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

  冷戰

  一連兩天，他們處於互不搭理的狀態，不對視，不講話，連擦肩而過都要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氣氛陰沉沉的，連吳建都感受到了。

  

  吳建講著模考的試卷，到最後一道大題時，點名：「葉流，你上來講這道題，大家學習一下解題思路。」

  葉流拿著粉筆停頓了很久，他看到台下於溯並沒有擡頭，抿了抿唇開始講，講得亂七八糟的，吳建聽得也雲裡霧裡，說：「你下去吧。」

  「哦。」葉流鬆了一口氣，回到座位。

  吳建看向底下道：「看來這題確實挺難的，於溯。」

  於溯擡頭，站了起來。

  吳建：「我講到哪題了？」

  於溯盯著黑板上的字跡道：「最後一題。」

  吳建：「上來講講。」

  於溯上來，他沒擦黑板，按著葉流寫的步驟講了，很清楚，班上聽懂了一大半，響起了掌聲。

  葉流抓了抓頭髮，莫名覺得奇奇怪怪的，早知道下來的時候把黑板也擦了，哼。

  放學，他們自然是各回各家了，葉流去接叶音子，叶音子揪著他的衣尾問：「小溯哥哥怎麼不來？」

  葉流說：「不知道。」

  自行車穿過斑馬線，葉流停了車輪，等紅燈，餘光里卻瞥見某人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小溯哥哥！」叶音子忽然看到了，揮了揮手。

  於溯轉頭，綠燈已經亮起，葉流騎到了另一條道上，叶音子沒得到回應，憤憤道：「你幹嘛？！」

  葉流：「過馬路，怎麼了？」

  叶音子：「我都看到小溯哥哥了，你怎麼一個招呼也不打？」

  葉流木然：「哦。」

  「喂，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叶音子就算是小學生，也看出來了，他們以前天天黏一起！

  葉流：「少管。」

  叶音子笑嘻嘻：「就是吵架了，肯定是你的錯，你去道歉吧。」

  我有什麼錯？分明是這傢伙說話太傷人了。葉流憤憤想，回頭瞥了叶音子一眼，「你九歲半了，是不是該學自行車了？」

  叶音子：「我不要，我就要你做我司機。」

  葉流無語：「我要上大學了，以後誰接送你？」

  「我不管，而且媽媽讓你上本地的大學。」叶音子理直氣壯說。

  葉流猛然停了自行車，反駁道：「她讓我上我就上？我就要跑得遠遠的，寒暑假也不回來，讓你們一個也見不到我。」

  叶音子聽了，有些不開心，「哥，你不會想我麼？」

  葉流：「我偶爾回來看你。」

  「偶爾是什麼意思，一年一兩次？」叶音子生氣，撇撇嘴道：媽媽不會同意的。」

  葉流木然：「我長大了，不需要她同意。」

  ……長大了不起？叶音子捶了他幾下，不說話了。

  走回小區，葉流看到一個帶著口罩和帽子的男人站在家門口，他下意識把叶音子拽到身後，納悶：「你是誰？」

  那麼多年了，何深沒想到自己還真找對了地方，帽子擋住了他溜圓的光頭，他端正了衣領道：「我找林莉，她是住這麼？」

  葉流：「不是，滾。」

  「你不是林莉的兒子？」何深認真看了看，其實時間跨度太長，他辨不出相貌了，但他就是無比確認，他笑道：「想不到吧，轉眼都十年過去了，我出來了。」

  出來什麼？葉流聽不懂，他插入鑰匙，推叶音子進門，「我不是，讓開。」

  何深驚訝說：「她什麼時候有了個女兒？她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葉流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自從老媽出差，哥哥吵架，叶音子的伙食水平一下恢復為零，甚至比以往還不如。

  每天就是開水泡飯，偶爾加點醬油，她吃得眼冒金星，可憐道：「葉流，我再也不嫌你做菜難吃了，你做一次吧！」

  葉流無動於衷：「我覺得挺好吃的。」

  叶音子收回眼淚，「那我買泡麵吃，不分你了。」

  葉流淡淡道：「哦，那你去吧。」

  「啊！你怎麼回事！你能不能不和小溯哥哥吵架了！」叶音子晃葉流的腦袋，她哥最近太不正常了，一整個無欲無求的樣，是要當和尚麼？！

  她氣說：「我要吃好吃的，你帶我下館子去，不然我就自己去。」

  葉流神色不動，「你自己去吧。」

  「哼！」叶音子拿了存錢罐里的錢跑出門，剛走進電梯，就被捏住了後領 。

  葉流說：「你最近也是夠任性的。」

  叶音子不屑：「你管我？」

  「你要不是我妹，誰願意管你？」葉流靠著牆，莫名有些不安，那男人竟然睡在樓梯口，還沒走。

  叶音子翻了個白眼，「原來我是你妹，那你為什麼要拋下我們？」

  葉流奇怪：「我怎麼拋下你們了？」

  叶音子說：「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就是拋下我們。」

  不如說是你們不要我，我就找個要我的地方。葉流抱起臂，並不作聲。

  「哥，我說真的。」叶音子眨了眨眼睛，抱住他，「你別走了，我會捨不得你的。」

  葉流笑：「你求我，嘶~」

  叶音子狠狠踩了他一腳，真煩人，「我求你。」

  葉流：「這態度，不接受。」

  「靠。」叶音子生氣了，撒開手道：「你愛回不回。」

  「……」

  葉流把物業叫上了樓，那男人被趕走了，他走出門，發現這傢伙又蹲在小區門口，他給林莉拍了張照片，「這個人找你。」

  林莉一直沒回復。

  第二天早上，葉流走出客廳，發現他老媽剛進了玄關，他驚訝，「你回來參加我的家長會？」

  林莉沒回答，問：「你拍的那個人呢？」

  「在門口呀。」葉流追問，「你真會去我的家長會？你一次都沒去過。」

  林莉打了個呵欠，「困死了，睡個覺。」

  葉流急道：「可你都回來了，為什麼不去？」

  「小破家長會有什麼好去的？老娘五個小時的飛機，坐得腰酸背痛的，現在只想躺會兒。」林莉說著就要進門。

  葉流拉住她，質問：「那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要告訴我即使你請了假，回了家也不願意去，為什麼一個藉口都不留給我？為什麼你就一點也不在乎我？

  十七年了，所謂親情，他從未明白過。

  林莉不耐煩道：「管天管地管你媽頭上了，這次模擬考才第二名，考得很好麼就讓我去家長會？！」

  她甩開，進了房間。

  ——葉流垂眸，原來是因為第二名麼？可他第一名時，林莉也沒去呀？

  太失望了，他還以為林莉突然在乎他一點了，哪怕不是在乎，給個面子，賞個臉也行。

  為什麼？都沒有。

  早上八點鐘，葉流在模擬考排名榜前停下，盯了第一名的分數很久，他們之間只差了一分。

  秦芝挎著包，看到他喚了聲，「流兒。」

  葉流回眸，又低頭，「乾媽好。」

  「你在看什麼呢？」秦芝挽住他的胳膊，擡頭看，笑道：「你倆這成績都成換位規律了，高考肯定是你第一名。」

  葉流問得認真：「第一名有什麼意義呢？」

  他頓了頓，又黯然說：「第二名，第三名，最後一名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對。」

  秦芝思索道：「高考第一名的獎金好像是幾十萬，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吧。」

  葉流搖頭，他對錢與名沒什麼追求，對衣食住行的優越也不執著，對娛樂活動更不熱衷。

  耗最多時間在學習上，也只是因為對林莉有虧欠，並不是因為喜歡。

  喜歡的事沒有，喜歡的人還被他趕走了。他仰起頭，發現人生挺沒意思的，不是麼？

  「流兒！」秦芝急得晃他的肩。

  葉流回神，低頭道：「我回教室了。」

  秦芝心疼道：「小溯說你想事情的時候眼神是空的，是真的。」

  葉流勉強扯了個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轉身，又差點撞上了於溯，什麼時候站這的，一直沒發現啊？

  好想……抱一下啊，冷戰好幾天了，葉流擡眸，與這傢伙對視了幾秒，忍住，一定要忍住，他別開眼，撒腿跑了。

  於溯伸手想攔他，沒攔住，有些失落。

  秦芝嘆了一口氣：「還沒和好？」

  於溯搖頭，問：「媽，不是說你不用來了？」

  秦芝反問：「你長這麼大，怎麼就突然用不著我了？」

  於溯聳聳肩，「你每天那麼忙。」

  「忙是一方面，你想不想讓我來是另一方面。」秦芝理了理他的頭髮，認真說：「我始終覺得，有一個家長總比你們兩個都沒有家長要好。」

  於溯垂眸：「好吧。」

  秦芝手上拿著各大學的簡章，邊走邊問：「想上哪個大學？」

  於溯其實沒認真想過，他也沒有特別渴望或期待的，只好說：「都行。」

  秦芝遲疑：「流兒呢？」

  他？於溯想了想，搖頭，「不知道，大概是清北吧。」

  秦芝說：「你們連這個都沒聊過，以後異地戀可怎麼辦？」

  好問題，於溯怨念道：「我想聊，他什麼都不想和我說。」

  秦芝：「或許他自己也沒想清楚。」

  是麼？於溯黯然道：「或許我們只是表面上的親密無間。」

  「小溯，別這樣想。」秦芝揉了揉他的腦袋，勸說：「有矛盾了，第一個否認的不應該是感情。」

  「……」

  於溯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有錯，但誰又沒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