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2024-09-14 18:56:29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59 章
整座宅院被護得密不透風,安保人數和武器都上調到了堪稱浮誇的程度,林序站在窗前凝望著外間濃黑一片的夜,微弱的燈光昏暗不明,他只能看見眼前這一片虛無的暗夜。
齊淵兄弟和唐言一都不在家,就連謝凌也知道得比林序多。林序和他們不一樣,他是個游離在風詭雲譎爭鬥之外的邊緣人物,只知道有大事發生,他的任務就是待在這裡守著病中的條條。
今夜很平靜,平靜得不正常,沉寂的庭院裡連絲毫蟲鳴鳥叫都不見。
等待是安全的折磨,時間走得很慢,他毫無睡意,靠坐在窗邊,心裡久違地焦躁起來。
後半夜宅院外圍有明顯異動,突兀的聲響接二連三,他緊張起來,退回到床邊將孩子圈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
在他看不見的宮城裡,一場疾風般的武力政變尚未停歇,空氣里浮動著潮濕的腥黏。
等到太陽升起硝煙散盡,女王薨逝的消息一出,奪權的博弈便轉移到了明面上來。
在唐言一的幫助下,刺殺女王的過程堪稱無驚無險,短短一夜拔盡了宮牆之內的女王心腹。莊慈履行自己的承諾,違規讓唐言一秘密處決了曾衍景一家。
唐言一站在屍體前固執地一遍遍確認死亡名單,核對到第三遍,才垮下肩膀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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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氣長嘆出去,他的心裡沒有半分鬆快。他轉身看了看齊澤,再遙望了一眼隨行而來的幾位軍官,落寞地收回目光垂了眼。
他因為自己的孩子,毀掉了唐家幾代人用血汗鑄成的壁壘,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人。
等待的時間遠比林序預估的要久許多,等到太陽下去再升起來,他依然守著孩子留在齊淵設下的保護圈裡,但傳來的消息讓他的心緒平緩了許多。
唐言一和齊澤回來的時候,林序滿心歡喜地小跑過去,卻沒有看見齊淵。
在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原來齊淵並不只是唐言一的下屬,他更像是一顆明目張胆扎在唐言一身邊的釘子,逐漸長成了一座堅固的橋樑。
條條的爸爸們回家來了,林序不用再守著他,便只專心地等待齊淵,無所事事地等著他,等得手頭的工作全都停滯不前。可他實在沒有辦法將方瑩發過來的文件逐字逐字看進去,他世界裡的所有一切必須等到齊淵平安回來才能重新啟動。
這實在是一種沒出息的表現,但林序已經不在乎了,在齊淵險些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許多以往糾結在意的細枝末節全都黯然褪色。
終於在第四天的黃昏,迎著都城少見的暖橘色夕陽,林序瞧見了逐漸接近自己的模糊輪廓。只一眼,看不清臉,林序也能斷定,是齊淵回來了。
想像中的衝過去飛撲著抱他並沒有發生,林序只在最後齊淵走近時,從椅子上難掩歡快地站起來沖他笑。
笑到一半,林序突然將嘴角一拉,虛撫著齊淵胸口嚴肅詢問:「這幾天傷口恢復得怎麼樣?有按時換藥吃藥嗎?你是不是沒聽醫生話劇烈運動了?」
他的表情轉換太快,又拉拉雜雜一連串關心詢問,話密得齊淵一時插不進去嘴。只能望著他等他說完,再摟著人往懷裡抱,林序卻是不肯,怕碰著他這幾天無人問津的傷口,扭著往後退。
「挺好的,已經不痛了。」齊淵說著拉住人輕輕環抱住,瞧著林序小心翼翼繃緊身子不敢靠他,心裡酸酸軟軟惹得他眉眼一彎,笑得很是柔情,「可以靠,我喜歡你靠著我。」
多少年前就把親密事做盡了,林序這時候卻突然被夕陽染紅了耳朵,耳朵臉頰莫名其妙燙起來,他垂著腦袋閉了眼緩緩靠過去,十分刻意地避開了齊淵的左胸膛。
連日陰雨結束後,終於迎來乾爽的都城總算是展現出來幾分艷麗秋色,傍晚時分朦朦朧朧的橘粉色像曖昧的柔光濾鏡。這導致靠在齊淵懷裡的林序覺得這個世界不真實,仿佛陷入安寧美好的夢境,他擡起頭來望齊淵,齊淵不明所以地回望他,林序看著他的眼睛出神,片刻後確認眼前這個因為傷勢和忙碌而略顯疲憊的齊淵是真實的,因為他遠不如自己夢境裡那麼完美。
林序突然直起身,在齊淵不解地注視下轉移到他身後,結結實實地貼著後背給人環腰緊緊抱住。瞬間明白他的齊淵順勢握住林序圈靠在他小腹上的手,將那牢牢相扣的兩隻手提溜著往上調了調位置。
兩個人即使分開多年,許多方面早已經改變的徹底,但相處時隱秘的細節卻還是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被齊淵謹慎的操作逗笑了,林序趴在他背上邊笑邊將混著信息素的熱氣染了人滿滿一背,全然忘了方才他還莫名其妙地紅了耳朵,渾身都燙得不得了。
好一會兒,緊緊抱住齊淵的林序才說:「等你回來的每一秒,都不比那六年好過。」
「沒事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齊淵的話只能起到短暫的安撫作用,林序已經看清了這個人身處的世界有多危險,這件事是過去了,但未來肯定還有許多事,難道這就叫富貴險中求嗎。
林序鬆開他,在他轉身的時候握住他的手,思來想去欲言又止了半晌,就說出一句:「你是我的主角,明白嗎?」
這麼跳躍的思維齊淵著實跟不上,明白卻又不那麼明白,他老實地想了一輪,決定虛心求教:「我怕自己明白得不全面。」
可是說話的林序也有些為難的模樣,怕話不吉利,又怕齊淵這個笨蛋真的沒懂核心,最後折中道:「主角不能死,否則故事就結束了。」
燦燦夕陽已經暗沉至玫瑰色,周遭光線正在徐徐收攏,齊淵欣賞著屬於自己的這一朵永不褪色的玫瑰,一時間百感交集。他傾身在林序眉間落下顫顫柔柔一枚吻,換來林序追著他從眼睛吻到唇畔,他說:「我們不會結束。」
果然,在這世間永遠有一個人在全心全意等著他,愛著他。
都城對於齊淵來說也不是很熟悉的地方,因此選地方安葬李巧多費了些時日。
找風水先生算了時間地點,最後選定將李巧安葬在都城南郊的一處公共墓園,依山傍水的瞧著倒也算不錯。
條條情況好了許多,唐言一遠遠站在長長的石階盡頭,用電話遠程指揮齊澤帶著孩子給他奶奶磕頭上香。
林序的目光在他和阿澤之間又是幾回流轉,直到條條拉住他的手才回過神來。條條禮貌地向林序道了謝,便被齊澤牽著朝著他爸小步小步走了過去,齊澤走到小路盡頭,突然停下來回頭望了望這邊。只是很短暫的一望,很快他便牽著條條和唐言一一起離開了墓園。
這三個人一走,李巧的墓碑前便只剩下齊淵和林序兩個人,風吹過捲起草坪上的紛紛落葉,平添了幾分蕭索。
齊淵一動不動地望著母親的墓碑,一言不發,按計劃他們也該離開了,可是齊淵仿佛被定住了,他一直站在那裡思考著之前被打斷的那道難題。
一片落葉飄飄搖搖落在李巧墓碑上,林序上前拂開落葉,輕聲問齊淵:「為什麼不送阿姨回去?老人家應該都想落葉歸根。」
這一聲喚回了早已迷失在回憶漩渦里的齊淵,他收回目光看了看林序:「她走得太突然,什麼話都沒留下,我不知道她是願意葬在爸爸身邊,還是後來的那個人。既然她喜歡逃避,那麼留在這裡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問題林序沒有想過,但聽齊淵這麼說也明白關於母親的長眠之地,他是認真思考過再做的決定。
突然,齊淵非常疑惑地問出那個困擾了許多天的問題:「林序,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做?」
聞言林序卡了一下,他這時候才發現齊淵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對李巧釋懷一些,他看著齊淵,沒有不理解為什麼他會被這種問題困擾。而是在察覺的瞬間,油然而生一種空曠的心酸,為齊淵和那個不懂表達的齊澤而心酸。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以為齊淵讀得懂李巧的行為,也知道為什麼齊淵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就像當年分手那天,齊淵說過的那樣,截然不同的遭遇造就了完全不同的他們。
林序試圖用最簡單的話語給他解釋:「因為她是你們的媽媽,也是條條的奶奶,保護自己的孩子是她的天性。」
媽媽是會這樣,可是……
齊淵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愣了愣,那是他托林景年找到的一張許多年前的照片,那時候的李巧三十出頭,改嫁後還以為生活仍然會有好起來的希望,所以她笑得尚算恬靜。在齊淵的記憶里媽媽就是這般模樣,可是李巧早已經不是這樣了,這些年的她滄桑得與實際年齡不符,又在和兒子重逢後為了掩蓋早衰用力過猛,浮誇的捲髮濃重的妝容,幾乎讓人辨不清她本來的模樣。
記憶快速翻到定格在病床上的最後一刻,洗乾淨妝容,她還是那副瘦小滄桑的模樣。
齊淵有些茫然,不知道在問誰:「她也能算是媽媽?」
林序攀著他的手臂靠過去,腦袋貼在他肩上,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李巧的照片,再把人掰過來面對自己:「怎麼不是?媽媽就是媽媽。」
經年累月的情感痼疾不可能一瞬間得到治癒,但齊淵終於在這一刻想明白了困擾自己許多天的難題。
秋風四起,沙沙搖落一地殘枝敗葉,齊淵牽著林序緩緩走在墓園中間細長的石階上,他感覺心裡空落落的,那股莫名的憂愁尚來不及侵襲他整顆心臟,便被林序一個噴嚏給打散了。
後知後覺意識到氣溫又跌了好幾度,他作勢要脫下外套給人穿,林序很享受似的張開手臂,等著那寬大的風衣攜帶著暖融融的木質香整個將他罩住。
和風衣一起罩住林序的還有齊淵結實的擁抱,他緊緊將林序攬在懷裡,直壓得傷口處微微作痛也不肯鬆手,反而覺得空蕩蕩的胸膛被填滿了許多。
要不是天色漸晚,林序提醒他,真不知道要這樣黏在一起在墓園裡擁抱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