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阿黃拖著兩條重重的腿，往前邁著。

  此刻兩條腿因為跑了太久，而如同灌了鉛一樣，讓她感覺整個大腿小腿肌肉都又酸又痛。

  同樣痛的，還有肩部連接兩條劍胳膊的地方。

  劍柄和肩部連接得並不是很完美，時不時有一股冰冷兵器和血肉不停摩擦的「嗞嘎」聲傳來。

  就像摻著雜質的粉筆頭，划過黑板那樣。

  尖銳、不合時宜。

  這刺耳的聲音不間斷地響著，讓阿黃感覺很煩躁。

  整個頭都要被劃破一樣。

  然而大街上的人們各走各的路，似乎沒有聽到她身上這奇異的聲響。

  去便利店買午餐的上班族。

  急急忙忙去給小孩送衣服的奶奶。

  騎著共享單車的學生。

  皺著眉頭在街道辦事處門口打電話，穿黑色西裝的男子。

  沒有人注意路中央這個渾身血淋淋、身著藍白條紋相間的病服的女孩。

  阿黃好奇地看著他們，仿佛他們是她隔著玻璃窗才能看到的風景。

  走了一會，阿黃覺得自己得專心走路了。

  這才收回目光，往前看去。

  這一轉視線，她突然感覺好像有一千個一萬個人在盯著自己。

  無數道目光如同向日葵盯著太陽一樣，聚焦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渾身都被盯得毛刺刺的，一點都不舒服。

  她不得不又轉過身去。

  拿餐巾紙擦嘴的上班族。

  給小孩水瓶里灌礦泉水的奶奶。

  把單車一步一步往規定停放區域挪的學生。

  黑衣西裝男子猛一按鍵掛了電話，怒氣沖沖地往辦事廳里走去。

  剛剛應該是錯覺，阿黃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她重新集中注意力，往自己最熟悉的那個小區邁過去。

  邁了大概一個小時，門口有家快餐店的小區，出現在阿黃的眼裡。

  無論是快餐店門口貼著炸雞優惠價的GG紙，還是圍繞著小區的鬱鬱蔥蔥的樹，都讓阿黃感到很溫暖。

  她終於要回家了。

  阿黃擡起頭，陽光悠悠灑進她的眼睛裡。

  ……

  伯妤醒了過來。

  陽光從石屋鑿開的洞裡，照在她面前的被褥上，也晃在她的臉上。

  「你終於醒了！」坐在床邊的南萼聽到動靜，轉過身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床上的東萼。

  伯妤掙扎著要起來，卻感到雙肩巨沉無比，往左右看了兩眼，淡金色布衣上有兩道深深的血痕。

  血痕已經有了發黑的跡象，似要嵌進衣服里一樣。

  「這是……」南萼面色十分糾結，似乎想立刻給她講述她昏過去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但又不敢講。

  想了幾瞬，她決定還是如實說出。

  「在來籬城的路上，經過最後一個樹林的途中，你突然昏了過去。」

  「我們準備把你扶起來，但你忽地站起來，把我們往外推，不要我們扶你，然後在樹林裡像喝醉了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一下子就撞在有兩根尖銳枯樹杈的樹樁上，這兩根樹杈刺中了你的兩隻胳膊，你當時就被劃傷了。」

  伯妤聽著，艱難地轉了轉自己的兩條胳膊。

  還好，兩隻胳膊都還在，是肉做的，不是劍做的。

  「我們請了路邊的巫醫，來幫你治療。」南萼繼續說著，「雖然暫時治好了劃傷，只需靜養就行，但是沒治好你這突發的奇怪症狀。就是，你雖然眼睛閉著，人是昏迷的，我們喊你你也不應，但你仍然會站立會走動。」

  南萼越說越困難：「走到樹林的盡頭，有一夥盜賊，夥同一群卦術師，準備打劫我們。我們的卦術師上前和他們打，你卻好像能看見那幫人一樣，也不管不顧地要上去打，我攔都攔不住你。你在閉著眼睛的狀況下，還殺了他們好幾個卦術師。」

  「再後來到了籬城，你徹底昏了過去，站也站不動了。」南萼稍稍把視線偏移，「你就是偶爾會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

  話是這麼說，但南萼還是記得她昏迷中喊自己「媽」的樣子。

  雖然常年待在歌城，但是身為開酒坊的人，見識哪能少呢。

  她聽說，在南方某些部族裡，孩子會稱呼自己的母親為「媽」。

  但她頂多比東萼大個三四歲吧，難道東萼就這麼想當自己的女兒？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但想著東萼只是生病了而已，不用想太多。

  所以南萼決定還是不提這件事。

  她又道：「總之，你這病來得蹊蹺，我們一到籬城，我就讓哥哥去尋干術師的活卦子，看有沒有能治你這種病的。」

  「昆庚長老這邊雖然不缺物資，但也養著好一批卦術師，干術師的活卦子還是不夠用，需要自己去尋的。」

  伯妤點點頭：「謝謝。我感覺我現在好了。」

  「嗯嗯。」南萼心裡鬆了一口氣，「那我待會找人傳信給哥哥，叫他暫時不用那麼著急去尋干術師的活卦子了。」

  「你在這放心養病，這邊是昆庚長老大院子裡的一處屋子，周圍也有不少高階卦術師住著，你不用擔心還有什麼坎術師追你到這裡。」

  說完，南萼看了看外邊的天，似乎感覺這天氣尚好，是找人的時候，於是走了出去。

  剩下伯妤躺在床上。

  對於她昏迷過程中經歷的那些，她還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

  如果那是一種坎術，那為什麼她能輕易地就走了出來。

  那個戴著斗篷的男子真要對自己施展坎術，為什麼不追到籬城這邊，難道真的誠如南萼所說，因為這裡不少高階卦術師坐鎮，他不敢來嗎。

  如果那是一種有別於普通卦術的東西，而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世界……那就略微有點可怕了。

  前二十五年經歷的那些，對此刻的伯妤來說，已經在越變越遙遠的路上。

  而現在這個世界，和剛剛經歷的那個世界，給她相同的感覺。

  那就是怪誕且都有卦術存在。

  那前二十五年所在的世界，那個沒那麼怪誕、握著卦盤不會有任何卦格亮起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會不會其實並沒有一個世界，是沒有卦術的。

  三股記憶扭在一起，好像一條會動的麻繩一樣，在伯妤的腦子裡不停地扭著，最後扭成一團麻花。

  麻花膨脹起來，越變越大，要占據起伯妤腦子裡所有的空間。

  「沒事，反正我也沒有找到干術師的活卦子。」

  「要是有個懂這方面的巫醫就好了。」

  「巫醫？他們的醫術也就那樣吧。」

  「可是現在東萼這個狀態，我不知道她以後能不能在這邊訓練。」

  「你還想讓她訓練？」

  「是啊！東萼是巽神的使者，自然等級越高越好了。這邊這麼多卦術師，等級差不多的都會互相切磋，為什麼東萼不可以？」

  北萼和南萼的說話聲，從門外陸陸續續傳進伯妤的耳朵里。

  伯妤收回些許神緒，決定還是先專注目前這個世界的事情。

  「東萼。」南萼已經率先一步走進屋來，快步到伯妤的床前。

  「你願不願意和昆庚長老家的卦術師們，一起訓練？每天傍晚的時候，等級差不多的人會兩人一組，在門口那個大廣場裡對戰，練習卦術。」

  北萼沉默聽著，懷疑的目光從南萼身上，移到了床上那個更怪異的妹妹東萼身上。

  伯妤瞥向門外，偶爾有一些對戰的聲音傳到這屋裡。

  能和卦術師們一起對戰練習，提升實力，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乖巧點了點頭。

  「我說吧。」南萼轉頭對哥哥道，「東萼肯定還是想訓練的。」

  「你去幫東萼看看，後院有沒有二級玄氣的玄牛。」

  南萼估摸著，東萼殺的叢棘會和樹林裡的二級卦術師，快有七個了。

  「行吧，你們都有自己的主意。」北萼嘀咕著，雖然不滿自己才被差使去給東萼找活卦子，又被差使去給東萼找有二級玄氣的玄物，到了籬城就忙個不停，但苦於沒有反抗的方法，只得照做不誤。

  「東萼，你想吃蓮葉包飯嗎？」南萼沒管渾身怨氣的哥哥，繼續對伯妤問著。

  伯妤又點了點頭。

  南萼把手上剛剛一直拿著的一個大蓮葉包，遞給伯妤。

  伯妤接了過來。

  她這才知道從剛才開始，一直在往外竄香氣的東西是什麼。

  南萼突然想到伯妤兩條胳膊還不太好使，然後上手幫她一層一層拆開綠色的蓮葉。

  伯妤立馬就能看見，裡面是蒸好的米飯，飯粒里透著清新的蓮葉香。

  更不用說米飯中間夾著冒著油的野雉肉，給飯香更增添了一道鮮味。

  讓人非常有食慾。

  聞著飯香，伯妤終於有了一點在這個世界活著的實感了。

  南萼也拿了一個蓮葉包，坐在床邊剝了，吃起來。

  「東萼。」南萼想起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你在樹林裡閉著眼睛亂殺那些盜賊的樣子，給昆庚長老這邊的卦術師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少人等著跟你切磋呢……」

  伯妤正狼吞虎咽著這美味，猛地聽見南萼這一句，差點嗆出來。

  看來，無意間做的事情，也能招惹出一些是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