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2024-09-14 18:56:31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60 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混亂之後是按部就班地重整秩序,齊淵依然忙碌,林序也恢復了正常的工作。按照他正常的工作效率,都城原本被他扯來當藉口的項目不到一個月便結束了,幸好方瑩懂事,沒有催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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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寒風四起,陡然跌至個位數的氣溫提醒都城居民蕭索的冬天到了,天氣預報提醒大家初雪就在今夜。
瑟瑟寒風呼呼刮過,齊淵站在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下面攏了攏圍巾。這種寒冷空虛的時候,他又一次想起了李巧。林序為他解開了謎題,可隨著時間推移,他心底後知後覺地漂浮了一層層糾結的悵惘失落。
時隔多年,他依然能清晰地回憶起被母親騙到林家遺棄的那一天,可是這一次不一樣,記憶似乎缺失了許多。他絞盡腦汁試圖回想起所有關於母親在那一天的細節,想從她的語言神情乃至細微的動作里尋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腳邊的葉子脆脆的,齊淵踩上去是短暫的沙沙作響,葉子離開大樹就不會再回去了。
「這麼冷的天氣你在花園裡幹嗎?」大晚上光線不好,林序繞著找了一圈才在荒蕪的花園裡找到齊淵。
「吹吹風。」
「沒事出來吹什麼風,你傷都還沒好。」
齊淵點點頭,看著林序的身子緊貼著自己的手臂,十分虛心地接受了批評:「不吹了,我們去火爐邊喝酒。」
說著便牽起林序往前走,走了兩步看過去,林序果然瞧見花園角落裡有火紅的一團,保鏢身後有人已經準備好了一應用品。
一陣寒風撲過來,吹得林序險些睜不開眼睛,他扽了扽齊淵手臂:「還敢喝酒,你都不會痛嗎?」
走近一看是茶,沒有酒,雖說夜裡喝茶也不恰當,但比起酒來還是茶更適合當下的他們。
兩人相對而坐,齊淵一言不發開始煮茶,林序看他的模樣想起來在譙城的那個夜裡。那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在深夜對坐煮茶,自己動作生疏笨拙,衝出滾燙的茶水根本不敢入口,齊淵還昧著良心誇他。想到這裡,林序的嘴角輕輕彎作一抹柔和弧度,順著齊淵熟練的泡茶動作往上看,卻看見這個人似乎心事重重。
齊淵垂著眼,林序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瞧見眼尾好似暈開的一線墨色。不需要細細分辨他的神情,只一眼,林序便察覺到了他的疲憊憂慮。
一盞清淺熱茶被啞光茶托推到了林序手邊,他垂下眼看著裊裊而上的霧氣,探手輕觸,茶盞溫暖並不燙手,是極舒服的溫度。齊淵知道林序不愛喝茶,這盞茶對林序而言,與其說是解渴解悶品茗嗅香,不如說更像是冬夜裡用來取暖的暖手寶而已。
他雙手捧住茶杯,藉由厚實杯璧將茶水溫熱順著掌心一路渡到身體裡,齊淵往火爐里扔了塊東西,林序沒看清是什麼,只瞧見了剎那四濺的火星。
「齊淵,你在想什麼?」
手上動作一頓,齊淵看著他皺了皺眉:「林序,我不能跟你去別的地方了。
「什麼意思?」這話林序一開始沒聽懂,片刻後又明白了一些,「我沒有說過要你離開這裡。」
齊淵問他:「你會留下來嗎?」
聞言林序的手指顫了顫,茶水在繞著杯壁幾番衝撞,有那麼幾滴灑在他手背上。不冷不燙,是恰到好處的溫暖。他放下茶杯,看著齊淵沒有說話,一時間周遭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齊淵替他擦乾淨手,就這麼牽著不鬆開:「我在背地裡做的事瞞不過唐言一,這些年我跟他都默契地一起裝不知道。他這樣的態度其實已經幫了我很多忙,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讓他也參與進來。可是這一次的意外讓他不再值得王室信任,莊慈身份轉變之後,一定會想唐言一能利用自己的職權和王室的信任,背刺女王助他上位,難保往後不會再有情非得已,也這樣背叛他。」
本以為事情結束了,怎麼聽起來還這麼可怕,林序想了想,試圖安撫自己瞬間揪緊的心:「你們才剛剛幫助他繼承王位,他不可能蠢到現在對你們下手。」
「是,他不會。」齊淵古井無波的眼睛靜靜望向燈火璀璨的遠方,那是宮城的方向,「但唐言一不能失去王室的信任,否則不管拖多久都躲不過去。唐言一代表的不僅是自己,還有背後許多人,稍有不慎後果便不堪設想。」
原來在這段異常忙碌的日子裡,竟然還有這樣危險的麻煩,林序不了解帝國,但從這短短几個月的經歷來看,王室的權力的確大得可怕。他無法想像如果莊慈調轉武器對準唐言一,會是多麼可怕的災難。
「你們要怎麼做才能重新取得信任?」
絕對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鑄就的,失去信任的人再想得到絕對信任幾乎可以算是痴心妄想,可是莊慈的確給了唐言一「生路」。
與這處溫暖的角落相對的那一邊,是條條臥室最外圍的小窗戶,盛夏時節一推開窗便能看見滿園花果。現在天氣冷了,那扇窗便開得少了,遠遠瞧著像是暖橘色的一塊琉璃。齊淵知道,這個時候條條應該已經睡熟了,此時的唐言一應該趴在孩子床邊怎麼也挪不開眼。
空中飄起了少許不起眼的雪花,在風中浮浮沉沉,幾番起伏才緩緩落在屋檐、樹枝、地面上。
小小的雪花觸到圍欄上,齊淵來不及看清它的輪廓便立刻消融:「莊慈要求條條留在他身邊,他要親自教養。」
「什麼?」林序大驚之下站了起來,緊緊抓住齊淵的袖子往自己這邊扯,「他還那么小,怎麼能獨自一個人去那麼複雜的地方生活?」
齊淵順著他站起來,將人帶回軟墊讓他坐下:「一方面,莊慈通過唐言一的反應明白了條條在他心裡的地位,只要孩子在他手裡捏著,唐言一絕對不敢放肆。另一方面,不到四歲的孩子自小養在他身邊,用不了多久在條條心裡君就會遠勝於父。莊慈有足夠長的時間把條條馴養成他想的模樣,再繼任唐言一的位置,那時候條條的絕對忠誠才能讓他放心。」
林序不願意承認,這個方案殘忍但合理,總好過千千萬萬人跟著一起喪命。他靠著齊淵再次坐下來,心裡鈍鈍的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竹林里土堆上那朵小小的野花。
夜空中雪花紛紛揚揚,突然便鋪天蓋地落了下來。林序的鼻子堵住了,右邊耳朵也連著封閉起來,說起來話來瓮聲瓮氣,半顆頭顱都在弱弱迴響:「唐言一同意了嗎?」
齊淵應當是痛苦的,但隱在晦暗光線下的面龐卻沒有傳遞出澎湃的情緒,他只是聲音有些啞,語速也比以往慢:「他不能拒絕,並且必須承諾條條是他唯一的孩子。」
林序的半邊身子都靠在了齊淵懷裡,實話講不是特別舒服的姿勢,因為齊淵整個坐姿都僵直到幾乎沒有溫柔弧度,今夜的他沒有任何旖旎情思,不打算將林序攬住調整一下姿勢。此刻他的心裡裝了太多事,總想著要找個更好的解決辦法,可人生真不是每道題都能解得遂自己心意,即使再不願意接受,短時間內,齊淵也是真的找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林序與他不同,他將自己手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暫且擱置,就這麼守在齊淵身邊,此刻林序眼裡看的心裡想的,全都圍繞著齊淵一個人展開。
即使齊淵的異常並不明顯的,林序還是瞬間共情到了他的痛苦悲哀,心底一片酸澀,他轉身望向齊淵輕聲問他:「那你呢,你答應了什麼?」
「我會得到合適的職位。」齊淵看著林序,用那種可憐又期待的目光試圖將林序包裹起來,「但是不經他准許,不能隨意離開帝國。」
四目相對,林序眉頭微微皺起:「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留在這裡,所以你抓我過來,根本就沒打算放我走。你甚至提前準備好了一個家,你早就知道我來了就不會再離開。」
齊淵沒有說話,只是沉沉望著林序,他面上的痛苦神色終於明顯起來。
今年的初雪勢頭不小,風吹雪淋之下,花園裡火爐邊很快便沒了情調。
兩個人沉默著攜手回了房間,在齊淵幾乎快要入睡的時候,他聽見林序說:「可是齊淵,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我還有自己的事必須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