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

  碰杯

  

  南晴一拍又一拍，遊刃有餘又衝勁十足，在她看來葉流的球算是有點基礎，但功夫完全不到家，破解起來也輕輕鬆鬆。

  葉流掉了幾個球，漸漸被打懵了，他這點伎倆與專業的相比，實在不堪一擊。

  羽毛球是第幾個興趣班了，他不記得，只記得，這是他勉勉強強能合格的。

  他不明白這些興趣班的意義，但每年的寒暑假，這都是固定慣例。

  小學時於溯和他一起上，他不覺得有什麼，因為大都是些奧數，作文的學科班。

  但初中了他自己一個人上。

  或許是班裡都是大人，他的常識力氣思維跟不上，漸漸固執地不願意去跟。

  或許是長大和孤單的作怪，不參與過他意願的選擇，牴觸情緒一直沒消失過。

  或許是他心氣急又傲，不屑於把時間放在沒有實在分數的技能特長上。

  結果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好。

  要問他後悔麼？每次都後悔，可若問他改麼？再來一次還是改不掉吧。

  要是高考語文不遲到就好了，他一定拼盡全力去考一個好分數，證明他也能學有所成 。

  可是，波折像命中注定出現一般，讓一切都改變了。

  他信奉成績，信奉高考，卻沒那麼在乎所謂的好大學，他只是想要考高分。

  他不認為將其他科考好了林莉會讓他復讀，他了解她，卻錯算了沒考好林莉也不會同意，他從未想到的，終究還是高估了這份縹緲的母愛。

  葉流撿起球，將球高高拋起，擊出。

  可他還是想再來一次，又怎麼樣呢？人生那麼長，為什麼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分明為這次考試付出了那麼多心力，就這樣結束，他一點都不甘心。

  南晴快步向前，球穩穩被擊回，力道不重，算是放水了。

  但葉流使出全部的力氣揮出球拍，卻落了空，球掉落在腳邊。滿八個球，他輸了，就像他的人生一樣，越拼命，越一無所獲。

  「嗚呼！！」梁亮歡呼，吹響了口哨，抱住南晴原地轉了一圈，「寶太厲害了！」

  葉流失神，輕輕放下球拍，轉身走了。

  於溯半怔，跟上去：「流兒……」

  葉流走著走著，深吸一口氣，他回頭，問得認真：「如果走哪條路都會後悔，那該怎麼辦呢？」

  於溯無法回答，他看著葉流無法釋懷的狀態，只覺抽痛又無力：「往前走吧，每條路都暢通。」

  葉流低頭，他使勁不去想，卻結結實實被困住了，好難受。

  可出來玩，怎麼可以消沉啊？他扯了一個笑，說：「我想喝酒，你要不要喝？」

  於溯：「？」

  長大的必經之路是學會借酒消愁麼？葉流並不喜歡這樣，但他還是在服務台挑了挑，問：「李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那他為什麼還那麼愛喝」

  於溯思索說：「或許不是為了消愁，是為了靈感呢？」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酒在開心時也能喝。」

  葉流：「你現在開心麼？」

  於溯搖頭：「不開心。」

  「因為我麼？」葉流垂眸，選了一瓶青提味的果酒，把錢付了。

  於溯：「你開心我就開心了。」

  「我挺開心的，謝謝你帶我來旅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葉流給他遞上杯子，他們碰杯。

  於溯仰頭喝完了，他說：「謝謝你陪我來。」

  ……

  後面的日子裡，他們看過了奔涌的江海，觸到了厚重的古老城牆，躺在遼闊的草原上，望著繁密的星空，對宇宙無垠，才真正有了實感。

  體驗了一把路邊駐唱歌手，一首歌收穫了十個鋼蹦兒，小哥說三七分，他們講價到二八，得了兩塊錢。

  地方火鍋空氣都是辣椒味，他們被辣得雙雙哭鼻子，互相擦眼淚，擦完了又笑：「好傻。」

  走盡大街小巷，嘗遍各地的糖葫蘆糯米糍板栗糕椰子汁，還不錯，整體好評。

  當然，還有難以想像的奇異特色小吃，挑戰味蕾。

  最搞笑的要數騎馬，他們把握不到技巧，下來時還要隱忍著蛋疼，成為彼此捧腹的黑歷史。

  打鐵花燦爛奪目到閉眼便能想起，名廟裡求來的簽和符，他們把好的留著，壞的全扔了。

  終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瀑布，奔泄而下的水流被陽光穿透，弧狀的彩虹隱隱顯現在山谷間，他們追上去，便消失了。

  以致迷了路，又被地上竄出的蛇嚇得撒腿就跑，黃昏才繞到出口。

  偶然發現蹦上樹枝的松鼠，被治癒了。給海鷗餵麵包，好像它們不愛吃。圍觀大熊貓打滾，太可愛了，並確診為大熊貓臉盲症。

  在民宿遇到一個和善又孤單的老奶奶，慈愛到不想離開。

  路上碰到狂風暴雨，得到陌生人的一把傘，感動間，被路過的車濺了一身水。

  和公園的爺爺下象棋，兩人對一人，菜菜的，被大殺四方。

  在紀念碑底下，不小心誤入紅領巾的鏡頭，葉流認真講解了一個小故事，收到一個小勳章。

  ……

  兩個半月，他們走過了太多地方，沒有語言能描述這段時光在葉流心裡的重量，即使他心裡一直壓著一塊石頭，但太充實太快樂了，快樂到總覺得人生就這樣了，怎麼會有煩惱呢？

  他們又去了那個海邊，雙腳淌過海的邊緣，於溯肩上一沉，被壓了下去，他翻身把葉流一摔。

  「噗呸！」他們齊齊倒在海水中，笑著接了一嘴的沙子。

  於溯抱葉流站起來，擦著他臉上的水說：「我還記得你往海里走那次，差點嚇死我。」

  哪次？葉流想了想，心虛，「哦。」

  於溯歪頭：「你不記得了？就是我們在沙灘邊打架那次，你問了我很多傷人的問題。」

  我的問題怎麼傷人了，它們分明很重要，葉流不服說：「誰知道你在不在意我？」

  於溯急道：「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你？那時我們是朋友！你還一聲不吭往裡走！」

  葉流脫口而出：「我故意的，擔心我一下怎麼了？」

  「你！」我擔心你的還少麼？於溯氣了，使力又把葉流摔回水中，一步一步往更深處走。

  餵？葉流爬起來，看到於溯的背影越來越遠，匯成一個小小的點，他害怕得全身發顫，向前奔去，「你瘋了麼？別！」

  一個浪打過來，他被淹沒了大半個身子，失力地摔下去，幾米外冒著一圈水泡泡，

  「於溯。」葉流拼命向前游去，想要抓住時卻落了空，他望著一層層泛著浪，周圍卻沒有一個人的海面，心臟驟停，他哭吼：「你別嚇我了，我求你了。」

  「你會游泳麼？你小時候下水都是要套游泳圈的！」

  「這不好玩，你出來！」

  「我錯了，我給你道歉！於溯！」

  葉流崩潰，絕望的痛感蔓延到五臟六腑，他抖得厲害，抓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怎麼辦，該怎麼辦，他終於聽到某人的聲音。

  「我在這。」於溯站在沙灘上，招了招手說。

  啊……失而復得的心情是這樣麼？葉流快速游到岸上，面對於溯張開要抱抱的動作，拳頭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