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

  明珠剛想問「什麼誤會」，話到嘴邊，身旁的孟銜涼驀地小退了兩步，背脊貼到廊橋石面，劇烈咳嗽起來。

  他唇色蒼白，臉側還有一個泛紅的印子，明珠擔憂不已，「恩人，你沒事吧？」

  孟銜涼以袖掩唇，擺了擺手，沖她虛弱笑了笑。

  明珠轉眸，看向孟彥川，憤憤道：「這就是你說的誤會嗎？」

  孟彥川走上前來，擡起了大手，明珠有所防備地盯著他，然而他的手只是輕輕落下，拍了拍孟銜涼的肩膀，乾笑了兩聲，「姑娘有所不知，我這胞弟前不久剛回府，身子骨差得很，我一直有意鍛鍊他，激發他體內潛力，畢竟不能丟了我們城主府的臉面。我是他的兄長，怎麼會害他呢？」

  衣袂堆疊遮掩的暗處，一隻手隔著衣裳捏上孟銜涼的腰身。

  孟銜涼身體一僵，隨即腰身處傳來劇痛，他咬著牙，額角冒出兩滴冷汗，就聽孟彥川說道：「你說是不是呢，三弟？」

  他擡起頭，拳頭在寬袖裡握得極緊，臉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

  明珠回想了一下，方才孟彥川並未動用靈力，只是以手掌摑，她不自覺想起了師妹對她的教導和測驗。

  

  難道，恩人也在接受跟她一樣的考驗？

  如眼前孟大哥所說，那些罵話是激將法，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

  明珠的眼神立馬澄亮了，恍然大悟地點著頭，伸手握上孟彥川的手，以示禮節，「哦——我明白了，原來如此！抱歉抱歉，方才多有誤會啦。」

  她轉過頭，對孟銜涼笑眯眯道：「恩人，你可要勤勉奮發了啊。」

  孟銜涼萬萬沒想到她竟連這點小騙術都識破不了，慘白著臉苦笑了一下，「我會的，小珠姑娘。」

  他溫順地垂下眉眼，輕易斂下眼底的深邃之色。

  一個下人匆匆上前，附在孟彥川耳側說了些什麼又迅速退下，孟彥川神情瞭然，看向明珠，笑道：「原來小珠姑娘是玄武門的人，不知此番怎麼會落到我們孟家呢？」

  明珠這回面不改色地將編造的緣由再說了一遍，還瞬道帶了一嘴任務不便透露，以免孟彥川再度追問。

  孟彥川道：「三弟年紀輕，怕他怠慢了小珠姑娘，姑娘此番不若搬來我的院側，我那邊人手更多，更能給小珠姑娘照拂一二。」

  他笑得輕慢，不曾想沒等對面的女子開口，亭中的仙鶴倒是倒騰著兩條小細腿出來「嘎嘎嘎」地打斷了他。

  翠師兄叫得急促：「告訴他不用麻煩，我們明日就走！聽我的，明日就走！」

  見明珠還猶豫不決，翠師兄只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人家都知道你是玄武門的人了，還留在此地等死嗎！萬一那斗篷人追查到此處，你這小命一丟，我之前察覺不對冒險入了後山禁地，還來不顧危險過來救你，豈不是讓我白救了？！」

  雖然不知道翠師兄為何忽然這麼著急，但它的擔心也不假，孟府的確不能久留。

  明珠會了意，立即說道：「啊，多謝孟大哥，不必麻煩了，我應該明日就走。」

  孟彥川聽了好一陣尖利的鶴鳴，聽得心頭火升騰而起，好不容易等到明珠開口，等來的卻是拒絕，不免皺了皺眉，「如此著急嗎？」

  明珠笑道：「呃……我還有其他任務在身呢，正好不用麻煩孟大哥了。」

  她轉頭沖孟銜涼道：「今夜的晚膳很好吃，謝謝你，恩人，往後有機會，我會特意來孟府報答你的恩情。」

  孟銜涼已經緩和了臉色，對她明日就離開的要求顯然有些意外，但還是舒展了眉頭，溫聲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掛懷，他日若對姑娘有所求，我自會向姑娘討要的。」

  ……

  天光已然大亮，馬車在城主府外停駐，徐徐微風中伴隨著晨間的濕意，拂在肌膚上也分得幾點清涼暢快。

  昨夜商議了一陣，明珠始終覺得讓翠師兄馱著上路太過顯眼，畢竟仙鶴是四象宗門才有的靈獸，於是答應了孟家，讓他們的馬車送上一程。

  明珠利落登上馬車，掀簾入室前，回身看向府門前的單薄身影，「恩人，多謝你們家的馬車，你快回去吧。」

  那位孟大哥似乎有要務在身，所以今早只有孟銜涼到了府門前送她。

  清風飄拂間，孟銜涼兩鬢的碎發也隨之而動，他溫雅一笑，深深地看著她，簡短的話語都隨風送入她耳中，「有緣，自會相見。」

  明珠笑著揮了揮手，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骨碌碌向前，掀起地面上的塵土，往遠處悠悠駛去。

  車內，翠師兄在呼呼大睡，明珠打坐入定了一會，等馬車駛得遠了些，掀開布簾對車夫道：「伯伯，我要南下，你在燎秋城把我放下吧。」

  她特意打聽過了，離朱雀門最近的城池是燎秋城，要救朱雀神，必然要在燎秋城落腳。

  「好嘞。」

  明珠無所事事，心裡將孟府里的事情盤了一遍又一遍，瞥了眼支著一條腿埋頭淺眠的仙鶴，終是忍不住好奇心，再度探出腦袋，「伯伯，我想問一下，一個男子房間裡放著一個女子的畫卷，算是何意？」

  這件事情，她想了許久都想不通，問恩人總歸不合適，問一個車夫總行吧。

  車夫嗆咳了一下，「哎喲，姑娘，是誰的房裡放了你的畫卷？」

  帘子里探出的小臉上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我可沒說是我呀，是我的一個故友……所以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陣短促而爽朗的笑聲自馬車前傳出，車夫心中瞭然，說道：「簡單，一男一女，哪來這麼多別的事，無非就是男女之情，男子愛慕女子罷了！」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道：「唉，孟家三郎，雖為城主之子，實際上過得卻不如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他是城主在外風流誕下的一子，前不久才回到城主府，身份倒也算了，偏生他無法修煉！」

  明珠不免有些感慨，恩人那麼文雅善良的人，身子骨弱，無法修煉，實為憾事。

  要知道她先前經脈盡損，沒有金丹時也無法修煉呢，體格薄弱，五感閉塞，難以抑制體內幽火，深知那箇中滋味，想必恩人也極不好受。

  她沒有察覺車夫已經將話頭直接引到了孟銜涼身上，疑惑道：「為何不能修煉？因為身子骨弱嗎？」

  車夫道：「誰知道呢，只聽說回府認祖歸宗前在外受了瀕死的重傷，回府之後也無一人提起此事，只有孟大公子會隨口說說……」

  「哦……」明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並未透露畫卷男女，車夫卻已經自發提起恩人之事！

  她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車夫，「伯伯，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他？」

  車夫頓時開懷大笑，「姑娘，這你就不懂了吧，人情世故啊，哈哈哈哈……」

  他停了笑聲，道：「男女之情，也不算難懂。」

  明珠歪著頭，「什麼是男女之情？」

  師妹曾向她解釋過，可她怎麼也聽不明白，不知換個人能不能解釋得更清楚。

  車夫微微扭過頭，驚訝地睨了她一眼，話語在嘴裡囫圇了一圈，才道：「就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和愛慕啊。你看見這個人，就會有不同於看見他人時的高興，會一直惦記著他，想要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給他，將好話說盡給他聽，喜怒哀樂全被這個人牽著走，那就是喜歡他了。」

  這話說得直白又詳細，勾起了明珠的一點心緒，不住追問道：「還有呢？」

  車夫說的似乎和師妹先前認定的有些不太一樣，起碼，按照車夫伯伯說的，她就不算是喜歡烏師弟了。

  「還有……？」車夫老臉通紅，擺擺手道，「無非就是想要拉拉他的手，抱他、親他、做盡親密之事……哎呀，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的，往後就明白了……」

  車夫不願再多講，明珠心神不寧地坐了回去，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一個長發披散、黑袍曳地的身影。

  那個消失了一日的狗神君。

  她自認沒做過什麼事，神君卻說她惹他不高興了，可明明先前在榻上抱她抱得好好的，還跟她說已經將心交給她了，轉頭莫名其妙變了臉，讓人摸不著頭腦……

  月白的精緻紋理被抓出道道褶皺，明珠攥緊了衣袍，一個大膽的猜想在腦中冒了出來。

  神君不會是喜歡她吧？

  等等，按照車夫伯伯的說法，恩人也喜歡她！

  荒謬的想法層出不窮，明珠驚詫地捂著嘴，做賊似的探出車簾東張西望，又迅速收回腦袋，腦中思緒亂成一團麻。

  師妹還沒告訴過她，兩個男人都喜歡她的話，她該如何是好？

  不對，這都是她的幻想，尚未求證過呢。

  明珠晃了晃頭，將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甩出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臥在馬車裡，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馬車行至燎秋城已是夜半，所幸城門還未關，車輪緩緩停下，車夫拍了拍車壁，叫道：「姑娘，老夫就送你到此處了。

  話音剛落，車簾便被掀開，一隻神氣的仙鶴抖了抖身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明珠也下了馬車，轉身同車夫告別，笑著揮手，「伯伯，這一路多謝你的解惑，一路平安！」

  同車夫告別之後，明珠帶著翠師兄，走進了這一座地屬南方的陌生城池。

  時辰已晚，城中燈火闌珊，明珠掃視了一周，隨意挑了家客棧，和翠師兄一道走了進去。

  店裡點著油燈，溫暖的光暈灑落在側，一個小二屁顛屁顛跑上前來，「姑娘，您是要住店嗎？」

  明珠剛一點頭，小二指向上樓的方向，「方才就剩最後一間房，被一位公子要走了，說等會會有個姑娘來住店，還說……」

  「說什麼？」

  「……說您沒錢住店，讓您上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