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

2024-09-14 19:51:26 作者: 滾玉無聲

  死裡逃生

  住持面容和善,眼角皺紋舒展,「既然是仙家子弟帶來的祝願,那便讓它掛在上面吧。」

  其他不滿駐足的香客聽到烏晏的說法,也放寬了心,繼續祈福祭神。

  烏晏頷首以表謝意,從爬梯上輕鬆翻下身。

  三人掛完祈願牌,各自上了一炷香,拜過三大士菩薩,在塗言寺逛了片刻。

  午時快到,董延惑轉頭對兩人道:「午時一到,塗言寺便會以每日清淨修行為由,閉門謝客一個時辰,兩位仙君,真的不隨在下回董府用膳嗎?」

  

  廟裡的香客確實在逐漸散去,僧人聚集,烏晏聽著側殿裡傳來的陣陣禪樂聲,道:「不必勞煩,令尊身體抱恙,董公子先回府吧,我們自有安排。」

  董延惑也不想再耽擱,和兩人一同出了塗言寺後,就告辭回府。

  明珠回眸,望著層層蜿蜒的石階和隱在山間的廟宇,問道:「渡魂鈴你已經掛上了,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渡魂鈴被烏晏抹了禁制,雖然能隨風搖響,但無法對陣法產生效力,因為他必須要等到入夜,厲鬼現身之時才可逆轉此陣。

  烏晏遙遙望向寺廟,唇角微勾,「等——」

  暮色四合,半月隱入灰雲之中,輕風盪起一樹飄帶,滿樹的葉片沙沙聲里,夾雜著幾道清脆鈴響。

  塗言寺正殿前的牆頭上,悄然伏著兩個人影。

  小巧的人影蠕動了一下,高大些的人影便隨手按住了她的頭,喉嚨里發出低低的氣聲:「別亂動。」

  明珠蹬了兩下腿,沒有再亂動,緊緊盯著那棵掛滿祈願牌的槐樹。

  夜色愈深,聚集在槐樹底下的鬼影也愈多,密密麻麻幾乎擠滿了整片地。

  明珠和烏晏身上都貼了符,掩蓋了生人氣息,沒有被厲鬼發現。

  看來昨夜是被他們的生人氣息吸引到城首去了。

  明珠屏息斂聲蓄勢待發,就等旁邊的人一聲令下。

  能不能出去,就看這個陣眼有沒有賭對了!

  夜色籠罩之下的槐樹透著幾分陰冷氣,高懸的渡魂鈴在夜風拂動下搖搖晃晃,驀地在黑暗中閃爍著白色微光,盪出圈圈輕靈響動。

  「泠泠泠——」

  鈴響一刻,兩人立即從牆頭騰地站起身,烏晏一甩寬袖,拉著明珠輕盈落下。

  渡魂鈴滌盪出圈圈淨化之氣,每響一聲,群鬼身上的陰氣就淡一分。

  他們神情扭曲了一瞬,隨即嘶吼抓狂起來,猙獰著面目,對兩人群起而攻。

  第三聲鈴響過後,群鬼仿佛被刺激得更為癲狂,而懸於枝椏間的渡魂鈴卻爆出一大陣白光。

  烏晏眉宇一壓,喝道:「應該是出口,走!」

  明珠按著先前說好的安排,和他同時亮出虎象畫卷,一手執畫,一手仗劍,消殺周身厲鬼,直奔樹上渡魂鈴所在之位。

  耳邊是哀嚎不斷的厲鬼怨聲,明珠心系出口,用劍斬消近身的一隻厲鬼,和烏晏一齊踩著樹借力,朝著那團白光一躍而上。

  「泠、泠——」

  明珠跳得乾脆,躍入白光之中,不曾想和烏晏一同撲了個空,竟直直穿過了白光!

  剎那間,她從半空中下墜,驚詫地回過眸,被率先落地的人用大掌一撈,落入懷抱之中,鼻間斥著一股淡香。

  「出口呢?」

  她就這麼仰眸盯著他,卻從他臉上看到了同樣的愕然。

  厲鬼消殺不盡,仍不停地包圍過來,明珠迅速反應過來,起身舉劍,和烏晏背靠背禦敵。

  烏晏劈散一行厲鬼,看著那行厲鬼重新凝聚身體,凝重道:「陣眼有誤,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手上的虎象畫卷形色光澤越來越淡,根本抵擋不住太多的厲鬼,明珠已經汗流浹背,出現了陣陣疲意。

  她一把扔掉失去效力的虎象畫卷,喘息著揮劍斬盡身前厲鬼,可厲鬼殺都殺不盡,如同潮水般包裹過來,幾乎讓人窒息。

  揮劍間,胸口消匿符飄然而落,明珠呼吸一滯,被更多的厲鬼淹沒前,眼淚汪汪地看了一眼烏晏的方向,那邊也被重重鬼影圍得水泄不通。

  她氣力不濟頭昏腦脹,晃神一瞬,陰氣就趁機攀爬上她的手,立時腐蝕了一片肌膚,她帶著哭腔,遺言發自肺腑:「烏師弟,雖然我這輩子也是個短命鬼,但是跟你一起死的話,比上一輩子高興——」

  起碼她的石心沒有四分五裂,還好好地呆在他的體內,而他作為容器,就在她的身邊……

  祭靈陣內陰風陣陣,她手中的長劍摔落在地,樹上搖曳的渡魂鈴現出絲絲裂縫,驟然崩裂。

  周遭所有厲鬼徹底圍裹過來,將兩人的身影吞噬得一乾二淨。

  過了許久,狂躁涌動的鬼影們才慢慢平息。

  接著,黑暗裡乍然出現了一道別樣的流光,撕開的裂縫之中,緩緩步出一個斗篷人。

  群鬼渾然不覺,依然聚在那槐樹之下,以可怖發皺的面容怔愣著。

  斗篷人走到槐樹下,彎下腰去,纖指撚起地上的銅鈴碎片。

  斗篷里發出一聲輕笑,飄出惡劣的低語來:「能走到這一步也算不錯,只可惜……找錯了最後的陣眼啊。」

  *

  玄武門,望夜湖。

  夜幕暗沉,綴著星星點點的微芒,翠師兄靠在湖邊的一棵樹幹上,小眼珠子死死盯著毫無波瀾的湖面。

  雖然迫於某位的淫威不敢告知他人,可明珠也算救過它的命。

  它一介名門仙鶴,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小賊,就信那徐小弟子一回,在這兒徹夜蹲守,看看今夜明珠和那白虎門弟子是否會平安歸來!

  翠師兄對著湖面瞪呀瞪,瞪得眼珠子都發酸了,幾乎要打起盹來時,湖面突然有了異動。

  「嘩啦」一聲,一簇身影從水裡脫身而出,餘下瀲灩波光層疊蕩漾。

  翠師兄猛然驚醒過來,睜大了眼珠,看著那道身影落到地面,正是那白虎門弟子!

  他從湖裡帶上一身的水,留下一灘水漬,懷裡抱著同樣全身濕漉漉的昏迷明珠。

  翠師兄「嘎」了一聲,三兩步走到明珠的身邊。

  烏晏沒有理會它,把明珠輕放到地面上,利落地按壓著她的前胸,讓她把水盡數吐出。

  她緊皺著眉頭,迷濛睜眼一瞬,低低呢喃了一聲,「痛……」

  烏晏掃視了一番,一眼看到她手臂上腐爛流膿的傷口,立馬施法去除了傷口的陰氣,順帶烘乾了兩人身上的衣物。

  他從干坤袋中取出一粒藥丸,塞入明珠口中,而後用靈力小心地清理修復了她手臂上的傷口,用細布包紮起來。

  烏晏輕輕觸了觸明珠的臉,看著她疲憊的神情,不自覺柔和了聲音,「沒事了。」

  她的面容玲瓏蒼白,長睫如同羽翼般不安地顫動著,仿佛下一瞬就會隨風飄散,只微睜著黑亮的眼眸看著他。

  烏晏盯著她柔軟的臉,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造界幻境中的臨死之際,她所喊出的話語。

  他琢磨著,唇角不知不覺揚起,醒神一瞬,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匆匆斂下笑意。

  既然是幻境裡的事情,就全都讓它停留在虛幻之中吧。

  他看著昏昏欲睡的明珠,清楚她的身體太過疲倦,亟需休憩。

  手繞過膝彎,將她打橫抱起,烏晏輕聲道:「你記著,手臂上的傷口是你練劍不小心劃傷的,傷勢除了我不能讓他人查看。還有,我們的秘密……一個字也不能說。」

  他交代完,看明珠安心地闔上眸,抱著她轉身就走。

  翠師兄在身後屁顛屁顛追了上來,烏晏頭也沒回地頓住腳步,漠然道:「別跟過來,太招人眼,我會送她回去。」

  他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可身上透出來的古怪氣質竟和白日裡的徐弦一模一樣!

  翠師兄憋屈地停住了腳步,只得惱怒地瞪著前面的背影。

  誰知他連個背影也不願意留,立馬施了個隱身咒,隱匿於夜色里,尋不見蹤跡。

  烏晏避過眾多夜行子弟,轉眼就將明珠帶回靈山山巔寢殿。

  他輕輕帶上門,入房後將人穩妥地放上床榻,解了她的隱身咒,正欲離開時,手被人一把拽住。

  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慌亂中拽住了他的手,盈盈水眸巴巴地亂望,卻看不到隱身的他,不安道:「烏師弟,你在哪兒……你要走嗎?」

  他試圖把自己的手抽離出來,沒抽動,嘴上仍低低應著聲:「嗯,我要走。」

  明珠把手攥得緊緊的,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睜著那雙澄澈動人的眼眸,眸底都是毫不掩飾的期盼,純粹熱烈得幾乎能燙傷他的眼睛。

  無形的半空中靜默了半晌,才慢慢傳來聲音:「……不可以。」

  想到這裡,明珠更委屈了,撇著嘴道:「我都受傷了,你一走,我的身體就會更難受……起碼、起碼就這一晚嘛……」

  她的聲音沙啞綿軟,誠懇哀求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生不出拒絕的心思。

  思緒在做難以抉擇的掙扎,烏晏反覆衡量,生平第一次這般猶豫不決。

  正想乾脆利落地把手抽走,然而多看她一眼,就再也狠不下心了。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好。」

  烏晏始終沒有現身,但明珠握著他的手,睡得很安穩,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

  天亮之前,烏晏趕回了內舍小院。

  兩日兩夜沒有合過眼,終於得了放心歇息的機會,他補了眠,不知睡到幾時,一陣叩門聲將他吵醒。

  他穿戴好衣袍,出去開門,面容沒有一絲波動,薄涼地看著來人。

  岳琦憐拎著食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師兄,我來給你送今日的靈膳了。」

  「放著就好,勞煩了。」烏晏隨手一指桌案,「你可以回去了。」

  岳琦憐把食盒擱在桌案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師兄,你昨日怎麼好像一整夜都沒在……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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