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2024-09-14 18:56:26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57 章
深夜的軍部大樓,像一頭巍峨龐大的巨獸,作為捍衛國家安全的指揮中心,此刻近乎一半的樓層都依舊燈火通明。
最高規格的審訊室在這一層的盡頭,但和普通審訊室一樣是密閉空間,是個人待久了都要頭痛。
面對軍方指控,曾衍景一概不認,不論問話的是誰,一概用「你們說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句話堵回去。
雖說他職位不高,只是少將軍銜,在軍隊裡也並未急速贏得他兄長那樣的名望,但畢竟是三言兩語就能攪弄風雲的女王近臣,皇室正經成員都不如他與女王親近。為了調查工作順利開展,軍部頂樓在今日深夜迎來了第二位皇親。
莊慈,先王的同胞弟弟,女王的小叔叔,是帝國軍務第一大臣,也是現如今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人如其名,他一進來便笑得十分和善,不知情的人遙遙一眼,還以為他是來撈人的。
他不疾不徐坐下來,靠著軟椅先友好地問候了曾衍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再切入了正題。
「不是我要為難你,只是當前正值邊境戰事膠著之際,有人檢舉你偷賣兩國陣亡軍士的器官。」說到這裡,他放下資料,擡眼看著曾衍景面露難色,「如果屬實,國際輿論一邊倒,我們會很麻煩。」
曾衍景來總部問話已經兩個小時了,按理說女王早就該知道情況,但遲遲沒人來。
想起剛才的事情,他心裡逐漸煩躁,即使對方是親王,他也已經沒什麼好臉色:「這麼嚴重的事你該去好好查,揪著我沒用,我不知道。」
「剛巧不就查到你這兒了嗎?」莊慈將女王密令鋪在桌上展開,食指點著關鍵字敲了敲,笑著邀他看,「看來近幾天要麻煩你在家等待,隨時配合調查。」
腦內一緊,曾衍景能意識到這件事發生的時機太過湊巧,但是接下來一連串的問話審訊並不像莊慈的語言那樣溫和,很快他便被複雜混亂的局勢拖進了密密織就得蛛網內部,也就來不及分神思索關於唐言一的異常。
凌晨一點,謝凌和林序一同趕往唐言一在都城的住所,在管家的帶領下急匆匆上樓找孩子。
條條的臥房就與唐言一臥室相通,謝凌人還沒進去,已經急得連著喊了幾聲「寶寶」,動靜這麼大,進門確是一室寂靜。
謝凌眉頭一壓,他的手攥得很緊,語速快得穩不住:「不是說在這兒嗎?孩子呢?」
林序的腳步突然頓下來,他垂頭凝視著地面,整個人似乎短暫定住了。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鵝黃色的卡通地毯上有許多玻璃碎渣夾雜著零星血跡,順著看過去一擡眼,厚重的藍色星空窗簾遮擋了窗戶。
謝凌快步上前大力扯開窗簾,用力過猛,「咔」的一聲,半片窗簾連帶著滑軌被扯落,他清晰地看見了玻璃上有一個十分扎眼的彈孔。
在場眾人的心都瞬間揪緊,所有護衛立刻出動,里里外外細細搜尋。
林序立刻跟齊淵聯繫,儘量用簡短的話語告知他目前的情況:「齊淵,條條不見了。窗戶玻璃有彈孔,但外面的人沒聽見聲響,地上有血跡。馬上送去檢驗。」
唐言一終於回來了,謝凌帶著人去門口接他。他似乎狀況不對,下車時踉踉蹌蹌站不穩,又聽聞孩子不見蹤跡生死不明,在夜色里疾行,險些狠狠摔上一跤。齊澤乾脆將人抱起來,穩穩送回了屋裡。
幾乎是立刻,唐言一便有了猜測,他瘋狂地給曾衍景打電話,但曾衍景當時還被困在軍部大樓里,鎖在柜子里的手機無人接聽,守在曾家附近的人也沒蹲到他出現。
有幾處監控拍到了事發的情況,條條的確是被人綁架了,雖然沒有證據,但所有人都相信唐言一的推測。綁走條條的一定是曾衍景那條瘋狗,除了他,幾乎沒有人有作案動機。
天邊隱隱泛白,薄薄秋霧縈繞在草木之上,寒涼之中為周遭景物平添一抹神秘和陰森。
齊澤站在窗前居高臨下望著院子裡忙進忙出的人們,他知道這些人都在盡力營救他的孩子,他也想做些什麼,但他牢記哥哥說過的話。這段時間,不管發生什麼,都必須跟著老大寸步不離。他沒什麼別的本事,能做的只有這點事情,所以必須把這點兒分內之事做好。
至於條條,齊澤想到這裡,回身看了看依然呆坐的唐言一,他相信,老大一定會把條條安全地接回家。
對於齊澤擔憂的目光,唐言一毫無反應,他始終坐在地毯上盯著窗戶玻璃上那小小的彈孔出神,腦海里亂七八糟無序地湧現出關於孩子的許多記憶,那些畫面往常想來都是會心一笑,今時今日,卻只讓他五內俱焚。
條條還那么小,三歲半的一小坨軟肉,從沒有自己一個人出過遠門。彈孔、玻璃、血跡,這些關鍵詞組成的畫面,延伸至窗外寒冷黑暗的秋夜,唐言一感覺自己能聽到孩子的哭聲,由高變低乃至嘶啞。
淚水潸然而下,想他囂張了這麼多年,滿以為自己是個了不得的狠角色,卻原來仍舊只是顆任人擺布的小小棋子。說什麼羽翼一手遮天,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活得還不如一隻麻雀。
他知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孩子蹤跡,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如果綁走條條來威脅他,早該找上門來了。可是仍舊悄無聲息,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和他達成某種協議,只是單純泄憤。
他心裡明白有一定的可能,孩子已經不在了,在這份可能里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可能連孩子的屍體都永遠找不到。
但是,他咬緊牙關暗下決心,但凡他兒子回不來了,就直接去殺曾衍景,連他家的狗都絕不放過。
片刻間,他相通了許多事,只要能救回孩子,他什麼都敢做。若是救不回,那也得報仇,不論用什麼代價交換都值得。
他僵硬地再次按下通話鍵,這一次電話通了,唐言一蹭得一下站起來,眼前一黑暈了暈還是竭力摳著窗框死死穩住了身形。
他瞪大眼睛盯著那枚彈孔,質問曾衍景:「我知道是你乾的!什麼意思啊你?抓小孩兒幹嘛?」
這一夜對於曾衍景來說同樣煎熬,女王在內閣脅迫下將他暫時停職查辦,當下才放出來,又聽到糟心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雖然這邊被擺了一道,但好在家事處理地尚算順利,手下人沒白養,當真將那個小雜種逮著了,想來現在正等著自己的命令才好動手。
車隊在寬闊的道路上飛馳,天色尚早,路上車子不多,大多都是通勤時間較長的上班族在趕路。曾衍景輕蔑地掃視過螞蟻似的車輛提前為他的車隊靠邊讓路,又想起居然有一個還不如這些螻蟻的傻瓜搶了本該由他享受的一切,心裡的膈應再一次涌了上來。
面對唐言一的質問,他慢吞吞地回了句:「難道你猜不到嗎?」
他這個態度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唐言一為了孩子忍住沒罵他,在齊澤的注視下試圖同他講和:「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只要你把孩子放了,我都可以跟你商量。」
從小到大,唐言一從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同他說過話,他對孩子的在意瞬間激怒了曾衍景。
他生氣地朝著扶手重重一錘,惡狠狠地說:「沒別的,我就想要小雜種死。」
「敢動他一下,我殺你全家!」唐言一衝著手機失控大喊,齊澤上前一步緊張地盯住了他的手機。
「我怎麼都想不到你居然能離譜到這種程度。跟個傻子搞在一起,還敢弄出個野種來。」
齊澤愣住了,他歪頭盯住手機,雙拳攥得比鐵都硬。
曾衍景閉上眼失望地搖搖頭,一直以來在他心裡有一個並不真實的唐言一,這個人應該是完美無瑕的,怎麼能搞出這種醜事來,太不合適了,他不能接受。事已至此,他不打算怪唐言一,只想直接了當地解決問題。
他長嘆了一聲,故作溫柔的語調讓唐言一覺得噁心:「你不該變成這樣的,這種錯誤不該出現在你的人生里。怪我之前在大哥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這個錯誤我來替你修正。言一,我們往後會有很多孩子。你放心,我會處理得很乾淨,不會有人知道你曾經身染污點。」
電話被掛斷了,唐言一的心像凍過頭的冰塊,碎裂著沉沉墜地。
曾衍景說要殺了條條,他或許立刻就要動手,可自己還沒找到孩子人在哪裡。
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救條條?更可怕的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要是條條在曾衍景眼前,那就是一顆子彈,僅僅一秒鐘的事情。他捧在手心裡呵護著成長的寶貝,就會被輕易擊得粉碎。
不敢再想,唐言一快瘋了,絕望和無力突襲而至,他捂著臉跪倒在齊澤懷裡,顫抖著崩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