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血雨(十)
2024-09-14 19:40:09
作者: 千南北
湘城血雨(十)
「沈神醫要不還是先替懷雪看看吧。」謝辭並不在乎自己還有多少時日可活,反而更擔心江懷雪。
秋子蕭也點點頭看向江懷雪。
與謝辭同源的內力不止他師父韓末,若是江懷雪的內力能恢復,或許也能解了這燃眉之急。
「手。」沈渡舟對江懷雪說道。
救完一個又一個,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退隱江湖依舊不得清靜,甚至他好像只要一靠近謝辭,就會忙得團團轉。
江懷雪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顫巍巍伸手。
這藥是殊劍閣找遍了江湖名醫才重金討到的,可以改變脈象讓人察覺不出武功深厚,若是遇上謝辭內力極為高強的人,就算能感覺到她體內的內力積蓄,也只會以為她經脈有損。
可千萬別被沈渡舟看出來……
在沈渡舟就要搭上江懷雪脈搏的一瞬間,江懷雪甚至想收手,只可惜她還是晚了一步。
沈渡舟很快發現了江懷雪的內力與謝辭同屬一脈,可江懷雪的內力就連沈渡舟也看不出問題。
「若真的是有人對他做了什麼,無論多麼精妙的手法都應該留下痕跡才對,可他的經脈沒有任何問題,就好像天生無法流轉體外……」沈渡舟皺眉道。
江懷雪鬆了口氣。
「不可能!」謝辭立刻反駁。
江懷雪小時候可是他親自帶在身邊的,那時候江懷雪的內力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不是天生,那我或許得去他住的地方找找線索了。」沈渡舟沉思著,「你是踏雲門的弟子,殊劍閣江家的人?那不介意我去你們殊劍閣看看吧?」
江懷雪戰戰兢兢的點點頭,她想拒絕,但好像拒絕更可疑……
「那此事就拜託沈神醫了。」謝辭頷首致謝,他倒是鮮少這般客氣。
沈渡舟點了點頭,他去殊劍閣也不只是為了江懷雪,很重要的是他想鑄一柄劍,那是他師父生前留給他的寒鐵,但一直沒有鑄劍師能鍛造。
「對了,這麼多天過去,楮掌門那邊有消息了麼?」謝辭問道。
江懷雪搖了搖頭:「他們嘗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法打開,楮掌門便派了幾個弟子輪流看守,直到昨天晚上那機關突然打開了,但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沈渡舟深吸一口氣,「不可能。」
這些母蠱相互吞噬死無全屍很正常,但最後要麼會留下兩隻打鬥致死的蟲屍,要麼會留下一隻煉成的蠱蟲,絕對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母蠱不知所蹤,子蠱總有吧?」沈渡舟最終只能嘆了口氣,「先讓我看看子蠱。」
不同於母蠱只有那麼幾隻,子蠱成百上千,當初死在死在秋子蕭手裡的都不計其數。
江懷雪點了點頭,從石室的一個角落裡扒拉出來好幾隻,用衣擺隔著捧到沈渡舟面前。
雖然現在接觸這些已經死了的子蠱倒也不會有毒,但一想到這些東西前幾日還在吸食血肉,江懷雪就只覺得陣陣反胃。
那蠱蟲在人體內密密麻麻蠕動振翅的畫面,是他夜半都會突然驚醒的夢魘。
沈渡舟倒是不忌諱,他毫不忌憚的伸手拎起一隻蠱蟲來,看得江懷雪倒抽一口寒氣往後退了好幾步。
沈渡舟笑笑,蠱蟲罷了,他用自己的血養過,又有什麼不敢拿起來的。
「這些蠱蟲確實不一般,跟百殤蠖一樣,都是西疆的手法。」沈渡舟道,「但是西疆的蠱術早在百年之前就失傳了,怎麼會……」
「西疆?」江懷雪問道。
沈渡舟點了點頭:「百年前西疆一族協助南梁帝攻打北夷,據說那場仗明明是打贏了,但西疆卻不知為何失去了蹤跡,後來的萬毒宗不過繼承西疆些許皮毛,但也能憑藉那些蠱術名震江湖。」
江懷雪有些茫然的點點頭,她不了解西疆,也沒聽說過百殤蠖,她只是覺得這蠱蟲實在害人,西疆蠱術的失傳或許也不是壞事。
沈渡舟看過江懷雪手裡的幾隻子蠱,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三兩步走到角落,將那一堆的蟲屍徒手翻開來!
「有何不妥?」謝辭跟上去道。
「九轉乾坤蠱母蠱控制人心神,子蠱雖然數量眾多但攻擊性並不強,可其中少部分子蠱還帶了毒!」沈渡舟攤開手,只見他掌心那隻子蠱與其他的竟有不同,尖利的口器似能撕裂血肉,「若是被它扎到,毒就難解了。」
很顯然,這蠱蟲並非只分了子母蠱,它們就像底下的蟻穴,裡面不但有一隻負責產卵的母蟻和千萬隻子蟻,還有少數極具攻擊力的螞蟻負責整個蟻穴的安全!
江懷雪猛然擡起她的左手挽起衣袖來。
待她將衣袖挽到胳膊的位置,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她肩頭到手肘的位置攀附起黑色的可怖紋路來。
而在她自己最不容易看見的手臂外側,有一處可怕的紅腫,已經隱隱開始有些發黑了。
「它的毒可以麻痹痛感,我竟然沒有什麼感覺。」江懷雪臉色有些慘白。
她幾日前就發覺手臂上有傷口,但當時那裡只是有些許紅腫,江懷雪便也以為只是普通的蚊蟲叮咬,沒有當一回事兒,她怎麼也沒想到現在竟會如此嚴重。
謝辭神色緊張,他抓住江懷雪的胳膊用內力探去:「怎麼會這樣,我之前壓住母蠱時都沒有發現……」
若是他早些發現,或許還可以藉助百殤蠖的蠱毒壓制一二,但現在只怕什麼都晚了。
「毒發之前,難以察覺。」沈渡舟將自己插滿銀針的布包攤開來,只見裡面全是粗細不一的銀針。
沈渡舟從裡面拿出一隻針頭極粗的銀針。
這銀針造型別致,乍一看如同一把匕首,刀頭有小小圓形可供拿取,刀柄凹凸不平更粗一些,而刀鋒的位置也稍微比刀柄細些,但也有普通銀針數十根那麼粗了。
「這……」江懷雪往後縮了縮渾身一顫,她還沒見過這麼粗的銀針。
「鋒針刺絡放血,就得這麼粗。」沈渡舟將銀針過火後快准狠扎向江懷雪的胳膊,幾針下去頓時有黑紅的血湧出來,沿著手臂一直滑落到她低垂的指尖兒,最後緩緩滴落下去,在地面砸出一朵朵小小的血花來。
知道的這是在治病救人,不知道的准以為這是要殺人害命。
江懷雪看得心頭一緊,往謝辭身後躲了躲。
「別動。」謝辭摁住江懷雪的手腕,謝辭的語氣少見的多了些急切,不再一如平日裡的溫柔,「毒已經蔓延開,再不治只怕把手剁了都保不住命。」
這說法實在是有些嚇人,江懷雪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前些天毒沒有發作,她就什麼都察覺不到,最多只是覺得被叮的地方有些癢痛,等毒突然爆發出來,幾個時辰就會蔓延開。」沈渡舟放完血,將銀針放到火上炙烤消毒後收了起來。
「那,那現在要怎麼辦?」江懷雪可沒見過多少這麼血腥的場面。
沈渡舟看上去倒不著急:「想要解毒必須拿到母蠱做藥引,去找楮見山問問吧。」
賈成貴被抓後不可能再對九轉乾坤蠱動什麼手腳,若蠱蟲煉製失敗那也沒人會大費周章,現在的情況來看……蠱蟲八成是煉製成功了。
而現在它的不翼而飛,自然也是有人驚心策劃。
「你的意思是母蠱在楮見山手裡?」秋子蕭問道。
謝辭搖頭道:「或許不是楮見山,但想來他應該有很多話要說。」
江懷雪不禁想起楮見山和卞長青的爭執,還有之前他們對門派內那麼森嚴的守衛,定然是有鬼。
「賈成貴是掌門的大弟子,在弟子中算是有信服力的,但他的位置,怎麼會接觸得到九轉乾坤蠱這樣的東西?」江懷雪將衣袖放下來,「他的背後……還有人?」
謝辭點了點頭,他就是這般猜測。
「但賈成貴到現在仍舊什麼都沒有交代,或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背後有人在操縱這一切,他不過是被拋出來殺人的刀。」謝辭道。
「你的意思是賈成貴也是被人利用?」秋子蕭皺眉。
江懷雪搖搖頭接過話來:「不算利用,只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行人在弟子帶領下找到楮見山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玄清派的大殿正對西山,此刻夕陽照射在殿堂之中,一片金碧輝煌,可站在殿堂中央的楮見山的卞長青背對著他們,整個殿宇安靜得有些奇怪。
「楮掌門?」江懷雪剛想走上前去,卻只見楮見山轉過身來。
楮見山的雙眼空洞無神,渾身微微輕顫!
「小心!」謝辭趕忙拉住江懷雪,借過秋子蕭的歸春劍便刺向楮見山,「他被乾坤蠱控制了!」
乾坤蠱……果然成了。
謝辭話音未落,周圍突然湧現數十名玄清派弟子,他們的神色與楮見山一樣呆滯,如同傀儡一樣張牙舞爪的就沖幾人撲了過來。
謝辭出劍卻是以劍柄將那些人擊退,並未傷及要害。
「乾坤蠱成蠱攝人心神卻不致命,這些人還有救,別下死手!」謝辭說著,又揮出一劍,將楮見山在內的幾人都擊倒在地,「走!」
既然不能下殺手,那他們就無論如何都處於下風,幾人不再猶豫,殺出一條路便往山下而去。
好在這些被乾坤蠱控制之人動作算不上敏捷,雖然武功有所提升,但終究是追不上謝辭他們。
他們離開大殿之時,站在楮見山身旁的副掌門卞長青緩緩回身。
他站在楮見山身後的陰影里,夕陽照不見他的面龐,自然也看不清他臉上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