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在此

  考驗在此

  明珠呆站在門檻前，睜著無辜的眼睛，雖覺得他們語氣有些許奇怪，便細細思量了話語，再回看二人的神情姿態。

  一個雙手抱胸，姿勢成熟而穩重；另一個高擡著臉，看起來很是害臊。

  也是，畢竟大師姐是個受人敬重的身份，陌生的同門如此為她著想，當面言談有些難為情也十分合理。

  明珠宛見親人，連忙拉上了兩人的手，一手握一隻，感激涕零道：「我們雖沒有那般深厚的情誼，但你們能如此惦記我，我感激不盡，你們倆都叫什麼名字？」

  兩名弟子驀然被她握住了手，震驚不已，都緊張兮兮地要把手抽出來。

  原本高擡著臉那位果然害臊起來了，抽回自己的手，磕磕巴巴地找補：「誰惦記你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你這是非禮！」

  明珠狐疑地看著他，卻發覺他目光躲閃，不敢看人。

  非禮……師妹教過她，這通常指男女之間不合禮節的行為，握手也不合禮節嗎？

  

  明珠猶豫著收回了手，又聽另一人道：「大師姐，若是門中弟子知曉了你胡亂非禮同門之事，有你好果子吃！」

  「真的嗎？」明珠眼神發亮，轉身就小步跑入了屋內。

  她很快就從房中出來，並且手上多了一盤瓜果。

  明珠雙手奉上瓜果，眨巴著笑意充盈的水眸，笑道：「那真是多謝你們呀，不過我這兒已經有好果子，可新鮮了，上邊還沾著露珠呢，你們要吃嗎？」

  兩名弟子：？

  她眼神純淨，興高采烈，絲毫不覺有不妥之處。

  他們沉重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轉過頭，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碧水邊。

  明珠循著他們的視線望去，那處綠波依舊，芳草鮮美，並未有何異樣。

  然而下一瞬，二人像是得了什麼指示似的，雙雙點頭後，一人甩袖掀翻她手中瓜果，另一人惡狠狠配合道：「誰稀罕你的果子！我們喚你一聲大師姐，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是吧？！」

  他們惡語傷人，來得這般直白猛烈，大師姐即便是再傻，也該聽懂了。

  瓜果摔落，有幾個摔出了小坑，流出的汁液在地面上沾出痕跡。

  明珠呆呆看著地面上散落的瓜果，這一幅情形極其熟悉，讓她恍然回到了當初在宗門時，岳琦憐撞落靈果的刻意刁難。

  她緩緩擡起眸，道：「撿起來。」

  她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卻帶著一股詭異的平靜。

  一隻乾淨白靴從衣袍中探出，一腳將地上的果子踩得稀爛，汁液迸濺，伴隨著兩人的獰笑聲：「你如今不過是一個傻子，哪有什麼資格使喚我們！」

  僅僅是心念一動，長劍立馬現於明珠手中，寒光閃過，劍鋒巧妙迴旋，直指向二人。

  她眸光無波無瀾，聲音卻提高了幾分，一字一頓道：「撿、起、來——」

  兩人並未將她放在眼裡，依然嬉皮笑臉，嘲諷道：「欸，我們就不撿，你還能將我們活剮了不成？哈哈哈——」

  笑聲溢出剎那，明珠手中長劍靈光暴漲，她髮絲飄飛，眼神是從所未有的凌厲，以迅猛之勢祭出利劍——

  殺氣凝滯一瞬，兩人嚇得大叫了一聲，慌忙召劍格擋。

  明珠並未顧忌寢殿，擡手劈砍間將門扉斬成兩半，銀光閃現，木屑紛飛，劍鋒急追兩人而去。

  兩名弟子和明珠一前一後輕盈飛入寬敞大院，劍光頓時交織作一團。

  金丹加持如有神助，明珠下意識使出的劍法全都融入了澎湃的靈力，劈刺一劍氣勢洶洶，竟直接將兩人抵擋的長劍震飛出去！

  兩人完全沒料到如今境況，劍一脫手，面前的另一柄長劍便徑直刺來，兩人只得手忙腳亂地凝出靈力護罩抵擋，大喊道：「師姐！送溪師姐！！」

  利劍寸寸推進，劍尖所凝靈力毫無懸念地擊破了他們的護罩。

  聽到他們的叫喊，劍尖只是停頓了一瞬，又緊接著前刺，直到一抹雪亮抵住了明珠的長劍。

  「大師姐，」簡送溪閃現至二人跟前，面露欣喜道，「恭喜你通過我的考驗！」

  她以劍相抵，額上滲出了一層薄汗，強笑道：「大師姐，他們都是我特意找來測驗的，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可、可以鬆手了嗎？」

  她一邊抵著劍，一邊打量明珠，對面那雙眼睛透出驚人的冷然和凌厲，仿佛就是最初那個清冷出塵的大師姐。

  而且大師姐的劍法……不似掌門教的正氣凌然，但身輕力重，劍意飄逸而凜冽，有幾分隱世大能的銳意。

  但不管如何，恢復和長進都是好結果。

  簡送溪想了許多，而明珠收了劍，眼神恢復清澈，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真的遇到壞人了呢……」

  原先那兩名扮作壞人的弟子立即走上前來，恭敬作了一揖，叫道：「大師姐。」

  他們受送溪師姐所託，來搭這一齣戲，雖對大師姐沒有貶低鄙夷之意，但也全然沒料想到她魂魄有損後劍法武功不退反增，讓人欽佩不已。

  明珠點了點頭，簡送溪也收了劍，讓兩名弟子退下，正要開口，明珠轉念先道：「不對呀，師妹，你先前不是已經考驗過我了嗎？」

  簡送溪滿臉不解，「啊？」

  「約莫半個時辰前？」明珠微微仰著頭，想了想，「我依著你教給我的要領和手法練習掌摑，但是我總感覺我打到人了，以為你設了一人在那考驗我的掌摑力度……」

  說著，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原本泛紅的掌心早已恢復了白淨，可她總覺得那如同軟肉般的觸感還停留在掌心未散。

  簡送溪思來想去，喃喃道：「不可能啊……」

  明珠也覺得不可能，不免回想起自己的另一個猜測來。

  也許就是她的掌摑手法已臻化境，甚至已經到了扇出幻覺的地步？

  不錯，這是最合理的猜測了，一定是這樣！

  她越想越覺有道理，在心底暗暗佩服自己的能耐，簡送溪暫時想不通，只能道：「先前我並未派過人去考驗你，所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簡送溪笑著轉了話頭，「不過大師姐，你果真和以往一般聰慧過人，只要我這陣子的教習有效用，我便放心了，雖說在言談方面還需增強些反應力，但結果也比我料想中要好得多！」

  明珠一聽，眼神炯炯發亮，「那，我會有什麼獎賞嗎？」

  「什麼獎賞？」

  簡送溪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看得明珠神情失落了幾分，登時盈盈笑開，即刻從干坤袋裡掏出兩本書籍，遞到明珠手裡，「大師姐，瞧你又上當了，我怎麼會忘了給你獎賞呢，喏，這是話本。」

  明珠看著手裡那兩本嶄新的書籍，封皮上畫的小人物不同，但都寫著三字：採花記。

  她摩挲著手上的《採花記》，隨手翻了翻第一本，全都是文字，幸而她如今也認得不少字了。

  她歪了歪頭，「話本？」

  「對，話本！採花記分為上下兩傳，講的是一個官衙捕快為查案而假扮採花賊，期間遇上一個青樓女子並與之相愛的故事，我特地下山在集市里淘了半天才淘到了一套，聽說故事極有意思，而且這種話本講述男女之情，或許能對你追求烏道友有所啟發……」

  簡送溪左顧右盼著，湊到明珠耳邊，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這種男女情愛的話本是民間俗物，掌門長老都親口提過禁止弟子閱覽的，大師姐，你悄悄地看，切勿叫人發現了。」

  明珠將這兩本書收入干坤袋之中，凝重地點了點頭。

  之後的幾日，明珠仍如往常一般，晨起練劍、跟著師妹學習、找翠師兄摘果打魚吃膳食，過得悠哉游哉。

  自從重塑金丹之後，明珠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更為健實，練劍越發如魚得水，而其他時候，只要她開始打坐冥想，腦中便會浮現出熟悉的心法，也不知怎麼回事，仿佛做了千萬遍似的，她的靈氣運轉順手拈來，修煉如同飲水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精進著。

  她甚至能憑藉修為壓制體內幽火，只是用處明顯不如石心，而且也無法完全使幽火熄滅。

  她在師妹那邊學得更多，翠師兄也和她熟絡了不少。

  除了有一件事不太如意。

  烏師弟近來像是在避著她似的，完全看不到人影。

  明珠不是那動輒鬱結之人，想不通緣由，便也不多糾結，繼續爽快地修煉，只是不時會暗戳戳地會找個離石心近些的位置，好壓低幽火氣焰。

  明珠沒有辟穀的習慣，用過午膳後，就在宗門內散心，閒步走到操練場。

  今日的操練場卻不像往常陣容整齊，弟子們擠在一塊不斷吶喊助威，人頭攢動，將高台圍了個水泄不通。

  明珠身體纖瘦，但能憑著大氣力擠到人群前方，發覺有一處位置像是被隔絕開來般，寬敞通暢不少。

  周邊有弟子認出了她，紛紛喊道大師姐為她讓路。

  明珠走到那處位置，這才發現是在台下觀望的護法，護法早便注意到她，招呼道：「明珠，你也來了啊。」

  她擡眼看向高台，兩名門中弟子正在上頭打得難捨難分，刀光劍影，好不暢快。

  明珠指著高台，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護法看著台上激烈交戰的二人，解釋道：「門中日日操練，每月還會有一次武力比試，不傷性命為前提，考核弟子平日訓練的成果，今日恰好是考核日。」

  此時，台上的一名瘦弟子恰好扭身避過對面的危險一擊，回首已然一腳將對方踹下了高台，周圍頓時一陣叫好。

  明珠觀察了一陣，「誰能最後留在台上，誰便為勝者嗎？」

  護法猶豫著點了點頭，心底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在他緊張的目光里，明珠果然高高舉起了手，衝著台上那名精瘦的弟子道：「我也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