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2024-09-14 19:01:10
作者: 托爾金之犬
第 6 章
她很確定,有人在看著他們。
自從他們離開森林在大路上行走後,這種窺視感便愈發強烈。
蘿絲忍不住悄悄地環顧四周,只看見樹木蒼翠山勢陡峭,沒有半個人影。一直到城門前,她都被這種窺視感包裹著,卻找不出證據來證實自己的想法。
「我們就送你到這裡吧。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薇薇安在城門前停下馬,回身對蘿絲說道,卻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怎麼了,蘿絲?」
蘿絲收回目光,搖搖頭:「沒怎麼。謝謝你們送我到這裡。你們抓緊時間離開吧,我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薇薇安看見她眼中的嚴肅神情,點點頭,向她打了個招呼便撥轉馬頭。其他人也紛紛向她道別,然後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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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不舍,卻依舊微笑著。突然,她想起了什麼,拍馬向前方跑去:「薇薇安,等——」
就在這一刻,變故陡生。
事後,蘿絲想起來,會不會是自己的多此一舉才讓神殿的人誤判了情景,以為她也想離開,所以才倉促地動了手,才導致了她的同伴們被迫留了下來,和自己共同面對這一切。坦白來講,她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聽見蘿絲的呼喚,薇薇安勒住韁繩,轉回身。
就在這一瞬間,他們腳下的土地震動起來!
受驚的馬兒紛紛揚起前蹄發出驚恐的嘶鳴。蘿絲騎著的黑馬沒有動,只是驚恐地原地跺著腳。所以蘿絲是唯一一個親眼看著最初的聖光荊棘從震顫著的土層中鑽出的人!
無數根粗大的聖光荊棘從土地中抽出自身,然後扭曲著相互攀繞著向上生長,頃刻間便生長到遮天蔽日的高度,一直生長到觸及阿德瑪城後的崖壁,將整個阿德瑪城籠罩其中!
此時,視野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許多白袍神官。他們雙手張開做出擁抱太陽的姿勢,口中吟唱著讚美詩一般悅耳動聽的咒文。
蘿絲看著這些人,一瞬間產生了一種極強的難以言喻的脫力感。熟悉的衣袍,熟悉的姿勢,熟悉的咒文。
大型神聖術,聖光囚籠。
這個法術她練習過很多遍,幾乎可以做到獨力構造出一個方圓三十米的聖光囚籠。
她不敢想像,如果沒有逃離神殿的話,她今天會站在哪個位置,又在做什麼。
其他僱傭兵看著視線中遮蔽了整片天空的發著光的粗大荊棘,一時間也目瞪口呆。許久才聽見艾倫喃喃道:「媽呀,這是什麼東西……」
蘿絲無法回答他的問話。
此刻,她感到血液冰涼,心如擂鼓。原來神殿想要的不僅是一座城池的毀滅,他們還想要確保傷亡的最大化,來達成最極致最一勞永逸的威懾。為此,他們不惜同時調動幾個神殿的力量,也要達成這戲劇化的神聖場面的構建。
而蘿絲呢?她是這棋盤中微不足道的一子。即使她的力量回到巔峰時期,她也無法打破這聖光囚籠帶著所有人逃離。而只要時間期限一到,無論是誰都將死在這神罰天火之下。
她帶沒帶物資來有什麼要緊?她帶了幾個僱傭兵又有什麼要緊?她會不會告訴人們真相又有什麼要緊?只要這城中的所有人全死了,便無人再能挑戰神殿的權柄。
甚至是,蘿絲能想到,「女神官大人不遠千里趕來感化罪人居民卻反被感染最後身亡,神明一怒之下降下神罰」難道不是一個絕佳的話題,來讚頌神殿的偉大和神的公平嗎?
安東尼教皇慈眉善目的臉在眼前浮現。原來,這一切都早已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魔力耗竭的那種暈眩感再次襲來,蘿絲覺得眼前世界一陣天旋地轉。
聖光荊棘的生長停止後,白袍神官也停止了吟唱。
其中一人從懷中取出一個羊皮紙捲軸,高聲誦讀起來。雖然魔力擴大了他的聲音,但經過聖光囚籠的扭曲,還是教人難以聽清。僱傭兵們即使擁有極強的聽力,也只聽見了幾個關鍵詞:罪惡、保護、懲罰、四十天。
索恩皺著眉頭看向低著頭的蘿絲。她看起來似乎十分痛苦,蒼白的臉皺成一團,手死死攥著韁繩。索恩和薇薇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擔憂。
「這是什麼情況,大姐頭?」
「這是什麼法術?想要把我們困在裡面嗎?」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索恩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感,沉著道:「先進城。走一步再看一步把。」說完,他調轉馬頭,率先向阿德瑪城走去。
其他人跟在後面向城門走去,但還是忍不住頻頻擡頭擡頭看向空中的巨網。
此時,聖光囚籠的光芒已經不再閃耀如初,只有淡金色的光芒在似有實體的荊棘上流動。而整片天空都被這些扭曲交纏的荊棘所遮蔽,顯得壓抑可怖。
薇薇安策馬來到失魂落魄一般的蘿絲身邊,柔聲道:「走吧蘿絲,先進城再說。」
城中也是一副亂象。
城門口的士兵因為過于震驚,都忘了收取他們的入城稅,放任他們從自己眼前走過,而自己只是張著嘴,瞪著眼睛望向天空。
城中的許多人也都是如此。
他們離開了作坊,離開了店鋪,紛紛走到大街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中的囚籠。有些人甚至當街跪了下來,語無倫次地念誦著禱詞,乞求光明之神的寬恕與庇護。蘿絲一行人騎著馬從裡面穿過,就像是穿過一群會動的雕像一般,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荒唐感。
城市的混亂持續了數個小時,直到夜晚真正的降臨,城市中的執法人員才站了出來維護秩序。而在這樣的震驚和恐懼後,所有市民們都陷入一種妄譫迷惘的狀態中,誰還有心思工作呢?
蘿絲幾人在偌大的城市中轉了一圈。好消息是,這裡沒有蘿絲的通緝令;壞消息是,他們還是找不到一個歇腳的地方。無奈之下,幾人最後停在了教堂門前。
「這裡?」索恩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認真的?」
薇薇安攤手:「沒辦法,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讓我們留宿了。放心,住教堂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不順利的話,我們就只能找個馬棚湊合一晚了。」
「沒關係的。」一直沉默的蘿絲這時突然開口,小聲道,「教堂和神殿並不一樣。神殿只有十座,是用來給教廷高層居住活動的地方。但教堂是公共建築,一般由地方領主管理,主要目的是為了滿足市民們的宗教需求,所以和教廷的聯繫沒那麼高。如果你願意的話……」
「沒關係的。管他是什麼,先進去看看再說。」薇薇安安撫地笑了笑,無視了索恩不滿的目光,擡手推開教堂的側門。
教堂中幾乎空寂無人。他們在禮拜堂里喊了好幾聲,才從裡面喊出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婦人:「幾位,有什麼事嗎?」
薇薇安上前與老婦人交涉。老婦人口音極重,又有些口齒不清。薇薇安和她費勁地說了半天才弄明白,這個老婦人是教堂負責打掃的僕人。而教堂里的牧師、神官和其他僕人們,早在今天早晨就已經全部離開了。而她不想離開,因為這裡就是她的家,有她養的雞、她種的豌豆和——
「所以,我們可以在這裡留宿嗎?」
聽著老婦人東拉西扯了許久,薇薇安忍不住打斷她,問道。老婦人聽了,點點頭,做了個手勢讓大家跟在她身後。
教堂中原本就有用於收容貧民的場地。
那是一間七八米見方的小廳,天花板低矮,散發著霉味,牆邊卷著潮濕骯髒的被褥。這裡只剩下最後一個病重得快死了的的病人躺在這裡,老婦人比比劃劃地告訴他們。
說話間他們走到那個人身邊,蘿絲彎下身去試探他的脈搏,卻發現他早已沒了心跳。
她站起身,告訴了大家這一事實。僱傭兵們對此習以為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老婦人也只是畫了幾個十字,嘰嘰咕咕地念叨著神明庇佑的話語,顛來倒去地說了幾遍後,又讓他們安葬這個人,用勞動來抵押住宿的費用。
在反反覆覆保證了好幾遍他們明天一定會將這個人安葬到公募中之後,老婦人才念念有詞地滿意離開了,剩下七人在昏暗的小廳中面面相覷。
凱里拿了張床單把死去之人枯瘦蠟黃的臉給蓋上。艾倫看著他伸手合上死人的眼皮,不禁一陣反胃:「我說,我們一定要和這玩意兒住在一起嗎?」
「不然怎麼辦?」約瑟夫問道。
索恩挑了挑眉:「這還不簡單。我說,這麼好的機會,不去探索一下神職人員的住所嗎?」
趁著老婦人不注意——這很簡單——幾人找到了神官和牧師的起居室。這裡雖然也沒有十分華麗,但至少足夠乾淨清潔。
安頓好馬匹,又各自挑好了房間,幾人這才放鬆下來。
此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但誰都沒有困意。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薇薇安和蘿絲的房間裡,或站或坐,把不大的起居室填得滿滿當當。
但沒人說話,大家都各自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抽菸、縫衣服、護理武器。只有蘿絲一個人什麼也沒做,抱著膝頭坐在床上。良久,僱傭兵們忽然聽見她輕輕說了一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