹他們了,不知道宗門怎麼樣……」

  梅玄晏聲音微沉:「那名幕後之人為取神力囚困守護神,雖然她力量強大,但用的都是卑劣手段,極有可能是受了什麼限制,不敢進犯未侵蝕成功的白虎門,自然也不敢將宗門事變擺在明面之上,引眾人群起攻之,玄武門暫且不會有事,但本座離開了宗門,玄武門失去庇護,守宗大陣的神力必然也會減損,怕是撐不了太久。我們只能儘快救出其餘守護神,解決幕後之人。」

  形勢如此嚴峻,明珠聽了也忍不住熱血沸騰,「好!」

  明珠神思飄飛,翻了個身趴在榻上,在黑暗中看向梅玄晏的眼睛——那裡依然被白布纏著。

  她張了張唇,終是忍不住問道:「神君,你的眼睛……」

  梅玄晏的手動了動,聲音平靜如水:「眼睛看不見,但我渾身上下都沾染了神力,神力能夠外視,所以不依靠眼睛,也能看清東西。」

  他三兩句話輕飄飄帶過,可明珠就是莫名的在意。

  不知神君被封印的那幾百年間受了多少的苦難,剜去雙眼該是怎樣痛不欲生,作為守護神卻被自己守護的宗門修士戕害,更是讓人痛心不已。

  她想起初破封印時,神君長發凌亂,那身黑袍被血跡洇染得深一塊淺一塊,奉在神壇上的守護神,有朝一日竟落得那般狼狽模樣。

  外人都不住為之唏噓動容,更遑論神君自己呢?

  她連忙說道:「那眼睛對神君來說,只是個擺設而已,況且沒有這個擺設,神君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靜謐的夜裡,她的聲音好似羽毛,輕輕搔在人的心上。

  梅玄晏愣了許久,輕笑了一聲,「你覺得好看就好。」

  房間裡重新沉寂下去,他一直克制住翻身面向她的衝動,心念不斷沉浮。

  從宗門事變,飄忽至身側人的身份。

  所幸她不是仇敵之女,他無需顧忌,還能有挽回的機會,唯一在意的只是她的身份,她是源自何處的孤魂。

  按她的秉性來推測,她前世大抵是哪只未曾習得人事的小精怪,若事實如此,那再好不過,他只需將她的心性養至能通情愛為止,即便不能通情愛,也能日日伴在她身側。

  但她體內偶發的傷痛明顯只有精石能夠緩和,不知是精石本身就有此種療效,還是她和精石有脫不開的干係。

  耳邊是她翻來覆去的聲響,梅玄晏耳朵微微一動,有些神不在舍。

  明珠輾轉反側許久,沒有半點睡意,糾結了許久,乾脆一鼓作氣,半撐起身子面向他,發出了白日所想的驚人疑問:「神君,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面容逆著微光,一片陰翳里亮著兩隻靈動純澈的眼眸,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恍若點燃了星火。

  梅玄晏呼吸一滯,喉嚨發緊,立即道:「不是。」

  他若無其事地翻了個身,背對著明珠。

  明珠道:「可是你的心跳聲好大,有點吵。」

  梅玄晏:「……」

  他攥緊了被褥,惱道:「快睡!」

  「哦……」

  明珠安分躺回自己的位置,沒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不久就睡了過去。

  而身旁的人,一夜無眠。

  這一覺明珠睡得神清氣爽,翌日晨起,簡單洗漱收拾過後,她便和梅玄晏一道下了樓,點了一桌點心菜餚大快朵頤。

  客棧生意不錯,一樓打尖的坐客也有不少,人聲嘈雜,充滿尋常煙火氣。

  「欸,你聽說了嗎?朱雀門今年的離火盛會快到了。」

  「這有什麼的?飛天劍舞,離火盛會,朱雀門不是一直都有這玩意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朱雀門下了血本,說是劍舞盛會過程會落下幾顆萬離丹珠!有一顆是百年修為呢,除去那些宗門有固定名額的,大家搶破了腦袋都想得到一個名額!」

  「百年修為,這可是好東西啊,誒我也想去!不過我記得,取名額需要通過選拔得到雀令吧?今年是什麼選拔內容?」

  「我聽說呢,是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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