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2024-09-14 18:56:19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52 章

  都城的氣溫比臨江更低一些,在暴雨連日沖刷下,林序見識到了斷崖式降溫的威力。落地不過半日,他就打起了噴嚏,就連條條這樣的小孩子的身體素質竟然也比他強一些。

  齊淵在都城沒有常住的房產,林序便跟著他一起住進了唐言一的家。好在唐言一最近忙得不行,林序這個游離在邊緣的外人,既不惹人注意也沒什麼特別需求,跟他少有打照面的交集,還不如和條條接觸得多,這樣倒也是難得的悠閒。

  窗外雨落簌簌,林序攏著一攤散亂的薄毯守著條條寫字。今天是唐言一那倒霉前未婚夫的葬禮,他們天沒亮就一起出發了,就連許久不見的謝凌也到了葬禮現場。這一下,監護孩子的重任便落在了林序頭上。

  小孩子的身體暖融融的,泛著甜香奶味兒,林序不禁有些恍惚,手指已經不知不覺撫上了自己頸後,微涼的金屬薄片之下有一條肉眼不可見的疤痕。

  他突然意識到最近用藥的頻率下降了許多,要說原因,他卻有些總結不出來。

  條條完成了早晨的學習,困意上涌,裹著毯子就在林序身邊睡了過去。

  他實在是個很乖巧可愛的孩子,不到四歲的年紀,大人出門他不吵不鬧,讓他跟林序他就乖乖來牽林序的手。幾時吃飯喝水,幾時休息,都跟著案上的作息表嚴格執行。唐言一性格乖張跋扈,齊澤小時候更是難以溝通動不動就要哭,不知道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乖順懂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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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像齊淵。

  比起來,條條更像齊淵小時候的性子,可能是因為打小是齊淵帶著教養的緣故。這樣想著,林序無奈地搖搖頭,他比齊淵小三歲,並沒見過三歲半的齊淵是什麼模樣。

  一陣涼風襲來打在他背上,潮濕的水汽竄得他脊背發寒,輕輕地把條條放在小床上,林序才直起身去關窗戶。

  已經快到中午了,他扶著濕冷的窗戶擡頭看,外間天色依舊陰沉沉的,雲不是雲天不是天,不知道齊淵他們要多久才會回來。

  葬禮現場是一片暗沉的黑白,烏壓壓的人群舉著黑傘在雨里整齊排列,緩緩移動。唐言一站在最前面,眼看著一波一波弔唁的人潮似乎遠沒有盡頭,雨水順著傘沿滴滴答答時而跑偏,不一會兒他半邊身體已然濕透,才終於等到了女王登場。

  九歲的女王陛下為了遮掩稚嫩,臉上精心塗抹了濃重肅穆的妝容,走近一看像一張慘白的紅唇面具,配著這身黑色的傘裙套裝,違和又彆扭。

  所有人齊刷刷合傘鞠躬,在雨水沖刷下,聆聽女王在傘下講話。

  幸虧是個孩子,話不多,以元首和三軍統帥的身份發表悼詞後,唐言一正打算起身,卻聽到了驚雷般的安排。

  本以為倒霉的未婚夫死了,這婚事暫時也就擱置了,至少短期內不會再有新動向,難道是他不了解九歲女孩的腦迴路嗎?就這樣在葬禮上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更換結婚對象,婚期不變。

  唐言一彎著腰懵了一會兒,心裡有一萬句髒話翻湧,嘴都不能張,怕不小心噴兩句出來砸了場子。

  女王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唐言一看向隨著女王一同退場的曾衍景。那個高大英俊的alpha是他的新未婚夫,是剛剛下葬的那個倒霉鬼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女王陛下的表兄。

  似乎感知到了唐言一怨憤的目光,曾衍景也回頭看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唐言一無聲罵了他一句,便火速側身躲開。

  幾年不見,這個人看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噁心,像陰冷黏膩的蛇纏繞在喉頭,怎麼也甩不開。

  齊淵看清了這倆人短暫的無聲交鋒,腦海里過了一遍曾衍景的資料,心下沉了沉,轉頭望向外圍。幸好,齊澤不能進來,在外面的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傍晚時分,雨水漸漸收住,天色卻已經亮不起來了。

  今天的晚飯吃得很安靜,唐言一和齊澤都遲遲沒有回家,條條畢竟還小,能感知到爸爸的情緒不好,坐在齊淵懷裡嘴上不說,瞧著卻有些無精打采。

  等到孩子睡下好一會兒,齊淵才退出來,等他來到條條的書房時,林序還在照著平板上的卡通人物設計線稿。

  條條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大都喜歡塗塗畫畫,但筆觸稚嫩畫風自然也比較抽象,想要創新一下就更是難辨了。好在畫畫這個領域林序擅長,趁著現在多描幾幅和網圖不一樣的新鮮線稿,明天陪條條先塗色,再自己畫,他肯定很喜歡。

  齊淵不怎麼喜歡畫畫,幫著他把畫好的稿紙夾起來,順便簡單說了一下今天葬禮上的情況。

  這樣離譜的操作聽得林序停下筆,萬分不解:「你們的女王實在太過離譜。」

  齊淵彎了彎眼,心裡很認同,這麼個小孩兒統治如此大的國家,甚至有權號令三軍。可能是因為自己和林序自小生長在另一片國土,接受的也是不同的教育,一開始他也很難理解,時至今日都對這一切依然不敢茍同。

  在別人的地方這樣說似乎不太禮貌,林序咽回些許不友善的吐槽,問了最重要的問題:「他會同意嗎?」

  「唐言一向來對王室言聽計從,婚期不變,就在下個月。」齊淵快速收拾著書桌,面上神色卻似乎不算輕鬆,「這個人和他死去的大哥很不同。」

  到底哪裡不同,齊淵沒有細說,林序也能感受到是對齊淵來說糟糕的那種不同。

  果然,齊淵告訴他:「最多等到婚禮結束後,我們就必須帶阿澤離開。」

  沒有再多問,林序點點頭,和他一起將條條的書桌歸置整齊。

  凌晨兩點,唐言一醉醺醺地在孩子門口望著床帳,卻遲遲不進去。

  齊澤不明白他情緒為何低落,只是擔心地想攙扶他進去,像以往一樣蹲在床邊看看孩子。唐言一卻死扣著門框不進去,也不准齊澤進去,他想自己現在的味道應該是很難聞的。

  齊澤蹙眉看著橫在門框上阻攔自己的手臂,小心地扶上去:「怎麼了?」

  「我有些後悔了。」唐言一突然搖搖晃晃站起來,轉身踉踉蹌蹌就要逃,「早知道不能陪他長大,就不該帶他來這個世界。」

  馬術是條條的必修課,都城不是臨江市,這裡沒有唐家的私人馬場,人員相對比較混雜。但已經快一周沒上馬了,唐言一還是和齊澤一起陪著孩子來了皇家馬場練習。

  條條騎在一匹矮矮的小黑馬上,教練牽著馬帶著他在內場走圈適應,小馬噠噠噠前行,顛顛搖搖的讓他笑得很開心。

  唐言一不敢跟他互動,就怕他不認真從不熟悉的馬背上跌下來,只是在欄杆外掏出手機對著孩子抓拍,。

  齊澤站得遠,卻敏銳地注意到跑道上疾馳而來的一匹快馬。

  塵土飛揚中,眼瞧著馬越跑越近,工作人員看清馬背上的人根本不敢攔。唐言一回身望過去,在他十米外,疾馳的駿馬突然猛得揚蹄停下。

  曾衍景控著馬小步靠近,笑意盈盈得朝唐言一打招呼,剛被撲了一身塵土的唐言一,沒好氣地罵了句「有病」。便沒再理他,繼續轉身看著孩子騎馬。

  「可惜了,他長得像齊淵。」曾衍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頗為遺憾地搖頭,「如果他長得能像你多一些,應該會更可愛。」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條條是唐言一跟齊淵的孩子,就連曾衍景也不例外,畢竟又有誰能想到條條的父親是那個智力殘疾的殺手呢?不知道出於多麼複雜的心理活動,唐言一任由這種誤會擴大蔓延,直至所有人都心領神會,他和自己最得力的下屬有一個快四歲的私生子。

  私生子這種存在放眼整個利托帝國的權貴階層,並不少見,表面上堅守一夫一妻制度的皇室也是重災區。雖然曾衍景也曾經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膈應過,但那時候弄死大哥繼承婚事才是最要緊的事,也就來不及干預。

  等到現在婚事塵埃落定,唐言一的私生子都已經這麼大了。算了,誰叫他打小就喜歡人家,看在唐言一哪哪兒都長在他X癖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婚後把這孩子送遠點兒也就行了,眼不見自然心不煩。

  「管他像誰,反正都比你好看得多。」唐言一打小就煩他,現在心裡更是躁得不行,說話跟炮筒似的,「沒事就滾遠點兒,少影響我看孩子。」

  齊澤遠遠看著老大似乎在罵人,可是對面那個人的態度卻很好,在馬上俯下身子依然笑得很有禮貌。

  他貼近身子,一瞬間就挨到了唐言一耳邊:「惹你不高興了嗎?那我道歉。」

  齊澤一個閃現便要衝過去,唐言一比他更快,一巴掌甩在曾衍景腿上:「煩不煩啊你,我走行了吧?」

  剛轉身還沒跑出一步,手上便被拉住了,曾衍景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突然又笑起來:「再稍等一下,你喜歡什麼風格的婚禮,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來準備。」

  「隨便吧你。」唐言一試了,根本掙不動,這個人笑歸笑,手上力氣大得快要擰斷唐言一的手腕。

  很疼,但礙於面子,唐言一隻能咬牙撐著,任他捏住自己不動。

  齊澤突然衝到他們跟前,好在下一秒曾衍景自然地鬆開他,打馬離去:「好啊,那我就自己看著辦了。」

  唐言一背對他,齊澤沒能發現老大疼得泛白的面色,只是望著絕塵而去的背影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沒什麼。」唐言一將顫抖不休的左手揣進兜里,轉身就往孩子那邊走。

  齊澤上前一步堵在他面前,篤定地說:「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

  「殺了他。」

  唐言一愣住了,他從齊澤深沉的眼色里讀出了濃厚不遮掩的殺意,心臟瞬間懸空一抽。一時間,他無法判斷齊澤到底知道些什麼,只知道必須阻止這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他拿出氣勢來盯住齊澤,眉頭卻還是不聽話地微微皺起,他壓低聲音警告道:「不許再說這種話。」

  齊澤面無表情地回視他,冷峻的神情哪裡還像自己當初抓住的那個傻子。唐言一轉身大步離開,這一次,齊澤也沒有追上去再同他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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