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2024-09-14 18:55:51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38 章

  「後來又有過好幾次刺殺襲擊,他們一定想著我死了,背下所有黑鍋,這個案子自然就會終結。」

  電光一閃而過,雷鳴炸響的同時,林序看清了齊淵血淋淋的手上似乎還有反光。

  那是玻璃碎片嗎?

  這樣想著,腳下不自覺往前挪了一步,齊淵的輪廓整個都在他擡手便能觸到的距離內。

  「無依無靠的我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齊淵居然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幸好整個漫長的審訊過程中一直都有人在幫我,我原本以為是林叔叔,後來才知道是唐言一。如果不是阿澤纏著唐言一救我,我早就頂著罪名慘死獄中。或許你終其一生都不會知道,我早已經絕望地死在陰暗潮濕的角落,連替我收屍的家屬都沒有。」

  整個案件的審訊過程,包括齊淵服刑,吳慧全程都很清楚,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林景年只當這是小姨子一家的事,他又不在本地,怎麼也沒想到會和齊淵有關係。當時的林序身心受創,根本沒心思注意母親的異常,在吳慧的刻意隱瞞下,他一直傻傻地找齊淵等齊淵,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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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淵本以為案子進入正式流程之後,便能見到家屬,不用自己多解釋,林序自然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他也一定會照顧好阿澤。林序在外面等待齊淵出現的每一天,齊淵在裡面也在數著日子等林序的消息。

  當年齊淵兄弟搬來林家是正兒八經辦了手續的,林景年和吳慧是齊淵齊澤名義上的養父母,法定的直系親屬。當羈押時發生意外,齊淵重傷瀕死,工作人員按照程序便聯繫了他的母親吳慧。講清楚情況,讓他們儘快過來,運氣好是見最後一面,運氣不好便只能收屍。

  齊淵昏昏沉沉間也知道情況,滿心以為這就是最後一面,絕望地在心裡囉囉嗦嗦修修改改也堆了許多話,可惜,他誰都沒等到。

  幸好,唐言一是最大的變數,齊淵奇蹟般地活下來,好好地出了獄。也因為這個最大的變數,齊淵沒能及時去找林序,一晃便是整整六年。

  林序的指尖發麻,他腳下有些軟似乎快要站不穩,恍惚間想起了媽媽。林序的媽媽吳慧是一位很有氣質的女性omega,她溫柔美麗,總是笑眼彎彎地看著孩子們,柔和甜美得像一顆圓乎乎的奶糖。她認識許多種不同的植物,會做可愛酥軟的小點心,喜歡毛髮柔軟蓬鬆的小動物,也會在齊澤被人欺負了之後和人吵得面紅耳赤。

  不同時刻的母親定格成一幀幀僵硬的畫面,在林序眼前交疊變化,畫面滾動越來越快,快到他心底蔓延開了一陣無措的恐慌。心頭原先那一簇暖融融的光亮搖曳不休,險些湮滅。他身子虛虛晃了晃,不明顯,漆黑的眼睛看不清齊淵的神情,只知道他一瞬不瞬望著自己。林序心裡有一場不亞於窗外的傾盆大雨,濕了一地。

  許久之後,他怔怔低頭,緩慢地閉上眼:「齊淵,你的手一直在流血,不覺得痛嗎?先處理傷口吧。」

  齊淵擡手看了看:「沒事」

  突然,燈亮了,一顆軟糯的小炮彈噠噠噠朝齊淵衝過來,張著手要抱:「爸爸,我回來啦。」

  林序被這突然整齊亮起的燈光晃得睜不開眼,他貼著門框別開臉,胡亂擡手抹了抹,企圖擦乾淨情緒的遺蹟。

  他盡力降低存在感,有人卻一心想著找他,周斯南緊跟條條走過來,委屈巴巴地告狀:「林序,謝凌他整我,故意甩暈我。我都吐了,他還罵我。」

  林序捏緊了手指,身後鬧哄哄的,他卻始終不曾轉身。周斯南頓了頓,他看出來林序的異常,趕緊小步挪過去,探著腦袋要瞧。

  謝凌一進來就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不說林序的搖搖欲墜,就是這個齊淵也很不對勁。

  條條突然大喊了一聲,牢牢抱住了齊淵的腿:「爸爸,你的手流血了。」

  不是第一次聽條條這麼喊,齊淵和林序卻都同時僵了一瞬。謝凌看清了林序的臉,血色褪盡、眼睛浮腫,他震驚地回頭望齊淵,齊淵卻只給他留了一個堅硬寬闊的背影,什麼也看不見。

  條條沖謝凌求救,聽著快要哭出來了:「乾爹,救救爸爸。」

  謝凌眼珠子好奇地轉了換,來回掃過關鍵人物,他上前一步看了看齊淵並不遮掩的手,嘖嘖嘖直搖頭。

  「你還是找個醫生處理吧,這可比林序傷得重,得仔細檢查一番才放心。」說話間,謝凌的目光一溜,果然,林序正定定地望著這血糊糊的手。

  「沒事,看著唬人而已,我自己心裡有數。」齊淵客套地退後一步,蹲下身用完好乾淨的那隻手攬住條條,一個使力單手抱起孩子,「招待不周,今天麻煩你們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處理。」

  說完齊淵便抱著孩子轉身離開,外間雨勢未歇,哪有直接送客的道理,齊淵的助理和莊園管事互相對了下眼色,便有了安排。可惜今天的客人都不領情,全都跟齊淵安排的一樣,沒有等風歇雨住的打算,默契地上車回了住處。

  一下車,周斯南便開始試圖安慰林序:「你們吵架了嗎?你眼睛都腫了,吵輸了嗎?」

  林序只是埋頭走路,周斯南撫掌感嘆:「不應該呀!按我大嫂說的,他根本就不占理啊。要不我陪你聊兩句,下次我們爭取吵贏他。」

  嘮嘮叨叨到了林序房門口,周斯南沒有走的意思,望著林序等他的反應。林序實在是反應不過來,渾身都沒什麼力氣,根本聽不進周斯南在說什麼。

  門開了,周斯南要跟進去,林序轉身攔住他:「我想一個人安靜呆著。」

  這人說話的氣息都顫顫巍巍不穩當,整個人像一張單薄褪色的白紙,風一吹都能掀飛五里遠。

  真是很難放心啊,周斯南撓撓後腦勺:「需要我大嫂過來嗎?」

  「不需要,謝謝你們。」林序關上門,聲音輕得微不可聞。

  他無力地靠在門板上,一個不穩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反而穩當了,擡起雙手遮住臉,直到指尖藏不住淚水外溢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胡思亂想間,想起齊淵能看到這屋裡發生的所有事。林序放下手,突然意識到齊淵這麼多年的古怪行為,可能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對他恨到了極致,就算是聽聞死訊也無動於衷不能原諒。

  都這樣以為了,卻還是無怨無悔,一個人偷偷摸摸放不下……

  不敢再深思細想,林序感覺自己疼得快要窒息,哆哆嗦嗦摳開一管藥灌了進去。

  癱坐在地上的林序呆滯地靜止了好幾分鐘,耳邊嗡鳴突起夾雜著記憶里許多各異的人聲,他擡手捂住腦袋,拼命擠壓耳朵,試圖讓這些噪音完全消失。

  使力間一個不穩,他跌了一下撲出去,擡頭便瞧見門口的鏡子裡那個無知無能的自己,一股股惡寒湧上來將他緊緊纏繞。他猛地抓起金屬擺件狠狠砸向鏡中的自己,尖銳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幾乎和他的尖叫嘶吼同時炸響,碎片四濺劃傷了他。

  破碎的鏡子裡有無數個愚蠢的自己,黯淡無光的眼睛裡蓄滿了無用的眼淚,順著他慘白的面頰翻滾落下。

  過去覆水難收,破碎的鏡子永遠都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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