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 30 章

  「倩倩。」黃蔓婷穿過跑道扶起了她。

  比賽已經結束，蒲倩倩是女子三千米最後一名。

  志願者走過來，見已經有人過來了，只囑咐他們，「扶著她慢慢走兩圈，不要直接躺著不動，走完讓她拉伸一下，不能給她喝冰水，也不能立馬餵她吃東西。」

  「謝謝，我們知道了。」江渡禮貌的道謝。

  黃蔓婷和劉璇一左一右扶著蒲倩倩慢慢的走，蒲倩倩鼻子一抽一抽的，還在不斷的流淚。

  「我跑完了。」蒲倩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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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跑完了。」黃蔓婷耐心的安撫她。

  「我走不動了。」蒲倩倩腳一軟，差點跌下去。

  她好累好累，腿又酸又痛，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她不想走了，她現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

  黃蔓婷差點被蒲倩倩帶翻，趕緊撐了一下，「我們就走兩圈，要不然明天你的腿會特別痛特別痛。」

  「我不想走了。」蒲倩倩低聲啜泣。

  「我們來。」薛盛舟拍拍黃蔓婷的肩膀，黃蔓婷和劉璇力氣不大，蒲倩倩不配合的話，她們撐著蒲倩倩走也很吃力。

  「薛盛舟和江渡來扶你行不行？」

  「不要。」蒲倩倩說，話語中帶了點任性，倒是比平時更有脾氣，生動許多，「我不走。」

  蒲倩倩眨了下眼，江渡把疊好的紙遞過去，「擦擦汗。」

  趙玉冉接過去給蒲倩倩擦汗，擦完手指蹭了一下，只覺得粘粘的，蒲倩倩一定很不舒服。

  「有沒有濕巾？」

  「我袋子裡有。」

  黃蔓婷的袋子江渡拎著，他從裡面把濕紙巾找出來，遞給趙玉冉之後，跟在他們身後不說話。

  江渡從袋子裡找出把傘，打開了遮在蒲倩倩的頭上，跟著她們一點一點往前挪。

  薛盛舟被傘戳了一下，納悶的抄著手站在跑道上，看著江渡他們一點點往前走，忽然覺得有點滑稽。

  這場面實在是有點好笑，他們圍成一圈，無微不至的關心著蒲倩倩，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

  黃蔓婷和劉璇滿臉緊張和關心，劉家瑞有點驚訝，聽著蒲倩倩碎碎念，表情崩壞，趙玉冉著急得很，一直不停的詢問蒲倩倩還有哪裡不舒服。

  江渡撐著傘，他站在太陽下，陽光照耀，薛盛舟看不清他的臉，只注意到江渡忽然回頭向他的方向看來。

  他幾步走上去，接過江渡手上的袋子，笑了一聲。

  江渡不懂他在笑什麼，詢問似的看他，薛盛舟湊近了他，在他耳邊輕輕說，「等會兒告訴你。」

  走完了兩圈，拉伸了一下，蒲倩倩的情緒穩定下來，又恢復面無表情、沉默寡言的樣子，幾人將她扶到樓上，蒲倩倩還是累，坐著腿都在抖。

  黃蔓婷替蒲倩倩向孔文楚請了假，幾人才休息了一會兒，又扶著蒲倩倩往校門口走。

  蒲倩倩幾乎累趴下了，扶起來就順著力道往下滑，劉璇和趙玉冉根本扶不動。

  「我們來。」薛盛舟自告奮勇，和江渡一左一右把蒲倩倩架了起來。

  「打車沒有？」趙玉冉問。

  黃蔓婷還要去關注班上的其他項目，請完假就離開又去了操場。

  「還沒，蒲倩倩住哪兒？」薛盛舟問。

  他們幾個人就只有薛盛舟帶了手機。

  「倩倩，你家住哪兒？我們打車送你回去。」

  蒲倩倩的眼皮動了一下，她似乎清醒了一點，「我自己走。」她掙扎了一下，江渡和薛盛舟也就適當放鬆了力道。

  「不用打車，」蒲倩倩說，「我家就在老校門那邊。」

  「我們扶你過去。」

  「嗯。」蒲倩倩累的不想說話。

  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操場，從教室到老校門這一段路上十分安靜，他們走兩步就在花壇邊歇息一會兒，半個小時後才到了校門處。

  門衛開門放他們出去，蒲倩倩給他們指路，「右邊。」

  右邊是挨挨擠擠的平房，蒲倩倩的家就在馬路邊，兩道水泥板和道路相接，一扇破舊的防盜門嵌在牆裡，趙玉冉中途被叫走參加項目了，現在只有劉璇、江渡和薛盛舟還在。

  「有人嗎？」劉璇敲了敲門。

  無人應聲。

  「鑰匙在我口袋裡。」蒲倩倩低聲說，她費力的仰起頭，不自覺舔了舔發乾的嘴唇。

  劉璇掏出鑰匙打開門，挪開擋在門口的尿素口袋和塑料瓶子；江渡注意到蒲倩倩的小動作，看了看不遠處的小賣部，「裡面有水嗎？」

  劉璇環視了一下，灰撲撲的灶台上有一個暖瓶，她提了一下，裡面是空的。

  「沒有。」

  「蒲倩倩她，好像有點渴。」江渡低聲說，劉璇從他們旁邊擠出去，「我去買水。」

  「好。」

  這房間裡有兩張床，薛盛舟下意識要把蒲倩倩帶到窗下的床邊去。

  「那邊的床。」蒲倩倩指了個方向。

  兩人將蒲倩倩扶到床邊，蒲倩倩一沾著床，立馬就躺下去了，手指都累的動也不能動。

  江渡低著頭，干站在一邊，薛盛舟則將這小小的房間掃視了一遍。

  這狹窄的房間居然放了兩張床，一張靠近明亮的窗戶，一張靠近灶台，只靠一張沾滿了油污和灰塵的帘子隔開。

  薛盛舟把放在那邊的電風扇拖過來，怕吹感冒，只開了最小檔對著蒲倩倩吹起來，蒲倩倩掀了掀眼皮，似乎要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房間裡一時沉默下來，江渡忽然問蒲倩倩，「要不要燒一點水？」

  「幫我燒一點吧，謝謝你們。」蒲倩倩說。

  薛盛舟要找，但是著房間實在是太雜亂，又陌生，昏暗的光線下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江渡卻十分自然的在昏暗的房間裡翻找起來。

  好像他曾經也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過一樣。

  江渡彎腰在灶台下找了一會兒，拎出一個有些粘手的水壺，在房間的唯一一個水龍頭下接滿了水，放到灶台上開了氣。

  燃氣灶有問題，江渡點了兩三次都打不燃，薛盛舟正要湊過去，蒲倩倩忽然出聲，「打火機在高壓鍋旁邊。」

  江渡伸手拿了打火機，再次擰動開關，點燃打火機湊過去，燃氣終於「轟」的一聲跳躍著升高，幽藍的火苗舔舐著水壺底部，江渡把打火機放了回去，將暖瓶里的水全部倒出來，在水龍頭下涮了涮。

  「水。」劉璇從門口進來，擰開瓶蓋半扶起蒲倩倩給她餵水，「你們的在袋子裡。」

  薛盛舟順手拿了一瓶，又給江渡遞了一瓶過去，他看了眼，劉璇買了不少水，還買了一些基礎防暑藥品，難怪去了十多分鐘才回來。

  「開一支藿香正氣液？」

  「開。」蒲倩倩借著劉璇的手喝了幾口水，上下眼皮還是打架，她又出了很多汗，衣服摸上去都潤潤的，皮膚也黏黏的。

  「要不要給你擦一擦？」劉璇低聲問她。

  「麻煩你了。」

  江渡和薛盛舟轉身出去，帶上門，站在門口當門神。

  「用打火機點燃氣灶，很危險的。」薛盛舟忽然說。

  他們站在大葉榕的樹蔭下，有零碎的光斑落在兩人臉上，江渡聞言有點茫然的看他，光斑在他的臉上移動，江渡的皮膚像是在發光，「我一直這麼點的。」

  「但是這真的很危險，可能會發生爆炸。」薛盛舟說，「燃氣灶不燃可能是噴嘴堵塞了或者打火石需要更換了，可以上網搜怎麼疏通或者更換，也可以找人來修理，這樣安全一些。」

  「好。」江渡應了一聲。

  就在倆人說話的間隙，一個一手拎著尿素口袋，一手拿著鐵鉤子的老婆婆走到了他們面前。

  「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老婆婆警惕的問。

  「我們就隨便找個地方站。」薛盛舟嘴上這麼說，卻絲毫沒有要挪窩的意思，「您要去哪兒？我們擋著您了嗎？」

  「你們站我家門口了！」老婆婆揮舞著鐵鉤驅趕兩人，「走開走開，都站在門口乾什麼！」

  「哎，等下。」薛盛舟攔住老婆婆，「您等下再進去行不行？」

  老婆婆怒目瞪視他，薛盛舟繼續說，「我們是蒲倩倩的同學，剛剛運動會她跑步太累了，我們送她回來，現在我們班的女同學正在裡面照顧她呢，一會兒就好了。」

  老婆婆大怒，「你們兩個男的送她回來？！」

  「不是！」薛盛舟擺手，立馬改口，「我們就是站崗的，女同學送回來的，正在裡面呢。」

  老婆婆面色不虞，伸手將門敲得砰砰的，老舊的門微微顫抖，門框銜接處甚至掉了水泥塊下來。

  「等下，我馬上來開門！」劉璇在裡面應了一聲，老婆婆敲門的手終於慢下來，她斜著眼睛打量江渡和薛盛舟，目光不善。

  「蒲倩倩參加運動會了？」

  「對，她很厲害的，跑了三千米……」

  「那這個運動會有獎金沒有？總不能讓她白跑吧？」

  運動會的確是有獎金的，但那是項目前三才有的，蒲倩倩沒有。

  「沒有獎金。」江渡搶在薛盛舟前面說。

  「沒有獎金那她參加什麼！耽誤事！」老婆婆正要繼續敲門，鎖芯一聲響，劉璇從裡面打開了門。

  這門雖然不算正對著蒲倩倩的床，卻能看見她的床腳，要是門開著，這個小小的房間裡，發生什麼都能被人一眼看清。

  老婆婆見蒲倩倩躺在床上，風扇呼呼對著他吹著，將袋子往地上一甩，聲音高亢得像是雞在打鳴，「你懶死了嗎？這麼早就躺床上睡覺，起來！」

  「你還享受起來了，你舒服啊你！」她掀關了電扇，急匆匆向著床邊走。

  劉璇緊跟上去，「婆婆，蒲倩倩現在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

  「怎麼不舒服！」老婆婆上手推了蒲倩倩一下，「給我起來！」

  蒲倩倩猛地睜開眼，眼底有說不清的情緒翻湧，她一把揮開老婆婆的手，半撐起身體看她，胸部不斷起伏，眼睛泛紅，像是炸了毛的動物，即將露出自己的爪牙。

  老婆婆像是被她的表情嚇到了，聲音一頓，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蒲倩倩這才重新閉眼躺下，將被子拉到頭上，一動不動。

  「不舒服怎麼不早點說，我又沒想你死。」老婆婆低聲嘀咕起來，燃氣灶上的水壺發出沸騰的水聲，老婆婆走過去關掉燃氣灶，大聲問蒲倩倩，「你喝不喝水？」

  「不喝。」蒲倩倩生硬的回答。

  老婆婆將水倒進暖瓶里，充斥著古怪味道的房間一瞬被白色的水汽充滿，老婆婆滿是歲月痕跡的臉緊緊皺在一起。

  「婆婆，那我們就先走了？」劉璇敲了敲門問。

  「走吧走吧。」老婆婆將暖瓶塞子塞進去，又把水壺放回原來的地方，顫顫巍巍的開始忙碌。

  「倩倩，我們走了。」劉璇說。

  「好的，謝謝你們。」蒲倩倩還是埋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

  江渡最後看了一眼蒲倩倩，門被劉璇緩緩帶上，伴隨著門鎖發出脆響，一扇門將他們完全隔絕在了蒲倩倩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