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純青

2024-09-14 19:51:33 作者: 滾玉無聲

  爐火純青

  岳琦憐收拾好東西,隱去身形來到了靈山山巔院中,腳步悄無聲息。

  

  不幸的是,謝明珠此時跑出了寢殿,就在院中,如此開闊的環境,極易被他人發覺。

  好在四下無人,她也只是想給一個小小的教訓。

  為她求情?

  岳琦憐回想了一下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眸,仿佛一切邪念在此前都無處遁形,不過是假惺惺的聖潔和同情!

  岳琦憐更覺噁心,目光怨毒,輕移腳步,往明珠的方向走去,最終停在了明珠面前。

  謝明珠不知在發什麼愣,想了一陣子後忽然紮起了馬步,一副要練功的模樣。

  岳琦憐心中嗤笑,傻子就是傻子,即便重塑了金丹,照樣會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她看著明珠突然高高擡起手臂,衣袖隨之滑落至臂膀間,露出細布包紮過的白皙手臂,在日光下襯得雪亮。

  岳琦憐目光立刻鎖在那處包紮的小臂,眼神一凜,深知機會已至。

  按師兄那夜的說法,這傷口應當是見不得人的秘事,說不定可以抓住謝明珠的把柄,但她不能自己主動找茬,但可以悄悄讓謝明珠暴露……

  不論是什麼傷口,都受不住重力擠壓,她給謝明珠一個小教訓,見機行事掐揉撕捏,尋源蝶追查不到根源,而謝明珠的傷口極有可能會惡化得更嚴重,師兄一時不察,這傷口便能暴露給外人。

  機會,就在眼下!

  明珠根本不知面前站了個人,馬步扎得穩穩噹噹,開始回憶掌摑的要領。

  巴掌一定要扇得響亮,扇出風聲,扇到掌心發燙……明珠謹記師妹的教誨,吸了一口氣,舉著手掌蓄力——

  出掌,就是如今!

  明珠瞬間甩手而出,手掌揮扇出絲絲風聲,一道響亮的「啪」聲響起,手臂撞到了什麼東西,掌心似是打到了一片柔軟的肌膚,隨後響起一聲驚人的慘叫。

  明珠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慌忙張望四周,分明什麼也沒有。

  她的掌心微微發燙,甚至有些發抖。

  可方才那觸覺真切得很,就像是……真的掌摑了別人一樣,況且還有一道尖銳的驚叫聲,她絕不可能聽錯。

  明珠細思了一陣,不知是因為她太有天賦,掌摑手法只需熟悉一下便已臻化境,還是說,其實有人藏匿在暗處,這便是師妹給她的測驗?

  極有可能,她自顧自點點頭,決心繼續練習,或是直接通過考驗!

  明珠繼續扇,一邊揮掌一邊往前,每一掌都用了狠勁,甚至是左右掌交互著打,慘叫聲夾雜在巴掌聲里此起彼伏。

  「啪!」

  「啊——」

  「啪!啪!」

  「啊!!」

  明珠越打,越是確信,師妹派來考驗她的壞人就隱匿在暗處想要使壞,恰好被她逮了個正著。

  此時此刻,岳琦憐的兩邊臉都高高腫起,眼裡止不住地泛淚,狼狽地躲著謝明珠的掌摑,不小心跌倒在地。

  謝明珠!!

  岳琦憐怒火衝天,心底恨不得殺了她,可理智尚存一線,她不能胡亂使用靈力,也不能叫喊出聲,否則不算嫻熟的隱身會出現破綻,暴露自身。

  她淚流滿面,恨恨地咬著牙,猛地將腿伸出,懟到了明珠前行的方向。

  明珠手上揮掌,步步向前,擡腳一瞬又迅速落下。

  腳甫一落下,卻猝不及防踩上了一條硬物,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在耳邊響起,將她嚇得踉蹌了兩步。

  岳琦憐沒預料到自己會落到如此境地,痛得面目猙獰,崩潰得幾乎要直接叫喊出聲,再也顧不得暴不暴露了。

  她腫著兩頰,雙目通紅,淚水不斷往外溢出,勉強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地擡起手。

  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岳琦憐的手還未降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沉冷男聲:「謝明珠。」

  烏晏不知是何時到來的,此刻長身立於碧水邊,兩袖清風,遙遙望著明珠。

  岳琦憐瞳孔驟縮,心中驚駭不已。

  師兄何其敏銳,她不能再久留,必須馬上離開此地。

  她的指節曲起,心底暗潮翻湧,手指顫抖著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看著不遠處正在步來的烏晏,一咬牙關,緩緩放下了手掌。

  岳琦憐隱匿好自身氣息,最後不甘地瞥了一眼兩人,迅速遁走了。

  明珠早就感應到體內幽火似乎有所減緩,只是因打巴掌測驗一時無暇顧及,這會見了烏晏,眉開眼笑道:「烏師弟,你是想好了要來教我法術嗎?」

  「不是。」

  烏晏目光下移,落到她泛紅的掌心上,想起方才看到的豬頭臉岳琦憐,目光微微波動。

  他轉開視線,道:「先進屋吧。」

  明珠不明所以地和烏晏一同回了寢殿房內。

  屋內寂寂,安神香的煙氣如雲繚繞,將一些模糊的記憶引回,仿佛又回到了兩人從幻境裡出來的初夜。

  那夜她拽緊他的手,聲音綿軟,央求他不要離開。

  於是他靜候在榻邊,留了徹夜。

  體內幽火已然被壓制到最小狀態,可明珠不自覺地總想要更多,眨了眨眼睛,試圖去牽他的手。

  烏晏立馬後退了一步。

  他神情淡漠,解釋道:「我來,是為了你手臂上的傷,還需做最後的淨化處理。」

  明珠低低「哦」了一聲,在他面前自覺伸出手臂。

  「捋起衣袖。」他說。

  明珠聽話照做,乖乖配合他挽起自己的袖擺,露出一截纏著細布的藕臂。

  烏晏垂下狹眸,解開布結,將細布一圈一圈掀開,露出小臂上陰氣腐蝕的傷口。

  傷口已經結成一片黑痂,與一旁完好的白皙肌膚相映,顯得有幾分可怖。

  烏晏動作頓了頓,下意識擡眼,瞥向她的臉,恰好對上她的視線。

  她臉上沒什麼神情,只是帶著探究的意味盯著他,對手臂上的傷口渾不在意。

  烏晏收回眼神,重新看向白臂上的黑痂,上面還縈繞著淺淡的陰氣。

  他彈指一揮,純淨的靈氣從指間湧現而出,薄薄覆蓋在黑痂之上,將傷口上的陰氣驅散開來,連最後一絲陰氣也被滌盪乾淨。

  感覺小臂上冰冰涼涼,很是舒服,明珠眉頭舒展得更開,看著自己臂上痂塊色澤慢慢變淡,只餘下一點點痕跡,讚嘆道:「太神奇了吧!」

  烏晏斂下眼帘,漸漸收束法力,平復氣息,重新用細布幫她包紮好傷口。

  包紮的作用並非助傷口恢復,而是遮住這個陰氣傷口。

  他隨手系下一個漂亮的結,囑咐道:「三日之後,手臂會恢復如初,介時才可拆下細布。」

  明珠喜笑顏開,放下袖擺,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烏師弟,多謝你!」

  烏晏眼睫微顫,平抿的唇角泄露出一絲不穩的情緒。

  他將手臂從她的臂彎里抽出,淡聲道:「嗯,我該走了。」

  他說完便轉過身,玉樹身姿所裹挾的淡香拂過鼻尖,卻未留下半分情緒。

  明珠內心莫名升起一股不安,再度拽住他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的眼眸如同小鹿般濕漉漉的,又似藏入了閃爍的星子,目光真摯,楚楚動人。

  就像是,又回到了初出幻境的那一夜,她對他發出柔軟的央求。

  烏晏強硬抽回自己的手,聲音漠然:「不可以。」

  他比先前那夜更要冷漠,明珠雖不理解,還是繼續追說道:「就隨便教我兩個法術,什麼都可以,這也不答應嘛?」

  「不可以。」

  他凝視著她清美的面孔,透過這張皮囊,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段不堪的過往。

  守護玄武門數千年,他身份尊貴,力量強大到足以分去一份天下,那個影子本對他敬畏不已,然而陰翳蒙眼,邪念覆心,變故就此生出。

  那個影子為一己私利生出心魔,離經叛道追隨新主,以新主之力巧妙壓制他,然後無止境地汲取他的神力,將他封印至不見天日的地穴之中,一夜之間,守護神成了階下囚。

  他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同神力一齊流失,連同力量一起失去的,還有作為神的尊嚴。

  剜神之雙目,止神之凝視,神的尊嚴已經隨著那一夜挖下雙眼的慘烈痛楚而被踐踏得稀碎,他被迫跪倒在血泊里,身為四象之一,卻毫無反抗之力。

  何其悲哀,何其不幸。

  短短几瞬,所有慘痛和悔恨,皆歷歷在目。

  他閉了閉眼,艱難地緩了一口氣。

  如前夜又非前夜,這次,他只能冷下心,徹底拒絕她。

  仇敵之女不可沾,否則越陷越深,萬劫不復。

  烏晏無視她央求的神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明珠看他離開,氣鼓鼓地坐回榻上,努力回想著先前是不是哪裡得罪過他。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正打算放棄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點異動。

  明珠騰地站起身,興沖沖地跑到格門前,一邊笑嘻嘻地嚷道:「我就知道你會回——」

  她看著門口兩名生面弟子,聲音戛然而止。

  明珠實在沒認出這兩位同門,歪了歪頭,問道:「你們,是誰?找我何事?」

  那兩名弟子互相對視一眼,而後一個雙手抱胸囂張跋扈,一個鼻孔朝天趾高氣揚,語氣裡帶著滿滿的挑釁:「近來門中有些流言蜚語,說大師姐參加仙門百鍊回來後摔壞了腦子,我們一聽,這怎麼能忍?!」

  他話音稍頓,接著道:「那不得來打探一下消息的真實性嘛,來瞧一瞧,大師姐到底是不是真的摔壞了腦子?」

  說罷,兩人頓時爆出一陣雷鳴般的笑聲,嘲諷意味十足,聽起來刺耳至極。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