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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024-09-14 19:43:17 作者: 五顆水星

  第二十三章

  寧姿被迫停下腳步,轉身朝向霍亦辰,秀氣的眉心如打了結,含水秋瞳漸漸冷沉,像結了層厚霜,嗓音也同樣冷冽,「鬆開我。」

  他輕扯唇角,目光中滿是不甘,「好歹也算認識的人,見面不打聲招呼,不合適吧?」

  「我們並不熟。」寧姿冷道。

  霍亦辰偏了下頭,露出痞氣,「早就想問了,你為什麼總是特意避開我?怕我?」

  朱依玲站在一旁看著對峙的兩人,有些傻眼。驚訝室友怎麼會和霍氏的少爺認識,看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關係匪淺。

  寧姿從鼻腔里溢出聲冷哼,「你誤會了,你沒什麼值得我害怕。」

  這話過於鋒利,與她純潔柔弱如菟絲花的外表極其不符。霍亦辰的眉間皺得簡直能夾死只蒼蠅,「寧姿,你以為在和誰說話?」

  朱依玲見情勢不對,生怕室友得罪了有錢人家的少爺,忙堆起笑解圍,「霍少,寧姿不是對你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我們還要趕去二教上課,她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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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亦辰挑眉,目光沒從寧姿臉上移開分毫,「是我誤會你了?」

  「我不想遲到被扣學分。」寧姿胳膊一挪,將他的手甩開,「還有,不是誤會,我對你沒有半點好感,所以以後在學校里即便是遇到,也當對方是空氣吧。這樣最舒服。」

  話說完,寧姿不多看他一眼,與他擦身而過。朱依玲慌亂的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了個來回,連忙快步跟上。

  霍亦辰站在原地,譏諷地笑了聲。陰暗的影子被日光投射在水泥地面上,被拖得傾斜鋒利,狹長眼眶裡暗色亦濃重。

  中午吃飯時,朱依玲的筷子在碗裡攪動,偷瞄正小口吸米線的寧姿,終於沒忍住問出口,「寧姿,你和霍少爺是什麼關係啊?」

  「認識。」寧姿咽下食物,簡潔回答。

  「只是認識?」朱依玲有些懷疑,「不對,你倆之間的氣氛很不對勁,就是那種極限拉扯的張力,很像我最近看的那本小說里男女主之間的感覺。跟你講一下,小說講的是霸道少爺愛上我,設定簡直和你倆一模一樣。霍少爺該不是在追求你吧?」

  她眉飛色舞,寧姿只語氣平淡地點評,「你言情小說看太多了。」

  見寧姿不願多談,朱依玲情商上線,換了個話題,「上節課的課件就是你整理的,幹嘛又攬活把下節課的課件也承包了?」

  「幫忙整理課件相當於預習,有了基礎概念後再聽課,對內容的理解會更多面也更深刻。」

  「這就是刻苦型學霸嗎?反正我是無法理解。」朱依玲很捧場地驚嘆了一聲,又搖頭說,「大家都說考上清遠就是上岸了,以後工作是不用愁,順利畢業就行,何必那麼逼自己?」

  寧姿笑看著她,說:「也有一句話說今日在校園裡偷的懶,明日在工地上會變成耳光扇回自己臉上。」

  「這話是哪位名人說的,我怎麼沒印象?」朱依玲努力思索。

  「我說的。」寧姿調皮地答。

  朱依玲驚訝問:「難不成你畢業以後真想從事本專業工作?」

  「當然,我就是為這個考入清遠的。」寧姿毫不猶豫道。

  「有你這樣的室友在身邊,我都不好意思混下了。」朱依玲放下筷子,又抓了起來。

  寧姿唇角含笑,柔聲道:「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女生,她接受家裡人的安排嫁給了一個男人,為此放棄了自己的建築設計理想。結婚後,她一心一意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幫助丈夫一起經營家族企業,生意規模漸漸擴大。」

  朱依玲愛聽故事,邊聽邊點頭肯定,「挺好的,夫唱婦隨,女人的本分就是要做好男人的賢內助。」

  寧姿不點評,繼續往下講,「可事業越成功,她的丈夫越膨脹、傲慢,厭惡妻子在生意上指手畫腳,開始打壓自己的妻子,讓她變得怯懦自卑,還以沒有孩子為由,把她圈在家庭瑣事裡,變成一個只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卑微婦人。」

  朱依玲皺了下眉,「後來呢?」

  寧姿說的是自己前世的故事,語氣卻淡得好像故事中的人不是她自己,「即便性情懦弱低微,唯有對熱愛的堅持,她不肯放棄。操持家務的同時,一有閒暇時候,她就大量閱讀,找相關影像碟片看,自學建築科目。」

  「好勵志啊,那她後來成功了沒?」

  寧姿微微一笑,「後來她經歷了一場毀滅性的打擊,但儲存在腦海的知識、學會的技能伴她終身,讓她有了新的機會。」

  朱依玲若有所思點頭。寧姿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雙目明亮,定聲道:「所以要珍惜每一個提升自我的機會,因為它會變成一股力量,令我們女性無數次救自己脫離困厄。」

  「你說得真好,我突然感覺很有力量,看來以後也得拿出高考前那股破釜沉舟的決心了。」朱依玲被說動了。

  寧姿低下視線,感受胸膛里蓬勃有力的心跳。

  故事的後續是被身為丈夫的霍亦辰限制自由,她不被允許外出工作,去任何地方都要報備。在短視頻興起的初期時段,寧姿在家隨便錄了兩條視頻,講述建築的基礎知識及她的熱愛,有時也開直播,即便關注的人寥寥無幾,她依然感到滿足,重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而這一世,距離夢想更近,這是上蒼饋贈的禮物,她絕不肯浪費分毫。

  ·

  開學兩周後開始了長達半月多的校內軍訓,辛苦是必然的,好在天氣不錯,炎熱退下來,不用頂著烈日曝曬練隊形。

  「渾身就像被打過一樣,又酸又痛。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宿舍房間,朱依玲一回來就癱在床鋪上,顧不得訓練服上鋪了灰塵。

  寧姿接了兩杯水,一杯放到朱依玲的桌面上,另一杯自己捧著小口喝,才喝一半,手機屏幕亮了。她看了眼,迅速放下水杯,捏著手機走出房間。

  這時剛過晚上九點,學生們忙著洗漱,都想趕緊上床躺下,緩解整天訓練下來的疲累,走廊里沒幾個人。寧姿一路走到走廊盡頭,那裡有一扇半開的窗戶,窗外是璀璨絢爛的城市燈火和一覽無跡的夜空。

  「霍辭。」她接通電話,輕快喚了聲。

  對面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在做什麼?」

  「剛訓練完,回宿舍了。」

  「我去了東北。」霍辭說。

  「今天剛到嗎?」

  「對,在溶河。」他的聲音乾淨,有種讓人心沉靜下來的感覺,「今晚江城的天空有星星嗎?」

  寧姿朝窗外認真看了眼,「一顆都沒有,倒是地面上霓虹閃爍,好像天上的銀河落到地面。」

  「溶河的夜空有許多星星,連成了一條光帶。」

  「那一定很美。」寧姿想像那樣的畫面,唇角上揚。

  「你早點休息,照顧好自己。」說了幾句話後,霍辭溫聲叮囑。

  「你也是。」

  掛斷電話,寧姿握著手機,貼在胸口,感到塌心。

  被霍家徹底放棄後,霍辭變得忙碌,時常去外地。寧姿心知他在構築自己的事業,同時她也在為理想努力。兩人時不時通話,說的都是生活中的小事,但這使她感受到支持與陪伴。如同廣袤無垠的夜空下,兩棵細小的植株相伴相依,一起朝著無界限的上空進發,共同成長。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隔天在障礙物翻越訓練環節,寧姿和一名矮個子、戴眼鏡的女生分到了一組。那女生表現得非常緊張,望著眼前幾處障礙物,瘦小的身體都在發抖了,「我一定做不到,怎麼辦呀?」

  「別想那麼多,等會兒喊開始,你就跟著我,我陪你一起翻過去。」寧姿安慰道。

  眼鏡女顫抖著點了點頭。教官喊「開始」後,她還愣在原地。

  「我們出發吧。」寧姿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眼鏡女只好跟在她後面小跑起來。

  第一個項目是過獨木橋,寧姿給她示範了一遍,隨後耐心鼓勵她上橋。即便動作遲緩,眼鏡女也順利完成了項目。接下來是網下爬行和跨越欄杆。隨著項目被一個個攻克,眼鏡女不像剛開始時那樣緊張,稍微放鬆下來,直到擡頭仰望足有五米高的障礙牆,她又打起了退堂鼓,「不行,這太高了,我翻不過去。」

  「還在磨蹭什麼?趕緊上!」教官大聲催促,眼鏡女只好手腳並用顫巍巍爬上牆。

  「別擔心,地面鋪有緩衝的沙袋,只看著上方爬就行了。」

  聽了寧姿的話,眼鏡女伸長脖子仰頭看上方,順利爬到了最頂上。寧姿等她上來,才開始往下爬。然而當眼鏡女跨坐在牆面最高點時,往下一看,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像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

  「好高啊……」

  寧姿此時已爬到半截,仰頭看那女生驚恐的神情,溫聲道:「別害怕,牆面上鑲有凸起的石塊,慢慢往下爬,把每一步走穩,不要往下面看。」

  眼鏡女目光中的慌亂不減,吐出一口氣,鼓足勇氣翻到牆另一面,向下攀爬。前兩步走得還算穩,爬第三步時忍不住朝下瞥去一眼,不看還好,一看整顆心都被揪緊了。本就恐高的她止不住全身發顫,又不想停在這裡,更可怖,於是手忙腳亂往下爬。

  寧姿注意到她狀態不對,叮囑說:「別爬太快,每一步踩實了。」

  恐懼使眼鏡女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在踩到一顆橢圓形石頭時,她前腳掌滑了一下,伴隨「啊」的一聲慘叫,雙手脫離牆面,人往後仰栽了下去。

  「護住頭!」寧姿大喊一聲。

  眼鏡女驚慌失措,兩隻胳膊不斷揮動,企圖抓住什麼,右手夠到了寧姿的衣擺。寧姿被這股重力帶了下去,反應迅速,一隻手按住眼鏡女的腦袋,壓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蜷曲貼在頭上,呈緩衝姿勢。

  「砰——」

  一聲悶響,二人一同墜落到沙袋緩衝區。

  「寧姿,沒事吧?」朱依玲被這一幕嚇得膽戰心驚,驚叫一聲。

  教官宣布訓練暫停,上前察看兩人情況。眼鏡女除了受驚嚇外沒受任何傷,寧姿膝蓋擦破,出了很多血。教官讓她去醫務室處理傷口,不用參加下面的訓練了。

  從醫務室回來後,寧姿被指定坐到操場旁的榕樹下休息。之前她拿衛生紙清理了傷口四周,又找了創口貼貼上去。她從小怕疼,一想到上藥時的那陣疼痛,果斷放棄了,畢竟血已經止住,傷口也不深,過兩天就能癒合。

  先前還出了會兒太陽,後來被重重疊疊的積雲遮蔽。天氣涼爽,時不時有風拂過,坐在大榕樹下既清涼又愜意。遠處操場上,完成障礙物訓練的學生們正在練隊形,不同於前幾天烏泱泱一片,此時看起來已經是整齊劃一,方陣吶喊聲也喊出了氣勢。

  寧姿腿坐麻了,打算換個姿勢,誰知一動就扯到傷口,鑽心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嘶」了聲,眼眶泛酸。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淘氣,愛跑愛跳,受傷是常事。媽媽總會心疼,但又捨不得責怪,只是上藥時態度非常強硬,她再不想,也得憋著淚水把藥上完。現在沒人逼她上藥,卻也沒人心疼。

  又一陣風過,她額前的碎發被揚得紛亂,卻沒有擡手整理的意思,掏出褲兜里的手機,看著屏幕發了會兒呆。屏幕忽然亮了,她眼底濃厚的憂色也被照亮,漸漸化開。

  接通電話,寧姿屏住呼吸。手機里傳來低沉磁性的嗓音,「是我,霍辭。你訓練結束了嗎?」

  寧姿朝操場上望了眼,青年們意氣如風,走隊形也走出了氣勢,笑著說:「還沒有,在練隊形,但是我不用參加。」

  「為什麼?」

  「因為我表現得好,被特批休息。」寧姿大言不慚,對面沒有回應,她耳尖地聽到霍辭在和什麼人對話,說的是訂單報價的事,沒有掛電話,而是把手機貼在耳邊,耐心等候。

  過了差不多三分鐘,他才又和她講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

  寧姿沒想到他這麼敏銳,心虛說:「沒有,你聽錯了。」

  此時隊伍解散,朱依玲跑了過來,嘴裡還嚷著,「寧姿,你傷口不上藥,萬一感染了怎麼辦?這麼大人了,怎麼拎不清呢!」

  寧姿嚇得趕緊捂住手機話筒,看了眼才發現屏幕熄滅,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她沒再打電話過去,知道霍辭在忙,吃過午餐回宿舍休息。夜幕降臨,訓練完後疲累的室友們洗漱完上床休息,寧姿早換了睡衣,也打算上床,霍辭的電話卻再一次打來了。他一直保持和她一天一次的通話頻率,所以此刻看著來電顯示,她是有些茫然的。

  「接電話呀,發什麼愣?」

  經朱依玲提醒,寧姿接通電話,手機剛貼到耳邊,聽筒就傳來霍辭微微喘著氣的聲音,他低聲說:「來你們宿舍後面的牆邊。」

  「為什麼?」寧姿不明所以。

  「我等你。」他回復簡潔,柔聲緩道。

  寧姿感覺自己的心猛然一動,眨了兩下眼,放下手機,清秀的臉龐揚起欣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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