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2024-09-14 18:55:50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37 章
方瑩離開的時候,黑雲已經沉沉壓到了屋頂,風掀著雨點噼噼啪啪砸下來,越砸越急,鼓點似的噪音轟轟隆隆,世界一片喧囂。齊淵擡頭望,只見霹靂閃光「咔嚓」一下將天幕撕碎,剎那間暗室也被短暫地被照亮了一瞬,雷聲緊隨著滾滾而來。
拍門聲悶悶響在林序面前,他伸手抵住門,不願面對齊淵:「不許進來!」
門口的齊淵緩緩垂下眼,不甘心地鬆開還在滴血的手,討好地向前傾身:「林序,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門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平和沉穩,林序看不見他,也不想面對他,可是心卻不由得焦躁起來。
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塊冷硬的門板,齊淵望向門縫,可惜里外都黑洞洞的,沒有光幫他漏一絲林序的身影出來。他的唇角抖了抖,半晌翕合卻沒能發出聲音,費力緩過胸口心尖痙攣的顫痛,才能木然張口:「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還依然波瀾不驚。齊淵,你為什麼總是能這麼冷靜?」林序難過地眨眨眼,壓不住心中怨忿,更壓不住酸澀翻湧的委屈,「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你冷漠地旁觀著我的一出出獨角戲,仿佛你不是當事人。」
門裡顫顫抖動的聲線泄漏了林序的悲愴哀傷,聽得齊淵的太陽穴抽痛,他下意識吞咽卻很艱難,喉結乾澀地滑動了兩下,反而哽得嗓子痛。
「在你看來,我應該怎麼反應才對,是痛哭流涕還是歇斯底里?」齊淵輕嘆一聲,暗色里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見門口堵了個高大的背影,像一座巍峨牢靠的釅綠大山,「小的時候我就明白這些情緒幫不上我任何忙,上天待我從未有過半分憐憫,厄運伴隨著我的前半生。眼淚和崩潰無法化解我的苦難,我不能哭,不能失智,更不能倒下,無論怎樣的痛擊都要接得住。」
窗外又是一陣撼天動地的雷電轟鳴,冷酷電光不留情地再次划過來,雨勢大得可怕,風雨從窗口氣勢洶洶衝進來,濺濕了齊淵半邊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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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痛,不是不難過,也不是不憤怒。我也恨,恨命運不公,恨自己無能,最恨的是年少無知害了你。現如今憶起當年,依然尋不到生路,弱者只能絕望地看著一切發生,不管我怎麼選都一樣無力回天。」
焦灼的林序憋不住了,他大力打開門直面齊淵:「你還想說不後悔,是嗎?」
他幾乎是倚著手裡緊抓不放的把手,慘白的臉色顯得泛紅的眼睛艷得驚人,即使現在強撐著冷臉對峙,但他濕漉漉到打綹的睫毛很明顯已經哭過了。
「後悔,我簡直悔不當初。」熟悉的沉重感襲來,壓得齊淵喉頭梗阻,只能深深嘆息,「可我沒得選,在當時的我看來只有分手才是為你好。」
「可我不好,一點兒也不好。」林序怒視他吼了出來,「我現在就想聽你說一句後悔,就這麼難嗎?大言不慚說為我好,你知道我那時候想要什麼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偏執獨斷,逼我入絕境的只有你。」
齊淵皺起眉,再也維持不住偽裝,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地顫了顫,濺落兩點血痕。
「對,只有我,你應該恨我,大可以繼續恨我。但你想要什麼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難道我就不想要嗎?」
終於看到了激動的齊淵,林序扯了扯嘴角,質問他:「那你為什麼要分手?就因為你媽和你那該死的自尊心嗎?」
齊淵很輕蔑地笑了:「當然不是。」
電光划過,在短暫的光亮里,林序瞧見了齊淵腳邊那一灘洇濕的深色血痕。
這灰色的地毯上一圈兒不規則的暗紅,是血?林序的心抽緊了猛跳一下,他擡眼看,卻看不清齊淵傷在哪兒。
「林序,也有許多你不知道的事。那個女人算什麼媽?只要支走你出國留學,我多的是辦法解決她,她只是諸多障礙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提起自己的母親,齊淵的話語裡沒有半分感情,只有嫌惡和不甘心,林序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可怕的想法,震驚地擡眼望他。
暗色里,齊淵依舊將林序看得很清楚,看清了他的震驚,齊淵的語速快了起來:「你說因為我要放棄前程留下來,吳阿姨找來求我放過你,事情發展到那個時候依然可以挽回。我自私地想過帶著你悄悄逃走,我陪你出國一起讀書,多年以後再回去,或許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即使已經欠下巨額高利貸,也還是心存僥倖。」
電光劈開照亮了齊淵慘白的面色,他看起來少有的狼狽,半邊身子濕了,額上不知是汗還是雨,黏住他本該齊整的額發。林序看清了他垂落的手,血肉模糊滴滴答答不停淌著血水。
那樣駭人的傷,齊淵渾然不覺:「可是唐言一手裡有我弟弟殺人的證據,他威脅我加入,往後替他做事,否則就先弄死阿澤。我當時就想起了你,如果他發現還有一個你,我不知道他又會怎麼玩兒,我答應了他,就必須了斷過去跟他離開。如果不分手,你就得跟我一起跌進黑暗。林序,那時候的唐言一還不是條條的爸爸。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在他手底下活多久,絕不能拖你攪進來枉送性命。」
怨他怪他已經整整六年了,此刻林序才知道自己似乎一直怪錯了方向。在他看來,唯一的障礙不過是齊淵的母親李巧,可那又算得了什麼?能用錢就解決的問題,在林序看來怎麼也不至於將他們折騰到這般苦楚。
或許齊淵說得有道理,現在的林序已經見識過了視人命如草芥的唐言一,他的確有能力有脾氣輕而易舉弄死自己。可是齊淵為什麼不能跟自己商量一下?兩個人相守在一起,難道不是要互相扶持嗎?憑什麼齊淵問都不問,獨自一人便決定了兩個人的事情。
沒有人願意蒙在鼓裡做個一無所知的傻子,就像現在的林序,這麼多事,讓他幾近死過一回。可他死得冤枉啊,他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丟棄在了原地,像一艘在巨浪里飽經摧折的孤帆,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難道不該怪齊淵嗎?
林序盯著地毯上那一團還在擴張的血痕,心跳得很快,疊在一起交握的雙手擰地更加用力,幾乎將皮肉擰變形:「可是齊淵,如果你沒有突然消失,我就不會失去他。」
劇烈的刺痛突然在齊淵太陽穴突了一下,卻強迫自己牢記方瑩的話,不能展開談這個「他」。可他跟林序一樣,因為這個不能提及的「他」,也怨了起來,恨得不輕。
不敢細想,如果沒有突然被捕入獄這件事,他和林序的現在會是怎樣?
大概率已經結婚了吧,孩子要比條條還大一歲,會不會也像條條那麼可愛乖巧?
「我突然消失不是因為分手,是因為我幫了你小姨的忙。」齊淵的眼睛和窗外的陰沉暴雨一樣幽暗洶湧,「真相遠比你以為的還要更殘酷,確定還要我繼續說嗎?」
已經是傍晚時分,因著雨勢,室內幾乎全黑,離得這樣近,林序還是看不清齊淵的面龐。他突然覺得有些冷,浮在皮膚表面的那種黏糊糊的冷,他環抱起手臂,木然地望著齊淵那隻血淋淋的手,雖然已經看不清,但他依然覺得分外揪心。
眼角的淚偷偷擦了一回又一回,全被齊淵看在眼裡,現在又是一團淚湧出來,林序側臉去擦:「你說吧。」
「出事後他們默契地想要我頂下所有罪名,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捕,瞬時截斷了我跟外界的聯繫,我以為你會知道。」
聽到這裡,林序心頭一沉,他不解地望向齊淵的方向,聽見他繼續說:「因為我第一次被襲擊險些喪命的時候,就聯繫了吳阿姨,但是沒有人來。我那時候也並不知道她沒有告訴你,還以為你恨我,不願意見我最後一面。」
話音落地,一道電光霹靂連著雷鳴轟然巨響,齊淵在笑,林序思索間整個身子晃了晃,難以置信地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