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2024-09-14 19:01:11 作者: 托爾金之犬

  第 7 章

  「為什麼要道歉?」艾倫懵懂地問道。

  「畢竟……是我把你們卷進來的。」卷進了這個死局。

  索恩抱著雙臂,有些不耐煩:「我說過,這不是你乾的,所以沒什麼好道歉的。別總是為了自己沒做過的事道歉。」

  「是的,索恩說的沒錯。」薇薇安點頭,「選擇跟著你的是我們自己,把我們困在這裡的是神殿,你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是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約瑟夫也說:「是啊,真正的大問題還要等到四十天後呢。我們總不能一直乾等著什麼也不做吧?」

  「嗯,」蘿絲點點頭,「的確。也許,我們可以先想辦法遏制城裡的黑死病病情——」

  「——如果有的話。」

  蘿絲垂下眼:「是的,神殿還真的有可能做得出這些事……不過也不能隨意下定論。我們可以先去請求拜謁城主,在請求他的合作的情況下對於城裡的居民進行走訪,調查出城裡的疫病情況再採取相應的治療和隔離措施。同時安撫大家防止恐慌。對了!還有食物藥品等物資問題……你們怎麼都看著我?」

  

  「呃,只是有時候會忘記,你也是個很厲害的神官呢。」艾倫撓了撓後腦勺。

  蘿絲微笑了一下:「小心點,以前把我當成花瓶的人下場都很慘的哦。」

  眾人想起月光下地上橫七豎八的一地神殿騎士,完全笑不出來。

  「好吧,言歸正傳,現在計劃這些確實也有些遠。而且,我們甚至都不能確定城主是否還留在這座城市裡。所以今晚,我們還是先休息吧。」

  「好。」

  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只有索恩沒有走,和薇薇安、蘿絲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你不去睡嗎,又在打什麼主意?」薇薇安嘆了口氣,問道。

  「你得問她。」索恩看向蘿絲。

  「問我?」蘿絲的表情動搖了一下,「問我做什麼?」

  「你剛才故意沒有提起那具屍體。」又是陳述句。

  薇薇安的表情略顯茫然,索恩繼續說道:「要調查城裡的疾病傳染狀況,從近期的死者調查起是很明智的選擇。而你明顯思維縝密,卻沒有提到這個,必定是故意為之。你是想偷偷去檢查屍體,對嗎?」

  這傢伙這麼心細的嗎?蘿絲在心底暗自抓狂。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啦,」蘿絲摸摸鼻子,「我以前在修道院住過,那裡的修士們教了我很多,包括醫術。但神殿的人說女孩子老和屍體打交道不好,而且顯得像個外科醫生似的被人瞧不起。所以我就習慣瞞著別人,抱歉。」

  兩人都搖搖頭表示不在意。薇薇安摸摸下巴,笑道:「那你會介意別人旁觀嗎?老實說,我還真有點好奇。」

  「完全不!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嗯哼,索恩,你也來。」

  「可憐人。」薇薇安蹲下身子,看向那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

  蘿絲點點頭,就著索恩手裡油燈的燈光,毫不避諱地將死者的衣物一件件剝下來。死者的屍體呈青白色,沒有明顯的傷痕。蘿絲又把屍體翻了個面,看見背部有淡淡的青紫色斑塊間雜著蒼白區。

  「唔,沒死多久。」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白色絲質手套帶上,然後毫不在意地將手伸進死者骯髒的頭髮里四處摸了摸,又伸手扒開死者的眼皮、口腔看了看,接著陷入了沉思。

  「有什麼發現嗎?」

  「還不能完全確定,」蘿絲從口袋中取出一把小銀刀,示意索恩彎下腰,把刀鋒在火焰上過了幾遍,「現在,希望這位先生不會介意我把他剖開。」

  阿德瑪城的另一端。

  即使已經是午夜,蘿拉依舊沒有睡意。一想到白天的可怕一幕,她就會難以抑止地顫抖,哭泣的欲望從嗓子深處冒出來。哦,她不明白,她們一家人都是如此的虔誠,無論是她丈夫,還是她,還是她可憐的湯米——

  湯米。

  想到湯米,蘿拉又是一陣心如刀絞,不由得把手中的十字念珠握得更緊了。

  她的湯米,當時還是個多麼好、多麼年輕的孩子,她還記得她送他隨著軍隊出城那天,他扛著長槍,穿著綿甲,一條條汗水順著額角流到脖子裡,卻仍然開朗的笑著,向她眨眨眼。她都還記得湯米走之前親親她的臉,向她保證:「媽,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放心,別難過。我真的很快就回來了,我保證。」

  但是湯米再也沒有回來。

  從那以後,蘿拉一夜之間就白了大半的頭髮,時不時就會莫名其妙地失聲痛哭。

  後來,情況稍有好轉,她開始將慈母沉痛之心寄托在敬奉神上,希望能讓湯米在天父的神國中獲得救贖和新生。

  只是現在,她越加不安,越是忍不住向天父祈禱,就越是難以抑止地想到湯米。

  她的好孩子湯米……

  篤、篤、篤。

  「媽,你在嗎?」

  蘿拉猛地起身。她不會聽錯,是她的好孩子湯米的聲音!

  她衝出房間,四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像是為了提示她一般,那個聲音又急切地說道:「媽,讓我進去行嗎?讓我回家,行嗎?媽,我好想家。媽,我在這裡……」

  篤、篤、篤。

  敲擊的聲音從窗邊傳來。蘿拉向著走廊盡頭的窗戶走去。

  奇怪,這裡明明是二樓,湯米為什麼會在二樓的窗戶外面呢?

  但是,來不及想那麼多,蘿拉便猝不及防地看見了湯米的面孔。背對著那個聖光構築的囚籠,他向她甜蜜地微笑著,像小時候他喊她「媽咪」時一樣。

  他看起來面色有些蒼白,還有些痛苦,這一定是遊子多年在外的辛苦與思鄉病造成的,蘿拉想。

  湯米又開始敲擊窗戶,聲音更加急促:「媽咪,媽咪,求求你,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忽略一切,忽略所有不合理。毫無疑問,她的湯米回來了,她要迎接他——

  蘿拉打開窗戶,帶著沉醉的笑容張開雙臂將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迎回家門。窗外,長相和湯米完全不同的男人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排細密的尖牙!

  蘿拉掙扎了一下,很快便沒了動作。許久,男人鬆開手,她一下子摔在地上,身上一切生命體徵都在流逝。不過沒關係,過不了多久,她又會重新站起來,去尋找她的丈夫,讓他也能分享她所沐浴的榮光。

  十字念珠掉在走廊上,毫無光澤。

  蘿絲放下刀,吐了口氣。薇薇安趕忙問道:「怎麼樣?」

  「我沒法說這是好還是不好。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個人並非死於黑死病。他是被餓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聽出蘿絲話語中的凝重,兩人都拍拍她的肩膀。她點點頭,解釋道:「一般黑死病人的屍體會因為皮膚廣泛出血等原因呈現出黑紫色,很明顯不符合這名死者的狀況;而我解剖了這位先生後,發現沒有器官產生嚴重的病變,也沒有其他腫塊什麼的;再加上他頭髮稀疏,皮膚很薄,應該是餓死的沒錯了。當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但是我沒有學得那麼深入,就不清楚了。」

  薇薇安安慰道:「沒關係,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現在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再接著調查疾病的事。」

  「好,屍體的處理,麻煩你們了。」

  嘴上這麼說著,蘿絲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屍體幾眼。有什麼地方隱隱讓她感到違和,但又說不清楚。最終,她還是搖搖頭,向兩個人道晚安。

  索恩和薇薇安點點頭,三人各自回房間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蘿絲是被僱傭兵們說話的聲音給吵醒的。雖然他們顯然壓低了嗓音,但還是有一些字句流進了蘿絲耳朵里。

  「……是一對夫妻。」

  「聽說是鄰居上門借攪拌器時才發現的。似乎死亡時間是在半夜裡。」

  「沒說死因嗎?」

  「醫生說死因很蹊蹺,基本可以算是沒有死因。他似乎認為是白天受到了驚嚇。」

  「然後在幾個小時之後才心臟停跳?」

  「呃,所以說不通。也許我們可以讓……」

  「還是算了吧,把下葬的屍體挖出來可是相當麻煩。」

  「……怎麼了嗎?」

  蘿絲撐著手臂坐起來,看見所有人都在房間裡,圍在薇薇安的床邊。約瑟夫哈哈一笑:「起得很早小姑娘,現在才早上十一點。」

  蘿絲頓時感覺臉上一熱,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道:「你們可以叫我起床嘛。」

  「沒關係,大家只是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而已。」薇薇安立馬出來打圓場,「對了,我們早上在公墓安葬那個死者時,遇上了另外一家人出殯。」

  「嗯,其他的我都聽到了。很可疑,對嗎?」

  「是。雖然聽起來和黑死病關係不大,但是也值得我們查證一下。」

  蘿絲點點頭:「一切疫病相關的徵兆都值得我們去關注。這樣,我們可以分成兩隊,一隊人去城市收容所找醫生,一隊人去那對夫妻家附近走訪。可以嗎?」

  僱傭兵們紛紛表示贊同,起身向外走。蘿絲突然想起了什麼:「等一下。我們可能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索恩轉回身:「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嗎?」

  蘿絲天真無邪地壞笑了一下:「當然是錢啊。索恩先生,這不是你一向最看重的東西嗎?」

  索恩意識到了自己人設沒凹住,「嘖」了一聲別過臉。其他人聞言也多少有些驚訝,紛紛看向蘿絲。

  只見她從床頭拿出自己的錢袋,抓著底部把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嘩啦」一聲,四五十枚金幣一下子在桌面上堆成小山。

  「這就是我全部的現金了,」蘿絲擡頭,目光掃過他們所有人,「你們先把這些分了吧。如果不夠,我還有一些魔法石和草藥可以去當鋪里當掉。」

  金燦燦的錢幣幾乎刺得人晃眼。約瑟夫嘆了一聲:「我們是唯利是圖,但還不至於到要打劫一個小姑娘的程度。」

  「更何況,我們現在所做的努力也是為了我們自己的生存。」一向不開口的艾爾補充道。

  蘿絲眨了眨眼,低下頭:「我只是想,錢雖然無法彌補什麼……你們就當這是我的贖罪券吧。」

  聽見這個詞,僱傭兵們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最後,薇薇安開口:「事成之前,先付一半。其餘的你先留著吧。」

  「以及,收錢辦事,」索恩補充道,「我們會用生命捍衛,你得到救贖的權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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