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年了

  我成年了

  吃飯，吃藥，做題，睡覺，在於溯的精餵細養下，葉流滋長出新的血肉。

  他的生活規律了許多，每天早上還被拉去公園跑兩圈，體質跟上來後，人也精神了。

  於溯和他住一起，每天就坐在桌前陪他做題，葉流會幻視高中於溯在他家住時的畫面，現在回想那段日子也好久了。

  天氣依然很冷，他們一人一張被子，躺在一張床上，做不同的夢。

  想要觸碰，很想很想。

  葉流偶爾會在於溯睡著後，挪上挪近一點，偷偷伸出手指搭在於溯的髮絲尾上，以致半個胳膊露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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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很怕冷，但他還是那麼做，只為讓彼此有一點偷來的接觸，這樣會安心一點吧。

  他對食物沒有那麼牴觸了，完全可以自己吃，但於溯不信任他，他很煩，「幹嘛把我當小孩子一樣。」

  小孩可不會像你一樣作死，於溯淡淡說：「我有我的原則。」

  這不是情趣，於溯是真的覺得他連吃飯都做不好，葉流不服道：「你要餵就餵一輩子，我當廢物好了。」

  於溯淡淡說：「隨你，我不在乎你當什麼。」

  什麼叫不在乎？葉流氣得磨了磨牙齒，於溯又要餵他時，他別開臉不吃了。

  於溯停下碗筷，發現葉流似乎長了一點肉，不再只是骨頭了，雖然離正常還有點距離，但臉上有血色多了。

  他無奈說：「快過新年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讓你面對我媽，你怕不怕？」

  葉流：「……」我怕。

  他張開口，聽話地吃了。

  吃飯都要哄，一點都不乖，於溯指腹幫他擦了一下嘴角，舔了一口。

  ？！

  葉流瞬間紅了耳朵，這動作怎麼這麼奇怪？他動了一下手指，又慫慫地收回掐著大腿，可惡，天天勾引人。

  「最後一勺湯了。」於溯舉起勺子，遞到他嘴邊。

  葉流緊抿著唇，歸根結底還是自己錯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快一點長肉呢？為什麼會犯錯呢？

  多少天了，等他好後還剩幾天？於溯又要回學校了，好不容易等來的寒假，就這樣過去麼？好不甘心啊。

  他不禁鼻酸了，眼淚嘩地從臉頰滑落。

  「你怎麼……」於溯放下勺子，掐他的嘴巴，「想吐是不是？想吐就不吃了。」

  命運真的好會捉弄人，怎麼可以做到事事都是自己的原因，難道他真是天生的笨蛋麼？葉流猛然甩開，吸了吸鼻子說：「我沒事。」

  於溯的手垂在空中，他愣了愣，苦笑道：「如果連掉眼淚的原因都不願解釋了，那我們之間的關係還剩下什麼呢？」

  還剩什麼呢？葉流喉頭哽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於溯按住他的後頸，與他蹭了蹭額，神情無比哀傷說：「剩不下什麼也沒關係，我對你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好好活著，活久一點。」

  「因為在書上見過很多病例，明白身體健康是件很幸運的事，陪不陪伴都無關緊要了。」

  他紅了眼眶，悲切道：「保持健康，不要生病，不要被病痛折磨，你想要什麼條件都可以，不為什麼，就為了我會心疼你。」

  葉流感覺後腦勺被輕輕地揉了揉，無比珍重，無比憐惜。

  他終於知覺自己錯了，大錯特錯，他以為的成長是不再依附於任何人任何事，就算我把自己弄得再糟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殊不知一旦陷入了某種感情，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一段疼痛，他不再屬於他自己，他的任性在折磨一份對他最純粹，最深厚的愛。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只是因為不捨得你難過，葉流擡手，感覺所有軟肋都被於溯捏緊了，他頓住說：「什麼條件都可以？」

  於溯：「嗯。」

  葉流：「我想碰你。」

  這還用問來當條件？於溯握住他的手指說：「想碰就碰。」

  「哈。」看吧，你還是會縱著我，葉流又哭又笑，緊緊抱住他，把眼淚全抹他衣服上，懇求：「別生我氣了。」

  於溯垂眸，妥協道：「那你要聽話。」

  「嗯嗯。」葉流狂點頭，他的臉埋在於溯頸間，手心的力度愈攥愈緊，「我都聽你的。」

  ……

  從公園往上，是一整條夜市小吃街，葉流從沒來過的，他每天只喜歡窩家裡，然後在樓下便利店買吃的。

  但他現在每天都要經過，因為於溯最近愛上了夜跑，跑完了還拉他去吃宵夜，美名其曰有助長胖。

  他們坐在熱鬧中，聽著耳邊的點酒猜拳聲，身上沾了好多的煙火氣。

  葉流每次回來都感覺自己被熏入味了，連衣服也是，「下次就不能帶回來吃麼？」

  於溯說：「不要，沒有氛圍。」

  一身羊肉鍋味要什麼氛圍？葉流服了，他們手心貼著，揣在兜里，頂著夜晚的寒風，漫步在夜色下。

  葉流臉都凍紅了，他要抗議，晨跑和夜跑都對他很不友好，他申請午跑。

  於溯說：「你不如申請夏跑，冬天不適合你。」

  葉流醒悟：「有道理，我申請夏跑。」

  於溯笑說：「好啊，正好治治你的空調病。」

  ？？不對，夏天那麼熱，空調房和被窩哪個更重要一點呢？葉流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成年了。」

  成年？於溯剎間頓住腳步，反應：「啊？」

  葉流揚起眉，驕傲道：「成年人不做選擇，被窩和空調我都要。」

  於溯：「…………」

  他還以為，算了，靠……於溯汗顏，擦了擦，被某人看到了。

  葉流快走幾步，轉身，倒退，等於溯撞上，再抱住他，「你很熱麼？我都要凍死了。」

  於溯盯了他一會兒，咬在他耳朵上說：「你成年了，安分點，我怕我忍不住。」

  ？？？

  葉流剎間耳臉通紅，忍不住是什麼意思，不是，怎麼就想到那方面了？真要面臨時他真的很慫啊！

  他撒手，連逃幾步說：「我，我再想想。」

  於溯輕聲笑了笑，跟在後面伸了個懶腰，又道：「過兩天除夕了，跟我回家住吧。」

  家？葉流遲疑，猶豫說：「可是我媽會來，她不願意見我。」

  「也不一定，萬一她消氣了呢？」於溯走近，手搭在他肩上說，「而且我媽在，她趕不了你走。」

  但是她會罵我哈，葉流扭頭，還是不想面對，「到時候我就躲房間裡，她走了我再出來。」

  於溯委屈道：「這樣我們就吃不了團圓飯了。」

  ……怎麼還可以扮可憐？！葉流盯了他一會兒，投降道：「那好吧。」

  「哈。」答應得真快，於溯笑起來，擡起他的下巴就親下去。

  秦芝其實並不空閒，但年還是要認真過的，生意上林莉幫了她很多，她常把感激掛嘴上，除夕早上還帶了一大堆禮品過去。

  「我說，你這樣有意思麼？別搞得每次我都另有所圖一樣。」林莉批改著叶音子的作業，無語道。

  秦芝拿起袋中的一瓶好酒，撬開瓶蓋說：「沒有你也沒有現在的我，跟我喝一杯。」

  「……」

  坐在陽台前，她們聊了很多，聊中學時的初遇，纏繞的耳機線被分成了兩端。聊存錢看的第一場演唱會，在對視中被發現了心意。聊每一次爭吵後白天的熱淚，黑暗中的相擁。

  聊退縮和妥協，讓步和疲累，聊最痛的分離，最厚重的情誼，聊過往雲煙，時過境遷，聊今晚來我家吃個飯吧？我會做你最愛喝的魚頭豆腐湯。

  林莉愣了愣，苦笑：「葉流在不在？給我做局是不是？」

  秦芝真摯說：「可別這樣想，我不邀請你你就不來了？你不要流兒，也不要我不成？」

  「我……」林莉啞言，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挺煩的，你怎麼把小溯養得那麼好？」

  秦芝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且流兒也不差。」

  林莉嗤了聲，「少給他戴高帽，我就寧願沒養過他。」

  秦芝不懂：「高考結束去玩幾天怎麼了？」

  「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林莉一想起，內心窩著的火就噗噗往外冒：「高考故意考一百多分，考這麼差還敢出去玩？去玩兩個多月一個消息也不發？全靠小溯告訴我。老師給我打了多少個復讀的電話，問是不是不想念了，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養了他十七年啊，芝芝，翅膀真夠硬了，書沒讀成，事沒幹成，說走就走了，養條狗都不會那麼絕情吧？他憑什麼這樣對我！啊？」

  秦芝無奈道：「可怎麼也養了十七年啊，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林莉：「我不管，我在他身上也投入夠多了，有句話叫及時止損，愛咋樣咋樣，又餓不死。」

  秦芝：「可是有感情啊。」

  「感情？呵。」林莉冷笑了聲，不屑道：「感情是相互的，我從不對絕情的人有感情。」

  秦芝：「……」

  房門忽然被敲了敲，叶音子含著棒棒糖打開，尖叫：「小溯哥哥！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因為哥哥要上學呀。」於溯摸了摸他的頭髮，彎起眼說：「跟哥哥去買年貨好不好？」

  「好！」叶音子蹦蹦跳跳，跟林莉說了聲，牽著於溯的手出了門。

  葉流靠在小區門口等待，保安大叔還認識他，說他好久沒回來了，順手給了他幾個核桃。

  葉流謝著接過，一直以來他對人情方面都挺淡薄的，最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隨手的好意，他竟然會接受了。

  核桃殼很脆，葉流雙手一掐就開了，剛要吃時，一雙小手就搶過，叶音子咧開嘴笑道：「怎麼可以吃獨食？」

  葉流微笑，揪住她的後領提溜了一下說：「長大了。」

  「啊！哪有人判斷長大不量身高量體重的呀！」叶音子氣得跺腳，這哥哥還是沒有的好！「你罵我胖了是不是？可我覺得你瘦了，媽媽說太瘦了會身體不好。」

  葉流不樂意聽，無奈說：「少咒我。」

  他又從書包里翻出一個筆記本，道：「送你的新年禮物。」

  「哇封面好可愛！」叶音子驚喜地接過，她哥出去幾個月竟然變那麼大方了，她眨著大大的眼睛翻開，裡面是滿滿的小學筆記，「這啥呀？」

  葉流說：「偉大的知識，小升初會用到的，別說你哥不關照你。」

  叶音子嫌棄地踢了他一腳，這算什麼禮物，過年還要學習，煩死啦！

  他們去了大型超市買年貨，叶音子得到了隨意買買買的機會，衝進零食區，簡直不要太快樂。

  葉流隨意繞了一圈，兩手空空，最後在收銀台旁的貨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