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

  懲戒

  水紋波動間，熟悉的纖細身影立現其中，正是岳琦憐本人。

  水鏡中的她，一腳踏入內務堂側殿之中。

  大殿兩側弟子分立，正中央的擎風長老寬袖中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他微微側過頭，肅聲道：「你來了。」

  他的手背上落著一隻藍黑相間的蝴蝶，周身碎片零落，散發著粼粼光芒。

  岳琦憐臉色立時變得煞白，「你們這是何意？」

  一旁的弟子捧著一張案板走上前來，上置一隻油亮燒雞。

  「沒什麼，只是想請岳小友做個測驗。」

  

  擎風回過頭，那隻藍黑蝴蝶便落到了燒雞上，輕輕扇動著翅膀，隨後翩然起舞，在大殿中央旋轉起來，所過之處皆留下星星點點的光影碎片。

  岳琦憐瞳孔微縮，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起來。

  此蝶喚作尋源蝶，行徑可現光點，是用來追物溯源的靈物，首先嗅聞追查之物，它自身會回溯眾人無法看到的記憶，慢慢循著根源飛去。

  此時的尋源蝶停滯了一下，似乎找到了方向，很快就朝著岳琦憐飛去。

  眼看著尋源蝶就要飛過來，她指節捏得泛白，臉色大變，連連後退，「啊——什麼東西，走開！」

  尋源蝶身後拖曳出星點光芒，繞著岳琦憐打轉，她猛地甩著手，試圖撇開這隻靈物，叫道：「讓它走開！我怕蝴蝶——啊！」

  然而不管她如何甩手，尋源蝶始終未離她半步，最後穿過她揮舞的手臂，落在了她腰間的干坤袋上。

  岳琦憐氣得發抖，擡手揮掌，掌下帶風，準備一掌蓋死這隻脆弱的尋源蝶。

  然而手掌剛落到半空，就被一股靈力死死控住，她面色猙獰地掙扎著，中央的擎風長老卻緩緩道：「不僅做了惡事，還敢做不敢當。」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們這是誹謗，是冤枉！讓我回宗，我要向白虎門師父和掌門告發你們！」

  岳琦憐神情崩潰，仍然試圖掙脫桎梏，無奈兩人境界差距過大，她至始至終無法動彈。

  擎風道：「我玄武門也是四象大宗，絕不會徇私枉法，你儘管看看，白虎門會不會包庇你。」

  水鏡記憶放送到此處，化作碎片逐漸消散。

  殿內一片寂靜，擎風尚未開口，岳琦憐就先流下了屈辱的眼淚，一口咬死：「不是我乾的，這是栽贓陷害！」

  她跪在原地，由於一直被靈壓桎梏而無法起身，只能將臉轉向烏晏，哭訴道：「師兄，幫幫我！」

  「烏小友，我想你應當也認得這尋源蝶吧，靈物是不會騙人的，」擎風冷麵肅重，「白虎門修士在玄武門弟子裡的吃食下毒，雖是小毒，但我四象宗門絕不縱容此等惡行！在我玄武門妄圖害我子弟，必須以玄武宗法處置，你白虎門可有異議？」

  烏晏面無波瀾，當即答道：「既是我門子弟的錯，便全憑玄武門處置。」

  「師兄！」岳琦憐淚水洶湧，淒涼叫喊出聲。

  明珠站在一旁看了許久，突然問道：「玄武宗法，是什麼？」

  簡送溪看著單純的大師姐，解釋道：「違反玄武宗法的弟子，輕則在石室閉門思過一月，不管修行幾何每日只能以辟穀丹度日，重則受以十烈鞭，半年臥床不起。」

  明珠捂唇吃了一驚，喟嘆道：「看來輕和重都很讓人痛苦呀，輕的怕是要憋死無聊死，重的怕是很痛吧……」

  擎風冷眼望著岳琦憐，道：「因她非玄武門中弟子，所以只用受輕刑，這已經是極好的待遇了。」

  岳琦憐淚流滿面，忽然想到什麼，立刻轉了個方向，咬了咬牙，朝著明珠求情，「明珠，我不能被玄武宗法處置，出宗之後天下人皆會笑話我奚落我，我在修真界將寸步難行……」

  她哭得梨花帶雨，蓄滿淚水的眼睛裡充盈著歉意和愧疚，緊接著說道：「那日，也許是我做的，但我不是有意的，我當時是剛好在伙房外試驗我的毒藥是否還起作用，不曾想藥粉會隨風飛到燒雞那裡，若我真的想要毒害你，怎會用這一解即無的毒藥呢？」

  她說的也有道理，土地公說過一句話，人非聖賢什麼無過，知錯能改便是最好的。

  明珠被她一通求情打動了，思忖了一下，眼巴巴地看向擎風。

  擎風瞪起眼珠，一把鬍鬚抖兩抖，「這種胡話你也相信嗎？！」

  簡送溪也跟著說道，「大師姐，她是妥妥的壞人啊！」

  這邊岳琦憐還在苦苦哀求，那邊長老師妹還在嚴厲勸導，明珠左看看右看看，陷入了一陣為難。

  耳邊叨叨聲不斷，明珠深吸了一口氣，高舉右手，大聲道：「誒！」

  所有人都緊盯著她，等待她的發話。

  儘管對岳琦憐嚴厲起來亦能以玄武宗法處置，可她畢竟還是白虎門長老的親傳弟子，本是能從輕處理便從輕處理，若當事人還不追究，那更不必要處置她了。

  所以明珠的話語很大程度上決定岳琦憐的去向，岳琦憐深知這一點，才勉強委身向明珠求情。

  被這麼多人一看，明珠反而拘謹起來，捏著手指道：「她先前是壞，但是俗話有說，知錯能改，什麼什麼大雁……給她一個變好的機會也好，還是不要處刑了吧，太殘忍了不是嗎……」

  擎風凝視著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明珠趕忙補充道：「這樣，我們將她趕回白虎門去，如此一來，她也不會做壞事害我們，還能在白虎門裡變成大大的好人！」

  擎風搖了搖頭，「惡徒得不到懲戒，下次定然再犯。」

  岳琦憐一聽，淚珠從眼角擠落下來，急忙道：「不會的！我不是惡徒，我知錯就改！」

  她的話語如此及時，態度看起來也是實打實的真誠，明珠點了點頭，小步走上前去。

  她拉上了擎風的手臂，求情似的搖起來，小聲道：「長老啊，你就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吧……」

  她神態嬌憨，一派天真可愛，絲毫不覺自己那點善心和搖長老手臂的動作有什麼問題。

  烏晏看著她搖動擎風手臂的動作，闔了闔眸，眼中艱難地掩去一抹克制。

  擎風活了六七百年，從未被小輩這樣搖過手臂撒嬌對待，冷厲的面目一下子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咳嗽了兩聲，擡眼看向烏晏，「沒有她，應當也不影響明珠的神魂治療吧？」

  烏晏搖頭，道：「不影響，況且，也只餘一次治療了。」

  擎風捋了一把鬍子，俯視著跪地的岳琦憐，宣告道：「如此，就將她逐回白虎門吧，不過有一個要求。」

  岳琦憐喜上眉梢，淚水噙在眼角，表情凝滯了一瞬，「什麼要求？」

  「往後不可再踏入玄武門半步。」

  岳琦憐還以為會是什麼窮凶極惡的要求，聞言鬆了口氣，帶著淚強笑道：「那是自然……」

  擎風點了點頭，大手一揮，解開了她身上的禁制，她猝不及防松垮了身子，險些栽倒在地。

  膝蓋已經跪得發麻，岳琦憐擦乾眼淚，揉了揉膝頭，踉踉蹌蹌站起身，轉過身準備離開。

  她看了靜立在旁許久的烏晏一眼，眼中又難以自控地蓄起淚水，咬著牙轉過頭，在擎風最後一句「明珠心善，給了你這個機會，往後不可再犯此等惡行」的叮囑後挺著背脊離開。

  簡送溪看岳琦憐已經離開，便走向明珠，道：「大師姐，我送你回寢殿吧，你剛重塑金丹，還需多加修行，注意休息。」

  明珠沒有異議，也打算跟著簡送溪回到靈山山巔。

  她站定在烏晏面前，擡著澄亮的眼眸，真摯道：「我還是期望你能教我。」

  似乎不需要他的答案，明珠說完並未停留，扭身就隨簡送溪出了殿門。

  簡送溪帶著明珠回到寢殿，想起方才刑事堂之事，對於大師姐的單純性情，更是憂心忡忡。

  她佯裝嚴肅，恐嚇著囑咐道：「大師姐，若是你每次都這般輕易放過壞人，下次壞人可要得逞了，還有你的測驗，也不會通過！」

  她先前教過明珠辨識是非善惡，為了檢驗教習成果，自然需要一場測驗，這一點明珠也是清楚的。

  明珠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你放心吧，我的巴掌，會落到真正的壞人的臉上！」

  簡送溪這才放了點心，因還有要務在身，只是再叮囑了幾句，就匆忙回內務堂了。

  ……

  岳琦憐回到內舍，將落下的東西收到干坤袋裡，越想越不甘心，眼淚決堤般湧出。

  回想起刑事堂中，自己向謝明珠哀求的聲音，那般狼狽那般低賤，哪還有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咬緊牙關，淚水斷續。

  真的要這樣窩囊地離開嗎？

  可事已至此，她也無法作出更多報復，只能回宗和師父他們從長計議。

  報復……報復……岳琦憐閉著眼，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不需要太嚴厲的報復，否則會被人發現，她也會吃到苦頭，只需要在走之前給謝明珠一點點教訓，她心裡也會好受許多。

  她的隱身，以謝明珠的能力是無法察覺到，她還記得謝明珠手臂上有傷口，也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岳琦憐想著，眼底露出得意的灰暗，嘴角勾起一抹獰笑，身影消失在內舍之中。

  明珠出了寢殿，在院子裡思索。

  如今她有了金丹，完全可以修行，但師妹的囑咐言猶在耳，測驗迫在眉睫。

  與其說是測驗，不如說是一場隨時都可能會來臨的考驗，她還是先好好準備一下，防止測驗無法通過！

  至於怎麼練習，明珠細細思考，決定要提升一下扇巴掌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