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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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序無法判斷自己是昏過去了還是睡著了，他似乎掉進了萬花筒，昏昏沉沉地睜不開眼，卻還是被晃得暈頭轉向。

  似乎有誰在喊他，像空曠深淵裡的回聲，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層層迴響聽不清楚。他努力想睜開眼看看，力氣卻只夠不安地蹙了蹙眉，根本擡不起沉重的眼皮。

  身體沉重地墜進溫暖的懷抱里，林序被塞進柔軟的被子，額頭似乎落下乾燥的手掌摩挲著。不一會兒，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了上來，掙扎著支起眼皮的林序還沒來得及看清，朦朧昏花的視線里，那個高大的身影已經退到了紗簾之外。

  「發熱……39.3，之前服用了……趕緊過來。」

  應該是在打電話，斷斷續續的，林序聽不清，耳朵里脹脹的，視線無法聚焦，撐開一會兒又眯了過去。

  屋子裡來了不少人，有人在他床邊對話，不算吵，至少他沒有真的醒來。

  屋子裡收拾妥當，醫護人員也已經離開，火球似的林序溫度終於降到安全數值。

  「那藥是能亂吃嗎？你的醫生沒告訴你使用須知嗎？怎麼能想吃就往嘴裡胡亂塞？」齊淵坐在床尾，瞧著蜷成一團的人嘆息。

  昏睡中的人聽不見批評，扭頭一伸腿踢中了齊淵，腳腕被人順勢捏住塞進被子裡，他的眼淚不知道怎麼了在睡夢裡突然決了堤。

  聽不清林序嘴邊呢喃了些什麼，齊淵輕輕撫過他眼下面頰，剛擦去淚水，新的熱淚又滾到了指尖。

  擦不乾的眼淚讓人心慌，齊淵蹲下身子貼過去聽他在念什麼。

  嗚嗚咽咽連著吞音，齊淵皺眉好一頓分析，還是沒聽明白，反倒在被灼熱氣流晃了心神的時刻，讓人突襲牢牢抱住拖到身前。

  折腰被人纏住的滋味不好受，齊淵心悸之餘意識到自己的腰折出了很銳利的弧度，乾脆托抱著人一起躺到床上。

  床很大，兩個高高的人抱作一團，居然只占了一半不到的位置。

  許多年不曾貼得如此近，齊淵一垂眼就能看見林序眼睫投在鼻側的影子，他將人摟緊懷裡，嗅到了淺淡的玫瑰香氣。

  林序將臉埋進齊淵肩窩，眼淚淅淅瀝瀝像窗外臉連綿未盡的雨，他頸後的信息素檢測儀還沒得來及取下，便已經香得人心猿意馬。

  輕薄的金屬片緊貼著皮膚，和主人一樣溫熱，齊淵伸手觸上去，屏幕瞬間亮起來，是提示他人輔助解鎖的界面。指尖後退的同時，齊淵擡眸看了看昏睡中的林序，輸入了原先的密碼。

  幾乎沒什麼重量的檢測儀跌入齊淵掌心，他盯著那片全新版本的檢測儀，眼底翻湧過辨不明的暗流。懷裡人不安地翻了下身，整個身子都窩進了他懷裡，兩個人貼在一處，像完美契合的卯榫。

  檢測儀是極其私密的物品，使用者手指輕觸即可解鎖調整，但如果其他人觸碰後，不能正確輸入密碼，便會直接發出警報。

  六年時間，市面上的信息素檢測儀多次更疊換代，林序後頸上的是今春上架的最新版，但是密碼沒有變，還是他認準了的那個戀愛紀念日。

  掌心的薄片被齊淵捏得發燙，心裡堵塞了許久的淤泥疏通了不少，他浸潤在霎時貼著自己瀰漫纏繞的玫瑰香里，唇畔不自覺揚起一彎弧度。

  剎那間，又想起了今天得知的往事，那彎笑僵在臉上，一寸寸垮了下來。

  關於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齊淵想知道些什麼，卻不敢問。他明白，那是林序心裡永遠癒合不了的一道陳傷。與他自己而言，也同樣不忍面對，一旦想起，便會止不住幻想不存在的千萬種可能。

  原來那麼早之前，一直想有個家的齊淵曾經離自己的夢想如此之近，可惜一步之遙便是觸不可及。

  清晨，林序被齊淵喊醒，讓他起來吃飯吃藥。

  茫然地望著自己床上多出來的桌子，林序左右望了望，房間沒變，只是不知道齊淵什麼時候讓人給他加了一張跨床桌。桌上整整齊齊按顏色分類放著早餐，右上角盒子裡是醫生昨晚留下的藥。

  齊淵端著一杯溫水，用手攥著試了試溫度，遞到他唇邊：「先喝杯水，你昨天發燒了，要多補水。」

  還怔愣著的林序沒來及激活反抗的心思，乖順地被餵了半杯水，直到一勺粥湊到嘴邊，吞了下去才反應過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

  齊淵專心地給他將煎蛋裹上了一層番茄醬，再切成小塊：「你那個藥一天服用不能超過兩支，你昨天不僅喝了兩支，最後一直甚至沒有稀釋，我看見了。」

  他手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切東西居然還這麼順暢。

  林序瞬間坐直了身子，望向本該一塌糊塗的門口，整個室內已經完全看不出異常。低頭看，自己手臂上的劃傷也已經貼上了敷料，林序沉默了一會兒，齊淵夾起煎蛋遞到他嘴邊，止不住一哆嗦，他偏頭躲開的同時自己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喝。

  眼見著他將一碗山藥粥喝了個乾淨，桌上五個菜是一個也沒碰，齊淵看看人望望菜，抿唇又不能說他。

  「你放著吧，我自己來。」林序說著就把藥塞進嘴裡，端起杯子一仰頭灌水，第一波藥片就被他吞了下去。

  齊淵那聲「等一下」根本沒來得及說出口，什麼先把飯吃了，過半小時再吃藥更是沒機會告訴他，林序已經將五顆藥分兩撥全都吞了下去。

  僵硬地舉了舉雞蛋，齊淵說：「吃點兒菜吧。」

  說不清怎麼了，林序有些不敢直視齊淵，以至於下意識躲著他。

  他隨便夾了幾筷子菜，胡亂嚼了嚼咽下去，迫不及待地表示：「我吃好了。」

  空氣似乎安靜了幾秒，齊淵無奈地看著他，林序就這麼僵坐著偏頭看紗簾，也不知道他脖子扭這麼過去，酸不酸硬不硬。

  齊淵讓人進來把東西收走，自己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外間日頭越升越高，這個人不用工作的嗎？

  對了，工作。

  林序轉頭過來，目光停在齊淵衣領處，他突然發現齊淵沒換衣服，還是昨天的那件淺藍色襯衫，領口兩顆扣子都解開了，漏出一塊熱氣熏騰的皮膚。

  他不自然地偏了偏看齊淵肩膀：「我還有工作，要先洗個澡再出去。」

  「嗯。」齊淵不動如山，沒有起身的意思。

  「你還不走嗎？」

  「你來這裡不就是為我工作的嗎？」

  被噎住了，的確是這麼一回事，林序「哦」了一聲，瞄了眼齊淵受傷的手，暗嘆昨天根本都沒看清哪裡究竟傷得重不重。

  齊淵噙著笑，似乎之前都在逗他：「你沒事就好，我還有個會，中午見。」

  這人總算是懂事出去了，林序鬆了口氣，又覺得十分落寞。他跟著齊淵的腳步走到門口，驚訝地發現門口那塊被自己砸碎的落地鏡，居然完好如初。他擡手撫過去，確定了邊緣處的品牌標識，怔愣片刻，他凝望鏡中，鏡子裡是一個不知該不該笑的自己。

  這是一塊和原先一模一樣的鏡子，嶄新的一塊嵌進去，除了經手的人，沒人看得出來早已經不是原先那一塊了。

  簡單洗漱後，林序打開門，跟探頭探腦的方瑩周斯南匯合。

  林序的狀態不佳，但和往常一樣，不會影響工作，方瑩那顆懸著的老母親愛子之心，總算是落了地。

  臨近午飯時間，林序突然慌了起來，居然在大家討論時走神，方瑩覺得很詫異。

  到了吃飯的時候，林序吃得很不用心，時不時望望門口，像是在等誰。

  他還能等誰啊？方瑩狠狠咬下一口肉，也跟著林序盼起來。

  本以為臨別前那一句算是約定，結果齊淵並沒有出現，他只是打了個電話過來，提醒林序吃藥，要吃夠三天。

  和自己盼望的結果大相逕庭，林序不慌了也不緊張了，但是有些懨懨的提不起勁兒，果然是病了還沒好。

  剛吃過藥，還沒來得及午休，林序的電話又響起來了。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林序突然站起來往外走，方瑩也跟著站了起來，正躺在沙發里給漫畫上色的周斯南被這兩人嚇得也跟著彈起來，茫然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齊淵剛送走客人，助理便來找他，說是林序來了，打他電話沒接。

  林序的思緒亂成一團麻，心弦緊繃著，手指顫抖地摸過包里香菸。齊淵的助理告訴他齊淵在會客，沒帶手機，讓他稍等，馬上就替他去通知。

  的確很快，齊淵疾步走過來，林序站在角落裡看看他便錯開眼，沒有往前的意思。

  等齊淵靠近，他看了看左右，有些難以啟齒。齊淵看助理，很快這屋裡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門關上，林序上前扯住齊淵手臂，焦急地說：「你媽媽今天突然找到我爸，不知道她從哪裡打聽到了一部分你當年的事。她以為你和阿澤都已經……已經不在了。又說肯定是我媽害的，然後我爸趕回家和我媽吵了很久，不知道我媽又跟他說了什麼。剛才王媽打電話來，說我爸正在醫院搶救，情況不太樂觀。」

  當開頭的關鍵詞撞進耳膜，齊淵的臉色便沉了下去，等到聽完，神色已然頗為冷峻陰沉。

  是他不喜歡的話題，林序能感覺到，他的唇線抿直一言不發。

  林序吸了口氣，軟軟貼過去，拽住他請求：「齊淵，能不能麻煩你帶著阿澤跟我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