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血雨（九）

  湘城血雨（九）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闖入玄清派意欲何為！」江懷雪握緊了手中的劍。

  那人冷冷打量了江懷雪一眼，卻並未回答。

  他顯然沒有把江懷雪放在眼裡。

  剛回來的秋子蕭走到門口就聞到四溢的酒香，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看到門口碎了一地的酒罈子……

  他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是誰如此暴殄天物！」

  「秋大哥救命，這個人想要強闖進去！」江懷雪趕緊喊道，「我告訴你啊他武功可是很厲害的，你最好不要想動手！」

  秋子蕭走過來一看，笑得分外開懷。

  「哈哈哈沈渡舟你嚇到小朋友了，你說你一天天殺氣這麼重，說你是殺手都比說你是神醫可信。」秋子蕭安慰似的拍了拍沈渡舟的肩膀，「像你這樣，是會沒人要的。」

  

  沈渡舟狠狠剜了秋子蕭一眼。

  緊接著，沈渡舟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沓信：「你跟催命一樣，也不怕累死你們秋蕭閣的鷹。」

  秋子蕭撓了撓下巴別過頭去。

  他也沒注意啊，一著急就斷斷續續送了這麼多，難怪今天都找不到他的鷹了，原來是昨天太累今天罷工了啊。

  「你……你竟是沈神醫！」江懷雪目瞪口呆，「那您剛才為何在此鬼鬼祟祟，不直接進去？」

  雖然他她早已聽聞巫神沈渡舟不是尋常醫者，但江懷雪也著實沒想到他會長得這般……剛毅。

  的確不像醫者，更像殺手。

  沈渡舟嘆了口氣：「通報麻煩，我直接進來了。」

  他一向這般惜字如金。

  「沈神醫你還是趕緊進去看看謝辭吧，他現在的情況可不太好。」秋子蕭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江懷雪想要跟進來卻被他攔下，「小懷雪，你就在門外看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謝辭身中百殤蠖，不然他的身份很難瞞下去。

  沈渡舟一番查看後臉都黑了。

  「這就是你信里說的略顯棘手？略顯？」沈渡舟指著昏睡中的謝辭怒道。

  秋子蕭抱住自己胳膊肘，分外無助的默默退到一邊去。

  「你們哪次不給我惹一堆麻煩，知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有多危險，如果不是遇到我，他最多也就一兩個月可活！」

  「這不沈神醫醫術高明，定然是能起死回生的……」秋子蕭趕緊道，「只可惜你淡泊名利，不然……少四處遊蕩，多露幾手，定然名震江湖，一診千金！畢竟你無論武功還是醫術都那麼強。」

  沈渡舟搖了搖頭，不再搭理他。

  沈渡舟本就是一個極為瀟灑的游醫，除了偶爾順手救救人，大部分時候都在遊走江湖吃吃喝喝，以人生得意須盡歡為宗旨，絕不讓自己操勞一星半點。

  然而自從八年前他遇上了謝辭和秋子蕭，就再沒有過安生日子！

  「你出去等著我施針。」沈渡舟甚至都不用自己的銀針，他無比熟練的從謝辭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針灸包，打開來裡面密密麻麻好些銀針。

  這就是謝辭為什麼能時不時把銀針當暗器用的原因了。

  作為一個常年半條命刀尖舔血的邪道魔頭，自然要有點兒保命的手段，比如關鍵時候能給自己來兩針止個血壓制下毒。

  不過謝辭也只從沈渡舟這裡學了一招半式，關鍵時候還是都得找他出馬。

  這邊沈渡舟準備施針，那邊秋子蕭和江懷雪排排坐在了屋外的台階上。

  「你也被趕出來了？」江懷雪道。

  秋子蕭點點頭：「沈神醫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大好，也不知道待會兒生氣了會不會把謝辭往死里扎。」

  江懷雪一哆嗦。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江湖人盡皆知『殺人如麻血衣鬼，起死回生沈神醫』，就算謝辭該死了沈渡舟也能給他扎活嘍。」秋子蕭笑道。

  江懷雪突然轉頭看向秋子蕭：「血衣鬼到底是何方人物？」

  萬毒宗正是她師父出事的地方，可惜那時候江懷雪還太小，被殊劍閣接回去再無機會查探，到後來她有能力自保後再入江湖，卻聽說萬毒宗早就被血衣鬼給滅了。

  「誰知道呢。」秋子蕭輕聲道，「世人只知他是三年前突然冒出來的，以一人之力滅萬毒宗滿門，但世人卻連他信甚名誰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滅了萬毒宗？被江湖追殺的邪魔外道那麼多，無一不是殺人如麻罪大惡極，可像他這般實力滅整個門派的，這當真聞所未聞……」

  秋子蕭搖了搖頭，不再接話。

  他想起三年前，謝辭執意要獨自一人前去報仇，其實那時候他也不過剛能自如壓制百殤蠖蠱毒，將毒發控制在每月的月圓夜。

  那天，謝辭穿著慎行知常穿的一身白衣，殺了萬毒宗所有人，白衣被鮮血染紅的模樣，恰巧讓路過域外的商隊遠遠目睹，才被傳為血衣……

  秋子蕭不放心，派人遠遠跟著，後來只聽說那晚弦月高懸萬毒宗的大殿之上，謝辭獨自一人手執長鞭踏月而至，用火光撕裂漫天星塵。

  謝辭常用的是劍，而鞭是其摯友慎行知所持，他不是來給自己報仇的，而是替慎行知報仇。

  那天他殺了數百人，鮮血染紅長鞭與白衣，拋灑在萬毒宗的各個角落，大漠的寒風颳起黃沙，將被鮮血浸透的地方都覆蓋上，倒勝似綻放出朵朵紅梅。

  血染飛沙凝枝頭，萬頃大漠盡春花。

  該是何等驚悚又美妙的景象……

  不過這些景象江懷雪是並不知曉了，她關心的是關於師父的線索全部斷在萬毒宗，她又該何去何從？

  謝承安……真的還活著麼？

  「小懷雪啊，說起來你的內力是怎麼一回事兒，方便詳細說說嗎？」秋子蕭看著江懷雪，「我聽說你之前在踏雲門武功一直還不錯的，就連薛門主說起你的天賦也讚不絕口。」

  江懷雪點點頭，這樣的謊話她已經說了無數次，甚至不需要稍加思索便答了出來：「當時是這樣，可是後來我經脈出了問題，別看內力不少，但直到現在我能用出來的也跟小時候相差無幾，在同輩中也只是個廢材吧。」

  秋子蕭神色嚴肅起來：「一會兒讓沈神醫替你看看吧，總不能是無緣無故內力就用不出來了，他或許能找到癥結所在。」

  江懷雪點頭答應，心裡卻不安起來。

  她的手段，當真能騙過沈渡舟？

  過了好幾個時辰，沈渡舟終於打開了房門：「這幾天暫時不會有事兒了，你們去給我弄點兒酒來，晚上等謝辭醒了正好一起喝一頓。」

  江懷雪站起來：「酒有！我這就下山去買！但，但謝辭傷得這麼重，我早上就想勸他別喝……」

  「無礙。」沈渡舟擺了擺手，「喝醉了還能少受些苦。」

  「要不等他休息幾天，稍微好些了再……」

  「沒事兒，你先下山買酒吧。」秋子蕭笑道，他看著江懷雪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重重一聲嘆息。

  江懷雪不知道，謝辭這傷啊，好不了的。

  若是想等傷徹底好了再喝酒，只怕這輩子都喝不上。

  秋子蕭轉身進屋，只見謝辭褪去上衣，依稀能看見剛剛扎過銀針的穴位還留有一點血痕。

  「你們這次是遇上什麼東西了，百殤蠖這八年來就沒有如此活躍過。」沈渡舟跟進來，在床頭坐下，「他短時間內蠱毒發作好幾次了吧，我現在也只能暫時壓制，但若要想穩定，恐怕需要跟他同源的功法內力。」

  同源的內力……秋子蕭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謝辭師父韓末，可是謝辭自從出事之後再不願相見。

  除了韓末，能與謝辭內力同屬一脈的，就只有江懷雪了。

  等謝辭醒來，看到的就是江懷雪緊張兮兮的在旁邊守著他，而沈渡舟和秋子蕭都在外面有說有笑的喝酒聊天了。

  「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我去找沈神醫來看看！」江懷雪三兩步就飛了出去，讓人很難不懷疑就這麼幾步路她還用了輕功。

  謝辭看著江懷雪不禁想到，他離開之前似乎只教給了江懷雪自己劍訣中的一式步伐，可江懷雪現在的輕功步伐顯然早已不是那麼簡單了。

  看來這孩子在武學上的天賦從來沒有變過，只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她的內力出了問題。

  沈渡舟進屋又替謝辭把了把脈，最後滿意的點點頭：「活過來了，走，喝酒。」

  直到謝辭穿戴好坐在桌前，江懷雪都依舊沒反應過來這群人為什麼能把這麼嚴重的傷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仿佛謝辭不是臉色蒼白的躺了好幾天，而是做菜被切了個小口那麼稀鬆尋常。

  「子蠱我看過，與百殤蠖一樣人血為食，豢養的手法都跟百殤蠖有幾分相似。」沈渡舟一邊喝酒，一邊夾了幾粒花生米，「楮見山敲不開賈成貴的嘴，不知道這蠱蟲從何而來，要不改天我去。」

  江懷雪疑惑的看著一臉兇相的沈渡舟，被嚇得往謝辭身後躲了躲。

  一代神醫竟然能這麼重的殺氣，這實在是叫人難以接受。

  沈渡舟的手段可不一般，他那些巫蠱之術比毒藥還管用，要撬開一個人的嘴自然是小菜一碟。

  沈渡舟想了想，又改口道：「不過那些都不著急，當務之急是你體內的傷還需同源內力才能壓制，光靠你自己……恐怕不成了。」

  謝辭聽後怔了怔，半晌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不成又有多少時日可活？」他問得那般輕鬆，倒不似關乎生死。

  「半年。」沈渡舟嚴肅道。

  秋子蕭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意思就是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解決嘛，我秋蕭閣的消息遍布天下，總能找到解決之法的不是。」

  江懷雪本以為謝辭的傷情已經穩住，卻怎麼都沒想到竟還如此嚴重。

  若是旁人知曉自己只能活半年，應當都嚇軟了腿吧，可謝辭竟然輕笑著說半年倒也勉強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