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公子

  孟大公子

  良辰美景當前，明珠都怕過去會打破這般美好的一幅畫卷，而孟銜涼已經發現了她，側眸而笑，擡手舉杯相邀。

  她眉眼彎彎，樸實地牽起笑容，轉頭看向仙鶴時就變了一張臉，清了清嗓子：「翠師兄，等會我們要規矩些，別把恩人嚇著了。」

  翠師兄搔弄了一下自己純白的羽毛，不屑道：「你自己注意規矩就成，我可是尊貴的仙鶴，對禮數一道自有分寸。」

  明珠點了點頭，擡頭遠遠對上孟銜涼的視線，抿著唇微微一笑，領著翠師兄往涼亭中走去。

  她先一步踏入涼亭，孟銜涼擡袖示意落座，「小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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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往身旁跨了一步，露出身後挺拔端莊的仙鶴，道：「恩人，我把翠師兄帶過來，沒問題吧？」

  孟銜涼笑容含蓄文雅，頷首道：「那是自然，不必客氣，將此處當成自家就好。」

  明珠在孟銜涼對面落了座，低眸望向石桌，桌上菜餚豐盛，令人垂涎欲滴，甚至還有一碟熟蝦，正適合翠師兄。

  玉箸夾著一塊鮮美多汁的肉，放到明珠碗裡，她循著那隻手往上擡眸，喜笑顏開地看著孟銜涼。

  孟銜涼又將桌案上的那碟熟蝦放到了地上，溫聲細語：「吃吧。」

  翠師兄「嘎」了一聲，明珠興高采烈道：「多謝恩人，那我們不客氣啦。」

  她食指大動，執起雙箸就埋頭吃起來。

  夜色柔和，碎月投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她眼中也映著燈火微光，猶如琉璃般純淨。

  明珠發覺對面一直沒有動作，茫然擡起頭，「恩人，你怎麼不吃？」

  孟銜涼後知後覺地應聲，緩緩回過神來，笑道：「只是好奇，以小珠姑娘的修為，早就辟穀了才是，沒想到塵俗口欲竟也能使姑娘這般高興。」

  明珠樂呵呵地嚼著口中的肉，汁水在唇齒間溢散時，美得喟嘆了一聲，眯著眼道：「好吃就是了，為何還要辟穀呢？」

  「也對，想來各道修士慣守禮法，畫地而趨，大多沒有小珠姑娘活得通透。」孟銜涼揚了揚眉，看向大口吃肉的明珠，她的脖子上仍綁著白綢布，「對了，我還沒問姑娘，為何昨日與仙鶴從天而降？小珠姑娘既是玄武門的修士，又怎麼會來到壺蘇城？」

  看來還是避不過這個問題，幸好她聰明機智，提前想了緣由。

  明珠鬼鬼祟祟地擡眸瞥他一眼，慢慢將嘴裡的肉咽下去，解釋道：「我接了個宗門任務，帶著仙鶴出山，逃生途中受了傷，恰巧落到這裡了。」

  孟銜涼垂眸彎唇，落在額上的陰影掩去了眼中的黯然。

  他擡起臉，眸光微晃，「小珠姑娘元嬰修為，當真算得上青年翹楚，不知現下任務完成了沒有？」

  明珠想著，戳了戳碗裡的米飯，「完成了。」

  為了避免他繼續追問，明珠想扯些別的話聊，不由得想起房間裡的那幅畫卷。

  若是打聽了畫卷，豈不是暴露了她擅自進他房中翻人東西的事實？

  明珠有些心虛，終究沒有問出口，放下了玉箸，笑道：「誒，恩人，說起來，我還沒答謝你呢。」

  她試探性地摸了摸身上，只摸到腰間的干坤袋，便直接取了下來。

  她打開干坤袋，將裡頭看起來值錢的東西都掏了出來，精巧絕倫的法器、色澤瑩潤的佩玉、嵌著寶石的鋒利短匕……明珠獻寶似的捧在手心裡，真誠地眨著眼睛，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恩人，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我辦得到，必定……」明珠思索了會措辭，笑靨如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孟銜涼靜靜看著她，細碎光影下，她笑眼澄澈，話語真摯不似作偽。

  他噗嗤笑出聲，竟不小心嗆咳起來，掩面側過頭，眼中像是泛出了一絲可疑的淚光，緩過咳勁才道：「小珠姑娘，把東西都收起來吧，所謂財不外露，下次切莫這樣大喇喇將自己干坤袋裡的寶貝展示出來，很容易遭人賊手。」

  他墨眸微深，目光定定落在她面上，一字一句道：「不過我如今還未想到什麼想要的東西，等我想到了，自然會來找小珠姑娘取所需之物。」

  明珠點點頭，將所有寶貝都收回干坤袋之中，「好，一言為定！」

  溶溶月夜，他烏髮玉冠挽得端正，舉起手邊酒杯，唇角蔓上笑意，「來，敬姑娘一杯。」

  「好！乾杯！」

  明珠也舉起酒杯，移向對面的酒杯，杯身微微一傾，正要相碰，她的手莫名抖了一下，酒杯就此從手中滑落，瓊漿酒液潑灑而出——

  明珠：？？？

  說時遲那時快，她驚慌地看向酒杯，下意識伸出手去撈，孟銜涼同時伸手去接，兩隻手乍然相撞。

  酒液灑了一桌，瓷杯墜到桌上，碎裂成數瓣，發出清脆的響聲。

  孟銜涼的手極瘦，骨節根根分明，和烏晏的勻稱是全然不同的感覺，她頓住了動作，慌忙擡眸看去，不小心墜入黑瞳無邊的暗色里。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恨恨的抽氣聲，仿佛是貼著她的耳朵發出的。

  明珠當即驚醒過來，急急忙忙縮回了手，揉著手左顧右盼，方才的抽氣聲簡直如同神君在側，故意弄灑了她的酒杯，又對她的行為指指點點，令她如芒在背。

  怎麼可能是他？狗神君莫名其妙發脾氣走了，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的。

  一定是可怕的錯覺，絕對是！

  亭柱一側的翠師兄抻頸看了眼桌上，發現只是碎了個酒杯，便扭過長頸，打算繼續吃盤裡的熟蝦。

  它剛低下腦袋，頭頂忽然被人戳了一下，它惱怒地擡起頭，眼前空無一人，耳側卻飄來一道滲人的聲音：「倘若有人問起你們何時離開此地，你就讓她回答明日走。」

  它猛地側過腦袋，小眼珠滴溜溜地轉著，身邊並沒有人影，可那道修羅般的聲音仍在補充：「若你辦不到……本座就辦了你。」

  這道聲音分明很是陌生，可翠師兄竟奇異地從其中品出了一絲熟悉感，腦海里浮現出當初玄武門裡的徐弦。

  自稱本座……

  仿佛是意識到什麼，它的小眼珠猛然一縮，確認無人注意它，悄悄點了兩下頭。

  這邊明珠還在心念百轉，一塊帕子伸到她面前，對面的男人聲線溫潤：「小珠姑娘，你沒事吧？」

  她低頭一瞧，袖沿上果然沾了點酒水，飄散出甜甜的酒香，煞是好聞。

  「沒關係，」明珠沒有接下帕子，指間運起靈力，立時將袖擺上的潮濕處烘乾了，她揚起一抹笑，「這樣就好啦。」

  孟銜涼笑了笑，「險些忘了，小珠姑娘是修道之人，不像在下那般庸常。」

  他轉頭吩咐下人收拾桌面，換上了新的酒菜。

  明珠瞥了眼旁邊仍在埋頭進食的翠師兄，整理了一下袖口，道：「哪裡哪裡，聽說恩人之前在外瀟灑肆意，嘗試過修道嗎？」

  孟銜涼眼睫一顫，擡眼望向明珠，她的眼神寫滿了純真好奇，並無惡意。

  他抿唇一笑，正要開口，阿裘從一側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低聲道：「三公子，大公子現今就要來見你，說什麼也攔不下來！」

  「什麼？」孟銜涼的笑容一僵，耳朵微微一動，餘光瞥見廊橋前，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正往湖心亭步來。

  他轉頭速道：「小珠姑娘，你且先等等，我去去就回。」然後騰地站起了身，匆匆往廊橋走去。

  孟銜涼步伐急促，走到孟彥川面前，「大哥，你怎麼來了？」

  他眼中剛盈起笑意，就被孟彥川一掌狠狠扇開，斥罵道：「讓我看看你這廢物往府里領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三公子！」

  阿裘焦心上前，要去扶一旁的孟銜涼，同樣被蠻不講理的孟彥川推倒在地。

  尋常人的一掌都能將人打至耳鳴充血，更何況是修道之人的力量。

  孟銜涼耳邊嗡鳴不止，弓身捂著煞白的臉，忍不住又咳嗽起來，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之色。

  他隱忍地閉了閉眼，站直了身，看著孟彥川往亭中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強撐著趕上去阻攔，「大哥！」

  「怎麼？果然是帶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回府嗎！爹不管你這廢物，我可要代爹管教管教！」

  孟彥川來勢洶洶，一腳踹向孟銜涼，不曾想孟銜涼死死抱住了他的腿腳，他動了動腳，竟無法直接抽出，霎時間怒上心頭，「反了天了，你還敢反抗！信不信我打死你個廢物！」

  他說著就高高擡起手，想要一掌揮下去，一道清脆響亮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他：「住手——」

  孟彥川回過頭，湖心亭輕紗微揚，鼻間飄浮著絲絲甜香，一道纖影倏然而至。

  她一身素袍，滿頭青絲只簪白玉，肌膚勝雪，清秀絕俗，蹙眉望著他。

  明珠指著他踹出的腳，大聲指責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呢？不由分說就打人！要打的話，我來跟你打！」

  她說得義正辭嚴，瞪眼警告著他，讓孟彥川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今日修煉在嚴格的訓導中受了氣，因當時氣得昏頭，聽說孟銜涼救了什麼人進府，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想要給孟銜涼一點教訓，如今想起來，那時下人說的確實是姑娘來著。

  孟彥川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卻將腳收了回來，臉上的怒氣盡數化為柔情笑意，「姑娘，我想這只是一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