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辛德瑞拉從未有過如此順暢的使用四級艮術之感。

  她記得以前使用那個四級艮術師活卦子的時候，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滯澀感。

  當她終於能以自身的力量使用出同樣的四級艮術時，才知道自己使用出的卦術和使用活卦子帶來的卦術，差別有多大。

  而且使用自己的四級艮術，可不要遭受什麼魂魄被啃食的懲罰。

  上面布滿讓人看不懂的紋路的青銅大手，頃刻間張開自身，從左向右扇走了離辛德瑞拉最近一圈的男男女女。

  穿著白大褂的人們跌落在病房的各個角落，一邊揉著傷痛的地方，一邊看著他們精心研製的藥水隨著針管灑落在地。

  針管迸裂，藥水濺射出來，一瞬間地面上都是沾著水的塑料片和破碎的銀針。

  而青銅大手也沒有休息，外面一圈要給辛德瑞拉打針的人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院長摸了一把自己圓乎乎的腦袋，剛想對病床上這個棘手的小病人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這怪異的氣氛，但一個音還沒發出來，那青銅大手就死死捏住了他的脖子。

  

  「院長，我來救你。」白若飄說著，右手虛握，手中若有無形圓盤一樣，左手懸於無形圓盤之上。

  然而下一秒從虛空之中出來的青銅大手，行動卻有些阻塞感，上面的顏色也比辛德瑞拉的那隻青銅大手淡了很多。

  辛德瑞拉眼眸轉了轉。

  看來白若飄復刻高階卦術師的卦術還有些困難。

  白若飄仿製出來的青銅大手忙著去救院長，辛德瑞拉也並不想和他們糾纏，很快讓自己那泛著深綠色光芒的青銅大手從院長布滿皺紋的脖子上拿開。

  這青銅大手回到辛德瑞拉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地解開了綁在她身前的這些皮帶。

  辛德瑞拉很快從床上走下，站起身來。

  白若飄照看著院長，聽到床那邊的動靜，把頭又朝床那邊轉過去，看看情況。

  辛德瑞拉麵對著那副全是黑蟲子的面孔，也看不出他此刻是什麼情緒。

  總之不會是好的情緒就是了。

  白若飄調動起他仿製出來的青銅大手，往辛德瑞拉離開的方向甩過去。

  但根本不敵前來應戰的真正的青銅大手。

  吱嘎一聲門響了。

  白若飄放在院長肩上查看的手失落地垂了下來，而原先這個獨立病房中唯一的病人已經不在了。

  因為這位病人太過難搞，所以醫生們把她從普通病房搬到獨立病房來，就是為了更好地看守她。

  沒想到治療的關鍵途中，出了這麼一個岔子，讓人又跑了。

  -

  伯妤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感覺眼前黑糊糊的一片。

  看來自己昏過去的那會，川蕪已經幫她戴好了黑色眼罩。

  「醒了？」川蕪還在拉著那些艮術師的魂魄往下拽，但也不可能不管伯妤，「要是你再不醒，你臉上可要再挨我一腳了。」

  此話說得大大咧咧，全然不顧聽者的心情。

  伯妤揉了揉之前被川蕪踹過的半邊臉。

  當時還沒感覺，現在一提，臉上還真有點火辣辣之意。

  「醒了。」

  伯妤沒去在意川蕪對自己做過的這些，而是繼續和她一樣把那些艮術師魂魄拽下來，接著找蛇鱗升級。

  沒過多久，伯妤手中卦盤上的坎格也泛起綠光來。

  她捂著開始發痛的腦袋，思索著剛剛在幻境裡發生的一幕幕。

  如果在幻境中只有某一個人格能醒，那這個人格入的卦道等級自然越高越好。

  等級越高，就意味著逃脫那個蟲子臉給他製造的困局的成功率越大。

  四級坎術，會是什麼呢。

  伯妤一邊想著，一邊擡起頭，看向遠處。

  蛇屍倒下、雲霧風沙散開後，山頂的一處小石窟顯現了出來。

  之前山頂的事物都被巨大的三頭蛇擋著，伯妤倒是從未注意到有這麼一個東西的存在。

  川蕪一路找尋擁有更高級別玄氣的蛇鱗未果，擡起頭來，也看到了那個石窟。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個石窟里，暗藏著伯妤能走出這個禁忌之地的玄機。

  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是嫉妒嗎？

  嫉妒東萼能很快離開這個黃沙肆虐的世界，回到原先那個有藍天白雲、綠草紅花的世界。

  嫉妒她能很快親眼見到南萼，和自己這個生前最好的朋友一起說話、一起吃飯。

  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同為卦術師，自己和尋常卦術師一樣只能入一個卦道，但東萼卻能同時入了三個卦道，並且能在三個卦道上都升成四級卦術師。

  不甘心同為卦術師，東萼卻能享受多方卦神的照顧，能自由出入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

  抑或是苦澀、不舍。

  東萼出去了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

  平心而論，東萼算是一個出色的夥伴，她有著超乎表面年齡的冷靜，有著超強的戰術。

  沒有人會不想要這樣的朋友的。

  「你……」伯妤調過頭來，正想詢問川蕪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那邊看看。

  說不定那裡暗藏著能帶川蕪一起走出這個卦中世界的玄機。

  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對面的少女打斷：「要去你去吧，我和南萼約定每三天一起看一次鏡面卦象，現在到時間了，我要去跟南萼說話了！」

  說完她便瞬移離開。

  伯妤再次望向周圍的山中之景。

  川蕪好歹是個四級卦術師，她要是一心想藏起來，自己一時半會是找不了的。

  沒準自己找她的時候，對方還能調出一些雲霧來，穿進自己眼睛把自己腦子給洗了。伯妤相信她能幹得出這事。

  不過雖然川蕪性情多變，但她臨走時突然變化的神情，和不容拒絕的語氣，伯妤都有察覺到。

  自己升為高階卦術師，快要離開這個世界，對方心裡一定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需要緩一緩。

  伯妤願意給她一點時間。

  況且如果她研究出走出這個世界的方法，說不定能再次進來。

  第二次進來的時候，她肯定會努力把川蕪帶走的。

  按下心底萬千心緒，伯妤斂了神色，轉身往山頂走去。

  繞過蛇屍後，伯妤突然發現蛇屍後面有片光禿禿的地，上面沒有青苔綠草覆蓋。

  黃土之上，刻著「巴虺」兩個字，周圍還繪著很多蛇身一樣彎曲的花紋。

  難道說這個三頭六尾蛇叫巴虺？

  那艮神到底知不知道這個蛇的存在呢，是有意讓這蛇留在這裡，還是壓根沒想到這邊會有條蛇。

  卦神之間，還有許許多多的秘密等待她去探索。

  伯妤又繼續往上走去。

  山頂本就是這大蛇老巢，所以不用走太多步，伯妤就能走到那山頂石窟所處之處的。

  -

  雖然山中又有風沙又有雲霧，但這能容納十人的小石窟里，並沒有被風沙侵蝕或者被水汽腐蝕的跡象，每一塊石壁都保存得很完好。

  也沒有被人砸過或者被蛇尾甩過的痕跡，似乎之前根本沒有人來過這裡，甚至那害人的大蛇也沒來過這裡。

  大蛇明明離這個石窟如此之近，卻沒有毀壞這個石窟。

  是刻意為之的嗎？

  或者說，這個大蛇的存在只是為了給這個石窟當守衛，阻止任何人靠近它。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把大蛇殺了，艮神會生氣麼。

  伯妤內心倒是沒有那麼害怕艮神對自己生氣，畢竟艮神來跟自己說個事，都要艱難地擠幾個持續不久的分身出來，倒是不至於有那麼大的空閒來問責她。

  那這個石窟里，會藏著和艮神相關的秘密麼？

  伯妤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

  這會比面對三顆頭的大蛇時還要緊張。

  石窟的牆壁上畫著些她看不懂的符號，石窟中央還有一個石頭砌成的小池子，雖然裡面的池水只是一潭死水，但這水也沒有發臭的樣子，甚至可以無風自動，表面盪起層層漣漪。

  這水會不會和蛇鱗一樣，也有著玄氣之類的，能讓人升級的東西？

  伯妤思索著，走到石池邊，低下頭來準備研究這水裡的奇異之處，但很快就發現了更讓她沒想到的事情——

  從側面看，這池水和其他的水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但若是站在石池邊直直往下看過去，水面便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跟卦象一樣能呈現畫面的東西。

  畫面里一個身著綠衣的青年男子轉過身來，面朝著伯妤的方向，容色淡然地說道：「你上次的提議我想過了。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去想那麼遙遠的事情。」

  這個青年男子頂著一張陌生的臉，但伯妤卻覺得他讓自己感覺熟悉無比，好像自己曾經和他長時間相處過一樣。

  「遙遠？你也知道，卦術的力量來得並不光彩。如若我們不做準備，早晚會被這些遠古之神找上門來，到時候再想應對的方法可就來不及了。」

  一道女聲從旁邊傳來，但這個女子還未走進畫面內，所以伯妤看不清她長什麼樣子。

  但這溫柔的聲音，傳遞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讓伯妤也覺得異常熟悉。

  「準備？」青年男子又轉過身去，似是要和剛剛說話的女子對峙：「要準備也輪不到我們準備吧。對付遠古之神這件大事，還是交給咱們的萬卦之神吧。」

  男子身上總是散發著令伯妤感到熟悉的氣息。

  隔著水面，伯妤卻能感覺他和她黑瘦的二哥、鬢髮斑白的爺爺，以及瞧不起自己的大哥，是同一個人。

  這應該就是艮神沒錯了。

  「你就這麼相信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會幫咱們這些卦神抵擋住遠古之神的討伐？」女子又道，「他是萬卦之神，說不定有自保的辦法。但我們就不一定了。」

  瘋瘋癲癲的老頭子，自然指的是巽神了。

  能和艮神一起密謀關於對付巽神的事情的卦神，據伯妤所知，也就只有坎神了。

  水池裡盛放的似乎是艮神的回憶，那被一個兇殘的大蛇守護著，真是情有可原。

  伯妤一邊想著，一邊聽著坎神的聲音從水池裡傳來，心頭莫名發緊。

  水池裡的艮神也仿佛被坎神給說動了，緩聲道：「那我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又不是萬卦之神，最多也就只能做到用自己的卦術對付他們。」

  聽到艮神態度有變，坎神的聲音愈加悅耳起來：「我們可以聯手啊。先一起對付那老頭子，想辦法把萬卦之神之位搶過來，總比讓這位置浪費在他手裡好。等遠古之神找上門來，我們手裡也多一個籌碼。再說，就算搶不過來，干擾了那老頭子的行動，他也就少了一分和遠古之神聯手對付我們的可能性。」

  「然後我們也可以同時對付遠古之神。據我的情報來看，遠古之神隕落之後，力量大不如從前，所以我們也並不是沒有勝算的。只是他們可能有什麼極為神奇的法寶密器，我們需要防備一下。趁他們力量沒有起來之前，我們可以……」

  伯妤心裡冷笑了一下。

  原來坎神說話一直都這麼「貼心」。

  看似為你考慮了很多事情，教了你很多東西，其實只是趁你不注意，把你一步一步帶到對她有利的境地去。

  同時艮神也打斷了她的話：「你只是，想獲得萬卦之神的力量而已吧？」

  艮神側對著伯妤的方向，伯妤可以窺見他此刻笑得玩味的面容。

  看來艮神也不是個傻子。

  「你不想嗎？」坎神也走近了些，鴉羽般的睫毛垂下又張開，如蝶振翅。

  她看著艮神的眼睛道：「你如果對萬卦之神的力量不感興趣，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站在石窟里的伯妤眼睛瞬間變大。

  為了靠近艮神說話，走進畫面里的女人，正是害死了姜國公主和守衛隊的坎神。

  她披著繡有日月星辰的白紗，身著一襲白裙，說話時眉眼間有柔和的光彩，仿佛一個至純至善的天神。

  她面容姣好，五官精緻得仿佛被用心雕琢過一樣，讓人忍不住為之駐足。

  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迷失在這個女人的一雙明眸里，如同落日餘暉緩緩沉入大海，光芒和溫暖最終都會被冰涼的海水吞噬。

  伯妤看著這和整容GG上的女人美得如出一轍的人，頭愈加疼了起來。

  細碎的記憶開始在她腦海里來回滾動著，如沸騰時的水中氣泡。

  畫面中的女人是坎神，也是和伯妤常常進入的幻境裡的白箬，擁有同樣長相的女人。

  或者說，白箬應該就是她。

  總讓別人心變得柔軟、想依靠她的女人，也可以是狠狠往別人的身心，同時戳滿沾著毒藥的刀子的女人。

  「誰在偷聽？」畫面里的白箬忽地斂去了笑容，戒備爬上了她素白的臉。

  她轉過身，看向伯妤所處的方向。

  下一秒，池水中猛然竄出一隻雪白手臂，抓著伯妤的衣領就往水裡拽去。

  伯妤一邊掙脫著，一邊摸索著腰間的卦盤。

  可惜青銅大手從虛空之中走出時，她已經被完全地帶到了池水中。

  不斷下沉。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