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心

2024-09-14 19:51:30 作者: 滾玉無聲

  離心

  鼻間是葉片清香,身側是斑駁竹影,明珠這才發覺自己身處在一片竹林之中,左近有一汪靈泉,汩汩冒著水流,的確是清幽雅致,鮮少人往來。

  環境幽靜,只是天色不佳,灰濛濛的濃雲相聚於頭頂,又同潑墨似的蔓延開來,似是快要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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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明珠後知後覺地明白烏晏的用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既是兩人的秘密,就要避免被旁人偷聽了去。

  她認可地點頭,目露讚賞,「烏師弟,不僅機靈,還謹慎!」

  烏晏明顯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麼,面不改色地應下她的誇讚,想起先前養魂之事,詢問道:「起初養魂,身體為何會疼?是什麼樣的疼?」

  「啊?」

  幽火會引出石心之事,石心又會牽絆出前世之事,明珠不想說,也不能說。

  「我、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是莫名就痛了……」她眼珠滴溜溜轉著,不敢直視烏晏,催促道,「哎呀,你還是先告訴我,那日我們究竟是如何出來的。」

  分明閃爍其詞,竟也學著撒謊了。

  烏晏眸色深邃,審視的目光盯得她根本擡不起頭來,面上破天荒地漫出尷尬之色。

  他薄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追問,直奔主題為她解惑。

  「那日造界幻境中的祭靈陣,陣眼的確不是槐樹。」

  祭靈陣的陣眼為極陰之物,在塗言寺正殿前,身上攜有陰氣的人常聚集於槐樹周圍,槐樹恰好屬陰招鬼,是極佳的陣眼,可烏晏隱隱察覺不對。

  與其說厲鬼聚集在槐樹四周,不如說是在向不遠處的那塊石碑靠近。

  明珠瞳孔微擴,狐疑道:「石碑?」

  「嗯,它是真正的陰物陣眼,」烏晏眯起狹眸,目光似乎遙遙透過更遠處,「是一塊墓碑。」

  他駐足在石碑前觀察時就發現,那塊石碑上有磨痕,即便已經被人修補過,覆蓋上了新的碑文,仍能隱約看出中央有縱貫式的磨損,像是先前有文字鐫刻其上。

  按常理來說,這是墓碑慣有的石刻排布方式。

  為了確認答案,他先將渡魂鈴取出,假意要掛在槐樹之上,藉此觀察廟中厲鬼住持的反應,住持並無反對,亦印證了他的想法。

  午時閉門謝客之時,他悄悄避過僧人,將槐樹上的渡魂鈴以假換真,以此作為掩人耳目的幌子,隨後把真渡魂鈴放入了木匣之中,埋入石碑之下。

  用少量靈力作引線,透過土壤和木匣連接渡魂鈴,夜晚真正破局之時,他一拉引線,真正的渡魂鈴於石碑之下長鳴。

  由此,祭靈陣便不著痕跡地改為了淨化之陣,而出口也如他所料在陣眼之下打開。

  整個造界都是厲鬼執念所生的幻象,自他們二人落入造界起,厲鬼們便會多出一個執念——殺死他們。

  他藉由此點,做了一個局,讓厲鬼生出了成功殺死他們的幻象,實際上帶著明珠假死遁逃。

  淨化之陣與祭靈陣同樣都會讓厲鬼消逝,只是一個溫和一個暴戾,若是不仔細探查,短時間內並不會意識到陣法改變,而造界之主想要不留活口,厲鬼誕生的幻象自然是他所知的最後結局。

  誤入造界的兩人,已經死了。

  明珠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追問道:「那,為何要假死?是因為我們不死,那造界之主便會追殺我們嗎?」

  「除卻天道之力,世上能夠創造界物的力量,我尚且未聽說過。」烏晏的視線緩緩移向她,眼裡顯出凝重之色,「擁有此等力量,一旦發覺我們成功出逃,擊殺我們,易如反掌。」

  黑雲壓頂,很快就簌簌落下雨珠,打得身側翠竹搖擺顫動。

  他大手一翻,頭頂浮現出一個透明的靈力護罩,徹底阻隔了雨滴。

  明珠蹙起眉思忖,腦海中有一尊威武石像一閃而過,忙問道:「我們玄武門的守護神呢?也敵不過這造界之主嗎?」

  烏晏沉默下來,斟酌道:「尚未可知。」

  尚未可知啊……

  明珠眉宇間攏上一抹擔憂之色,思索了一陣,昂首挺胸,眼神堅定,「往後我也會好好修煉,加上你我,定能打敗那造界主!不過日後的基礎修煉……」

  她話音頓了頓,綻開歡悅的笑容,「若是你能來教我就好了!」

  她神情單純,言語當真是天真無畏,叫烏晏克制不住地輕笑。

  但這抹笑,無法長留。

  雨絲冰冷,落到手背上,熟悉的寒意如同山石冷壁,似乎能喚醒不太愉快的記憶。

  他的笑意凝結在平抿的唇角上,垂下眼帘,低聲道:「我有一事想要問你。」

  「嗯?」明珠伸出手,接下落到靈力護罩之外的雨水,疑惑地擡起眸。

  「掌門待你,如何?」

  明珠不假思索道:「師父替我出頭,給我金丹,他很好!」

  「倘若他被人殺死了……你會傷心嗎?」

  烏晏說得隨性,明珠狐疑地看向他,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窺不見任何心思。

  明珠想了想尋常人應有的反應,手指深深戳按在臉蛋上,做出一個哭泣的表情,「那是自然,他是……我的親人,若是被人殺了,我會流很多很多眼淚的。」

  猶覺不夠,又補充道:「我還要找出殺他之人,為他報仇!」

  頭頂雨絲飄搖,暗淡的天光輕柔地穿透靈力護罩,覆落在她憤憤的神色上。

  那雙眼睛乾淨澄澈,能訴說純善質樸,同樣也嫉惡如仇。

  烏晏鴉睫顫了一下,緩緩問道:「若是他犯下惡行,別人來尋仇呢?」

  他逆光而立,緊緊盯著她,眼底是化不開的濃墨,語氣里夾著一絲不期然的小心翼翼。

  這個問題讓明珠犯了難,她左思右想,勉強道:「他不可能是這麼壞的人呀,若他真的做盡壞事,別人尋仇也是情理之中,我……」

  只是稍稍設想了一下,明珠便搖了搖頭,「可是他對我很好……我雖不能給他報仇,但是也會流眼淚吧……實在不行,我會為他求情,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話音剛落,一道無聲的雷光劃破天際,將陰沉的天幕打破了一瞬,照亮了烏晏那張陰鬱冷雋的臉龐。

  仿佛是被這道亮光刺得清醒了些,烏晏恍覺,內心的某條界線,劃分得更為清晰。

  他眼睫如鴉羽,顫動了幾下,慢慢沉寂下來。

  明珠歪著頭,不解地看向他。

  烏晏喉嚨微微一動,啟唇道:「我知道了。」

  他擡眼望著擊打在靈力護罩上的雨滴,聲音里挾著幾分淡漠:「我送你回去吧。」

  明珠突然敏銳地察覺出什麼,手攥上了他的袖擺,「你何時教我法術呀?」

  袖擺硬生生從她手中抽出,烏晏並未看她,領著她往竹林外走,頭頂的靈力護罩也跟著游移,沒有一滴漏雨。

  他道:「謝道友是玄武門掌門座下首徒,即便在門中隨意拉一個人教習,也無人敢拒。」

  他怎麼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明珠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既然無人敢拒,那你也不能推拒。」

  烏晏淡聲道:「我是白虎門子弟,這不合規矩。」

  先前明明還笑著,這會又不答應了。

  明珠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不想再與他說話,一路氣鼓鼓地往靈山山巔的方向去,烏晏為她撐著護罩,同樣無言。

  走到半途,還未及以飛劍上山頂,便有弟子匆匆找來,是白虎門的醫修。

  那女修神情急切,求救似的看向烏晏,道:「師兄,快去刑事堂吧,出事了!」

  烏晏面不改色,輕點了點頭,轉頭對明珠道:「我想,謝道友也該去刑事堂一趟。」

  兩人改道直奔刑事堂,明珠一踏入正殿,就先看見了師妹。

  簡送溪走上前來,皺著眉瞥了眼烏晏,轉眸看著明珠,「大師姐,燒雞一事,抓到下毒者了。」

  「誰?」

  話雖如此問,但按如今的形勢來看,明珠心裡已經有了隱隱的答案。

  簡送溪道:「岳琦憐。」

  一旁的那名白虎門女修忍不住爭辯道:「你胡說!岳師妹從來沒幹過此等惡事!」

  簡送溪受不了這氣,連忙捋起袖子,指著人鼻子就要叫罵起來。

  眼看著快要發生新的爭執,烏晏豎掌一攔,道:「先帶我們看人。」

  簡送溪指著那女修的鼻子,忍了忍,咬牙切齒地放下了手。

  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幾人跟著簡送溪走入刑事堂的副殿之中,此處與正殿相較更為私密,多處理不宜公之於眾的繁雜事情。

  兩側守門弟子身形立得筆挺,正首坐著一位鶴髮雞皮的老者,長須及頸,卻有一副銀眉兇相,吹鬍子瞪眼地看著下首之人。

  原本跪在石板地面上的岳琦憐,聽聞身後進門的動靜,立馬回過了頭,見來人是烏晏,眼裡的淚水奪眶而出,驚喜地喊道:「師兄,救我!」

  烏晏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從容地跨過了門檻,對刑事堂的擎風長老簡單行過一禮。

  「來了啊。」擎風長老冷淡地點頭,開門見山道,「你白虎門子弟岳琦憐,經過內務堂的調查,確認為在膳食中下毒的黑手。你應當也見過那道膳食,便是明珠當日所做的燒雞。」

  岳琦憐緊盯著烏晏,期望他能為她說話。

  烏晏面色平靜,「可有人證?」

  「人證沒有,倒是有一件物證,足以給她定罪。」

  擎風說著,揮了揮袖,一面水鏡緩緩浮現於副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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