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雨霧模糊了整座城市，璀璨霓虹被胡亂塗抹成了濕漉漉的迷離夢境。

  齊淵租的房子不難找，就在離他單位不遠的地方，步行大概十分鐘。次新小區安保還算比較嚴格，林序的車進不去，只能就近開到一旁的商場底下，再撐著傘過一條街跟著住客溜進小區。

  天色已然全黑，路燈下依舊急促的雨線配合夜色遮擋了小區全貌，林序撐著傘在樓棟間來來回回，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對單元樓。

  雨夜八點半的電梯間濕漉漉的，地墊被無數雙鞋子踩得一塌糊塗，林序有些不舒服，被雨水打濕的褲腿黏糊糊地貼著皮肉，痒痒的難受。

  

  門鈴響起的時候，齊淵剛打掃完衛生，還沒來得及歇上片刻。

  林序的出現始料未及，來不及編理由，齊淵先看見了他濕掉的半邊肩頭，掃視而下，驚覺他手裡那把傘並沒能遮擋住多少風雨。

  趕緊把人帶進屋裡，齊淵翻出浴巾兜頭包著人擦拭。行李箱裡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放進衣櫃，齊淵翻出一套林序穿過一次的睡衣，帶他去臥室洗澡換衣服。

  柔軟的棉質衣料上混著讓自己心安的信息素，林序的心情飄飄然好了起來。

  他換好衣服一看，齊淵正在整理衣櫃，認真專注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為什麼突然出現。

  「齊淵，你到底在幹什麼？怎麼奇奇怪怪的？」不被愛人注視的感覺，林序不喜歡，「不是說住宿舍既方便又省錢嗎？為什麼又突然出來租房子住？」

  一連串發問並沒有得到回覆，齊淵只是微不可查地頓了頓，又繼續疊衣服放衣服，就像在完成什麼了不起的精密項目。

  林序疑惑地走到他身後，看不見認真做家務的齊淵是怎樣的表情，只覺得這樣的齊淵像一位勤勞體貼的伴侶，永遠不辭勞苦地維繫著家庭的溫暖舒適。

  家……會不會是……

  心裡突然出現美好的猜測，促使林序把齊淵的反常全都歸結於羞澀。

  想到齊淵偷偷租房的目的，林序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起臉問：「怎麼不告訴我，你偷偷摸摸幹嘛？」

  齊淵不自在的僵硬背影，被林序看出了別樣情愫，於是他上前一步，貼著齊淵身後環抱上去。

  「我……」

  主動開口的林序俯趴在寬闊的脊背上，鼻尖浮動著令他舒服的信息素，就連一開始覺得窄小的臥室也變得安全感十足。

  他擡起雙臂圈住齊淵僵直的脖頸，使力往上跳到齊淵背上，牢牢壓住他：「這就是你送我的禮物嗎？雖然完全偏離我的審美，也很突然。」

  聽出來林序的誤會，齊淵的心尖好似被細藤條抽了極快的一鞭子，趕緊出言打斷：「先下來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我可以為你喜歡這裡。」

  林序沒空聽解釋，直接抱著人栽進陌生的小床，貼著齊淵腺體湊上去就是一吻。

  沒有任何alpha能在這樣的撩撥下無動於衷，更何況趴在自己肩頭廝磨的正是自己暖融融的愛人，齊淵頃刻間便理不清下一句該說些什麼。

  外間冷雨涼風，玻璃窗上濕漉漉的雨水匆匆流淌，霓虹璀璨的城市化成一片虛無的彩色燈河，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明，只有懷裡纏住自己熱吻的愛人才是唯一的清晰真實。

  「哥哥。」

  伴著嘹亮的一聲呼喊，齊澤興高采烈地沖了進來，只聽見一聲「嘭——」的異響，再揉揉眼睛，便看見哥哥和林序一齊摔在了地板上。

  好在齊澤並不覺得狼狽，只是哈哈笑著拉他們起來。

  旖旎氣氛魂飛魄散，齊淵林序默契地帶著齊澤移動到客廳，齊淵一會兒倒水一會兒剝橘子，看起來很忙，但林序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廉價沙發算不上舒服，林序怎麼靠都不得勁兒，只能拖來抱枕往自己意外被閃的腰後墊。齊澤很有眼色地點點頭，轉身沖回臥室，抱著枕頭出來遞給林序。

  林序笑著看看他，又看看忙著給自己撕橘絡的齊淵：「所以阿澤也想住這裡，對嗎？」

  「對！」齊澤鄭重地猛點頭。

  「在家裡住不好嗎？」

  齊澤愣了愣，撲到齊淵身邊抱住他：「不好，要哥哥。」

  瞧著兩個外形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緊緊抱作一團，林序嘆了口氣：「齊淵，你這裡一眼望得到頭，能住下我們這麼多人嗎？」

  正如方瑩所說，齊淵租的房子小得可怕。四十多平的套一，塞進一對情侶已經是極限，再多加一個齊澤這樣高大的alpha，實在是過於擁擠，並且很不方便。

  齊淵的喉嚨有些干，他舔了舔唇，試探著說：「擠一擠的話，應該能住下。」

  手上一空，林序奪走了他手裡剝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橙黃果肉的橘子。

  林序倚著靠墊枕頭，將一瓣橘肉放進嘴裡，咬開滿溢甜汁，滿意地笑了。

  他宣布：「我們換大一點的屋子吧。」

  齊澤正想歡呼，突然望向哥哥，又默默埋下腦袋，嘟囔一句：「哥哥沒有錢。」

  「我出錢給阿澤換大房子，好不好？」林序把剩下的橘子塞給齊澤。

  齊澤歡呼：「好，謝謝阿序。」

  眼前的兩人都歡欣雀躍，仿佛下一秒就能搬進所謂的大房子裡，齊淵卻立刻潑下一盆冷水。

  「不用，就在這裡。過段時間我攢夠錢，再換大一些的房子。」齊淵平淡地禮貌微笑。

  「我的錢有毒是嗎？就當我借給你的不行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沖，林序又補充了幾句，「再說了，我也要住，那出錢不是應該的嗎？」

  事已至此，齊淵絕不能說出真相，只能由著林序誤會，盡力給出解決方案。

  「明天我找人把陽台那邊再隔一間臥室，搬一張床過來，住得下。」

  「我不想住隔間，我明明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為什麼非要住隔間？」林序扯過齊淵，輕聲曖昧地在他耳邊說，「我知道的，隔間的牆板隔音都很差。」

  說完又看了看一無所知的茫然阿澤，被林序下巴點到的阿澤瞪著大眼睛望他們，好奇但不敢多問，默默往嘴裡塞橘子。

  「林序，事實上租下這個房子，對我來說已經很吃力了。」齊淵覺得很疲憊，有些扯不起沉重的唇角，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露出合格的微笑，「我也知道，你應該沒辦法接受這裡。你再等一段時間，等我手頭寬裕一些，換一個你喜歡的房子，你再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好嗎？」

  「可是……」林序無措地看看這裡，心裡空落落的，「可是這不是你送我的禮物嗎？你要收回去嗎？」

  「這樣的環境不適合你，等我準備的……再充分一些，至少應該更加……」

  不管齊淵怎樣措辭，林序都聽得出，他在趕自己走。

  心一寸寸涼下去，林序的鼻尖湧起一股股酸楚脹痛，他失落地眨眨眼，怎麼都控制不住心裡的難過。

  「為什麼不願意用我的錢？又是因為自尊心嗎？齊淵，我不夠尊重你嗎？我有提過一句不恰當的話嗎？究竟要怎麼做？我們才能像正常情侶一樣相處。」

  眼看著話談崩了，齊淵想儘快結束對這件事的討論，他深深吸了口氣，忍著不適道：「我會儘快換房子。」

  「你這不叫自尊，分明就是自卑。」林序情緒上頭，嘴比腦袋快，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蹦，「你很明顯有性格障礙，哪裡有人瞧不起你，最瞧不起你的就是你自己。你都不能悅納自我，那其他人怎麼可能喜歡你，尊重你？」

  齊淵喉頭緩緩滾動艱難吞咽，他能察覺到自己的手臂微微顫動，即使緊握雙拳還是沒能平靜下去。很快，他便維持不住平靜對視的姿態，頭一寸寸垂了下去。整個人像一株被狂風颳懵了的光禿枝杈，不知所措地愣在半空承受一次次猛烈衝擊。

  空氣似乎凝固了，齊澤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怎麼聽明白，但也知道他們吵架了。按照以往的經驗，迅速逃離現場是最安全的做法。他悄悄轉身回到臥室，輕輕掀開被子，蜷縮在床上試圖哄自己睡覺，就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林序終於反應過來，慌張地抱住齊淵手臂，連連道歉：「對不起，剛剛那些都是氣話，我沒這麼想過。」

  齊淵努力扯出一抹笑：「沒事。」

  「你生氣了嗎？」

  「沒有，我很好。」

  僵硬的對話，隱藏不了的彆扭，又是一陣沉默。

  齊淵想一個人靜一下：「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走，就想在這裡陪你。」

  「沒地方休息，總不能和阿澤擠一張床。」

  「我們就在沙發上靠著，好不好？」林序抱著毯子躺在齊淵腿上，輕聲嘀咕，「我不想離開後，你一個人悄悄生我的氣。」

  齊淵從不會真的生林序的氣，更何況人家已經放低姿態來哄他。

  他將人摟在懷裡掖掖毯子：「這樣怎麼休息，明天沒課嗎？」

  「明天我請假，隔間的事情我來辦。會找你報銷，可以了吧？」

  齊淵總是不願意麻煩林序，他輕聲拒絕：「你不用管這些，我會處理。」

  相反的，在林序心裡沒有麻煩，只要是齊淵的事他都願意參與，願意儘自己所能陪他一起完成。不存在幫忙，更不存在誰能替誰做得更多，感情不是帳本，從不需要算得清楚明了。

  「說起來這和我的專業還算對口，交給我來辦，保管我們都滿意，順便再幫阿澤搬點東西過來。」

  建築系的林序不理齊淵的拒絕，已經開始安排，打算明天一天就把事情搞定，他很有信心：「你安心上班，等你下班回家，就會看到這個家已經煥然一新。」

  好不容易緩和了氣氛，齊淵不敢再多說，當即點點頭，將人穩穩放在沙發上，再往他腦袋下墊了個枕頭，盡力讓他躺得舒服一些。

  齊淵就地縮腿坐在地毯上，與窄小沙發上側躺的omega對望。林序一直在調整睡姿，齊淵知道他躺得並不舒服，可燈影下的他卻笑得很甜蜜，眼睛裡是滿溢而出的幸福光彩。

  愛人的笑眼盈盈，讓齊淵很愧疚，只覺得自己虧欠了林序許多。他清楚地知道不論往後如何努力，不管能否有怎樣一番或好或壞的成就，都不可能再倒回來彌補自己在青春歲月里對林序的虧欠。

  迎著痴纏的目光輕輕吻他的眼睛，齊淵拉著他的手虔誠地貼在自己眉心，低聲懺悔：「林序，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