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一夜冷雨，再醒來，氣溫似乎又一次悄然下跌。都城的初秋沒有天高氣爽，只是入眼陰沉沉的一片霧灰。萬物短時間內便褪去了艷麗的色澤，園裡的花枝都頹唐地敗落一地，應該很快就會被花匠更換。

  齊澤正在接受老大訓話，時不時瞄一眼在後面喝茶的他哥。

  「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這麼跟著我。」唐言一衝齊淵使了個眼色，讓他過來控制住齊澤。

  這話一出口，齊澤的眼睛裡就只剩下面無表情的老大一個人，他盯著唐言一似乎在思考。

  也是扯，他那個腦袋有幾分思考的餘地？

  

  突然，他固執地上前一步，氣勢洶洶懟到唐言一跟前：「不行，我要跟。」

  齊淵也沒有第一時間響應唐言一的號召，而是拋出一個問題：「誰來保障你的安全？」

  唐言一瞥了他一眼，揚起下巴示意他看門外整齊排開的護衛，十來個人分列兩旁，只等著唐言一走下台階便將他圍在中心。

  秋風穿堂而過，吹涼了齊澤的心，這些人的出現顯然是要取代自己，他一下子慌了，扣住唐言一不肯松：「你也不要我了，是嗎？」

  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唐言一本就不快的神色更顯深沉，他側臉望向齊淵，警告他：「萬一他突然衝過去給人弄死，那我們所有人全都跑不掉，所以絕不能讓他和曾衍景再碰面。我肯定死不了，你弟弟可就說不定了，他要是死了，你可別找我。」

  眼看著他甩開齊澤大步離去，齊淵上前及時攔下正待狂奔的弟弟，示意他不可妄動。

  極為痛恨被拋棄的齊澤，被狠狠踩到了痛腳，但當自己的位置被別人替代時，他的大腦並不足以讓他思考出完美的方案，甚至無法分析出唐言一話里話外的深意。

  雖然不明白哥哥的用意，但齊澤相信哥哥永遠都站在自己這邊，也就老老實實停下追逐的腳步，目送唐言一上車離去。

  他垂著腦袋站在門口，像一顆陰雨里長在青石牆角的倒霉蘑菇。雖然是這樣一副高大體格，但在齊淵看來，弟弟是如此的可憐無助。

  好在齊淵能聽懂唐言一的話，他安撫弟弟：「不是不要你，他是在保護你，怕你被傷害才這麼安排。」

  永遠信任哥哥是齊澤的優良品德，他不自信地問：「那是有喜歡的嗎？」

  「當然有，所以你該高興。」齊淵選擇了弟弟喜歡的答案，並堅信這就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秋涼的夜裡，被窩對於林序來說有一種奇妙的吸引力，只要洗漱後躺進去，陷進蓬鬆柔暖的被子裡，便再沒有輕易爬起來的動力。

  可是此刻原本正酣睡的林序，卻突然掀開被子跳下地，鞋子都沒來及穿，便著急地跑過去攔下門口的齊淵。

  齊淵已經有過兩次趁林序睡著偷溜出去的前科，今天夜裡林序做好了準備不睡，誓要當場抓住他。可齊淵的被子實在是太過舒適，躺進去沒一會兒，他便在木質香的包裹下迷濛著眼眨了又眨，很快便睡熟了。

  簡直要懷疑齊淵的信息素自帶催眠功效，林序這些年失眠早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可是伴著熟悉的氣息卻總是兩眼一迷瞪很快便順暢入眠。

  當齊淵的信息素突然淡了好幾度，眼看著就要被隔絕在門外時，林序不安地抖了一下。好在心裡記掛著要抓住齊淵這件事，在他出門的前一刻林序驚醒了過來，纖瘦的手腕一掀，被子立刻被他頂翻。

  齊淵在他翻身而起的瞬間便聽見動靜，立刻將門輕輕合上，轉身實際恰當合適，剛好接住在幽暗地燈指引下撲向他的林序。

  懷裡的人輕飄飄的，像一片落到他胸口的雲，齊淵摟著人站定，打開了頂燈，卻見這人閉著眼睛有些站不穩。

  林序突然從床上撲到門口，魂魄都還沒歸位，也顧不上自己腦供血跟不上，他頭暈眼花攀著齊淵不讓他走：「什麼朋友非要半夜三更見面，他白天見不得人嗎？」

  看他這樣多半是低血糖或者低血壓吧，齊淵沒有這種問題，但在孕期的唐言一身上見識過。想起唐言一當時的狀態，齊淵抿了抿唇，當即托著背攬起腿彎將人抱起來塞回被子裡，還拍了拍以示安撫。

  那一陣頭暈眼花很快便緩過去了，林序手臂一伸從被子裡探出手來扯住他衣袖，兩眼迎著他衣襟往上直看到眼睛裡：「我也要去。」

  甚至沒有考慮，齊淵擡手看看時間，分針已經綠松石錶盤上又走了一格，他似乎是要趕著赴約，想要終結話題：「下次吧，我下次跟他提前說一聲。」

  眼前一黑，軟綿綿一團從齊淵頭頂跌落，是林序再一次掀飛被子，直接扣到他頭上。

  林序就著床墊盤腿坐起來，居高臨下俯視齊淵，挑釁地笑了笑：「行，那我也要見朋友，你順路送一下。」

  眾所周知，林序這些年來交友遍天下，就連這第一次來的都城，居然都不止謝凌一個與他有故事的人。齊淵的消息最為靈通，那三個人的資料都在他這個備了份，只是兩人誰都沒提。

  沒想到，這時候林序突然扯出來，意思是你拿我當外人，我可也就不拿你當內人了哦，這擺明了是非要跟著去不可了。

  齊淵愣了一瞬，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極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看他那副模樣，林序不滿地哼了一聲，穿鞋時故意踩了他鞋面兩腳。臥室拖鞋底又軟又乾淨，對齊淵以及他的鞋子造不成半點傷害，他甚至伸出腿配合林序的動作，也算是認錯態度良好。

  果然，人不能夸早了，哪怕是在心裡悄悄夸也是不可以的。

  一路做賊似的潛行換車終於到了目的地，齊淵卻不讓他跟進去，讓他在車裡等。

  「真不能進去，以後你就明白了，就在這兒等我，好嗎？」

  雖然四周黑漆漆的，路標路燈全都看不清楚，但林序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這個地方肅穆的氣氛，他點點頭，揮手讓齊淵快去。

  拿出手機就能定位這是哪裡，林序知道，但他突然不想去查。齊淵不告訴自己，一定有他的道理，節外生枝總是不好。好奇心太重的人，容易害人害己。

  這樣想著，林序收回了目光，決定就照齊淵預計的那樣，在一無所知中等待他。

  到了都城已經大半個月了，難得今天是個晴朗的日子，雖然陽光不夠熾熱明亮，但柔和溫暖的光線已經足夠讓花園裡的秋景絢麗起來。

  各色秋花綻放，順著石子路蜿蜒至花園一側的涼亭台階下。

  時不時微風拂過，偶爾也吹落幾片葉子，飄飄悠悠落在新移植的花叢里，像一隻只自在的小船。

  林序完成一項工作，擡頭才發現條條趴在桌上，興致缺缺捏著油畫棒在老師留的小馬圖冊上亂畫打叉。順著畫板看過去，他打量了那幾匹十分有名的卡通小馬，怎麼看都很可愛，可是孩子明顯不喜歡。

  「怎麼了條條？」第一次看見這樣垮著小臉的條條，林序察覺到孩子情緒不好，趕緊坐過來關心他：「不想畫我們就休息吧。」

  條條轉頭看他，居然是很認真的模樣，他板著臉宣布：「我不喜歡騎馬。」

  馬？

  林序笑了，溫和地撫上他肩頭，無奈地說：「馬術好像是必修課。」

  一向乖巧的條條狠狠摔了筆，艷麗的油畫棒砸向小馬圖畫，最後跌碎在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上。

  林序一驚，詫異地望向條條，微皺的眉頭下是茫然的震驚。

  這樣的目光讓條條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他可憐巴巴地趴在桌上，小聲告狀：「那個叔叔罵我，我討厭他，可以不去那裡騎馬嗎？」

  林序沒想到居然有人敢罵唐言一的兒子，也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並不能作數，但又隱隱覺得條條說的應該是真的。他的爸爸們都那麼忙，萬一真是沒顧上孩子，讓人給欺負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剎那間，林序腦海里已經湧現了諸多社會新聞。

  一時間，他只顧得上輕撫孩子脊背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麼繼續這個話題。

  這時，道路盡頭出現了熟悉的身影，是齊淵來了。

  仿佛看到了救星，林序自己都沒意識到笑容來得多麼突然，他的眼珠子黏在了齊淵身上，指著那頭也是做好了告狀的準備。

  「你爸爸過來了，我們跟他說吧。」

  齊淵剛走近還沒上台階，便看見這一大一小都指著自己，眼巴巴地像是有事找他。

  「怎麼了？」

  突然「唰」的一聲，林序渾身一凜，眼見著虛空中一線黑飛來，猛地貫穿了齊淵胸膛，血霧在眼前炸開，迎著微弱日光是一片詭異的橘粉。齊淵倒地的瞬間，隱在四處的護衛閃現將涼亭團團護住，林序的眼前暗了下來。

  大腦全然宕機，當林序腦袋再次運轉時他已經跪到了齊淵身側，那截露出的箭頭亮得令他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