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2024-09-14 18:55:10 作者: 雪梨川貝

  第 9 章

  屋子裡漂浮著飯菜香氣,圓茶几上整整齊齊擺放著王媽替齊澤打包好的美食。今天是大日子,菜品豐富,王媽在開餐前,擠擠挨挨給齊澤塞了滿滿七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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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往日裡熱愛美食的齊澤,今天卻無精打采地趴在茶几上,舉著叉子跟裹滿醬汁的蝦球面面相覷,就是不肯往嘴裡送。

  「哥哥……「

  委屈巴巴的呼喚,讓齊淵停下舀湯的動作,不解地擡眼問他:「怎麼了?」

  叉子被齊澤扔回盒子裡,他捂著肚子嘟囔:「吃不下。」

  「你才吃了一口飯,怎麼會吃不下?」齊淵捏起叉子,再次把蝦球湊到弟弟嘴邊,「乖乖地把飯吃了。今天大家這麼忙,你一定要聽話。」

  齊澤偏開頭躲:「肚子硬硬的,脹,我不吃了。」

  「那我們喝碗湯。喝了湯,哥哥就帶你去休息,好不好?」

  話語還有商量的意思,但齊淵的眉頭已經沉沉壓下去,臉上分明是命令的樣子。

  齊澤不敢多說,捧著湯碗仰頭猛喝,這一下灌進去,還沒喝兩口,便「哇——」的一下吐了出去。

  齊淵立刻抓起隔熱手套,捏開堵在齊澤嘴上,快速將人拖去廁所,按在馬桶上。

  齊澤被他拖過去反而吐不出來,只是抱著馬桶直喘氣,眼神空空蕩蕩。

  等到齊淵把外面收拾好,端著盆子走進來放水清洗,齊澤還是疼得不行,有氣無力地趴在馬桶上忍耐。

  「說吃不下……我說吃不下了,你們非讓我吃。」

  水聲有些大,齊淵沒聽清弟弟的話,專注地清洗手裡被齊澤弄髒的桌布、地墊。

  極力的忍耐並沒有什麼用處,蜷縮在馬桶前的齊澤疼得越發厲害,顫著身子揪住齊淵褲管,竭盡全力大喊了一聲。

  「哥哥!」

  齊淵關上水,轉身低頭看他。

  齊澤面色發灰,唇色慘白,疼得跟只大蝦米似的在地板上蛄蛹。

  「肚子好疼啊,要爆炸了。」

  擰乾手上的滴水的東西,齊淵利落地把它們全都抖開,挨個搭到浴缸邊沿。處理好這些,再蹲下身將齊澤扯起來,扶著搖搖晃晃的人往外走。

  齊澤此刻腳步虛浮,渾身發熱,一陣陣劇痛裹著噁心齊齊襲來,逼出一身冷汗。在電梯裡便已經站不穩,等一出家門,齊淵便蹲下身子把人背起來大步疾走。

  「你在晚飯前吃了別的東西嗎?」

  暈乎乎的齊澤想了想,在哥哥耳邊小聲說:「新來的小朋友要玩做飯,他們不吃讓我吃。」

  齊淵猛地頓住,在昏暗路燈下側身望了望不遠處的林家院子,緩緩垂眸,雙手用力往上託了托齊澤,繼續往外走。

  路燈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黑影,合二為一的身影在兩人的沉默前行中徐徐移動,齊澤趴在哥哥背上的輪廓,像老家鄰居爺爺總是背著的那個青竹大背篼,又像一隻在沙漠裡踽踽前行的滄桑駱駝。

  齊淵命令弟弟:「以後不許再吃。」

  齊澤沒說話,只是摟緊哥哥的脖頸,貼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呻吟。

  林景年送別朋友後,酒意上頭,便被絮絮叨叨的吳慧扶著回了房間休息,自然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

  吳慧安頓好丈夫,又去客房陪留宿的妹妹聊天,壓根兒沒記起齊澤。

  王媽在後廚幫襯著請來的廚師們,監督他們認真收尾,也不知道齊淵帶著弟弟去了醫院。

  林序不同,他知道齊淵不願意讓家裡人知道他們的戀情,便跟著一起心虛。

  客人散去後,他早早回到房間等待齊淵,心裡滿是期待。

  不知道齊淵給自己買了什麼禮物?最好奇的是那些要說的長長的話是什麼。

  月亮已經從這頭藏進了雲中,院子裡也逐漸安靜下來,王媽回屋前把院子裡的燈關了大半。從林序的陽台看出去,那遠處的假山池塘已經成了一團看不清的黑墨,已經是時候了,齊淵怎麼還不來?

  以往齊淵還住在家裡,每到庭院裡燈火暗去的時候,就意味著家裡的每個人都已經回了自己房間,林序便經常會去齊淵房間找他。

  今天是齊淵自己說晚宴後有話對他講,怎麼到現在還不出現,該不會在打扮吧?

  真是奇怪的猜想,林序悠然一笑,眼眸彎彎,迫不及待地拉開門去找他。

  齊淵齊澤的房間都在四樓,林序看了看停在一樓的電梯,轉身扶著台階上樓去。

  眼前的房門緊閉,林序拿出備用鑰匙,熟練地打開齊淵的房門,竟然一室漆黑。

  難道是驚喜?

  「……齊淵。」

  按開牆面開關,林序走進去左看右看,屋子裡空曠冷清,不要說人,就連齊淵帶回來的公文包也沒有找到。

  深夜的醫院依然忙碌,在經過醫生治療後,阿澤的肚子總算是不那麼痛了。

  但據他所說,吃小孩子過家家的道具,喝別人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髒水,居然是時有發生的常態。

  只是今天這群小孩兒是來做客的,沒有什麼道具,便隨手捏泥土丸子,拔些野花野草,撿石頭舀池水。逼著他吃了不少,才會這樣嚴重。

  一身消毒水味兒的醫生將病歷遞給齊淵,囑咐道:「像他這種情況,意外受傷和死亡的機率都比較高。目前的醫療水平不可能治癒,現有的治療手段,能改善的效果也不是很明顯,費用之高更不是普通家庭能夠承擔的。

  好在他勉強算有基本的自理能力,我們建議最好是有專人陪護,如果條件允許,家裡有人照顧是最好的,也可以考慮送來我們療養院。」

  病床上的齊澤並不能完整地理解醫生的話,但從自己可以讀取到的信息,以及哥哥注視自己的神情,他還是本能地感到不安。

  找不到齊淵的林序抱著也許他坐電梯下樓來找自己的猜想,跑回房間,這才不得不確定齊淵真的走了。

  說好了晚宴結束後要送自己禮物,要給自己說什麼重要的話,他居然沒跟自己打聲招呼,不聲不響就走了。

  一連給齊淵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林序有些惱怒委屈,揚手便把手機摔進沙發里。

  「兒子,你這是發的什麼火?」

  剛巧被上樓來的吳慧瞧見,林序抓起屏幕還亮著的手機熄滅屏幕,隨口編了個理由敷衍媽媽。

  「哦……是課題組的同學不配合,偷懶。」

  「一直不下來陪媽媽,在這兒為了課題和同學置氣,這也太愛學習了吧。」 隨口逗逗孩子,吳慧便把話題轉回正事,「對了,齊淵呢?你小姨想跟他談點事兒,突然就找不見他了。」

  林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他有事回去了,讓我說一聲。」

  「那行,下次見面再說吧,你記得提前跟齊淵打聲招呼,記住啊。」

  帶完話的吳慧下樓去了,只留下被放鴿子還不忘幫齊淵遮掩的林序悶悶生氣。

  齊淵的確已經忘了今晚的約定,他現在的心思全在弟弟以後應該去哪裡比較好這件事上。

  自己上大學後便開始住宿舍,畢業後的工作單位也提供了集體宿舍,能夠供他本人棲身,卻絕不可能讓他帶自己的弟弟一道住進去,這樣違反規定的事情不能做。

  他也很清楚弟弟不可能永遠住在吳阿姨家,隨著年歲漸長,吳阿姨的家人每次過來走親戚看弟弟的眼神,都很難沒有深意。

  齊淵很努力地攢錢,希望能早些在這座城市買一處房子,窄小陳舊都不要緊,只要能替弟弟遮風擋雨就夠了。

  可是,即使他足夠努力,依然差得太遠太遠,短期內他沒有能力給弟弟一個家。

  齊淵捧著一本宣傳冊,專心地聽和醫院對接的療養院講解,雖然價格不便宜,算得上不小的負擔,但為了弟弟的安全,齊淵還是打算自己省吃儉用送他去療養院住下。

  對於齊澤來說,他不能明白醫生的好意,只知道自己又要被拋棄了。

  他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挪步靠近齊淵,眼裡湧起委屈的淚水:「哥哥也不要我了。」

  篤定的陳述句聽起來慘兮兮的,齊淵皺眉看他,嗓子乾澀。

  「怎麼不要你?肯定要的。療養院有醫生,護工,他們都會好好照顧你,也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別不要我,我錯了。」齊澤撲過去,大狗似的牢牢扒在他哥身上不肯下來,「記得住,不亂吃。他們打我太疼了,吃了才不打。」

  被打了?

  齊淵抓住齊澤肩頭,用力把人摳起來擺正,緩緩垂眸打量齊澤片刻,越看臉色越發陰沉,森然警告道:「我怎麼教的?你又忘了。被打就打回去。」

  「打過,壞人哭,阿姨生氣,不能打,惹麻煩。」

  原本捏住齊澤肩頭的手頓了頓,齊淵鬆開他,下頜緊繃面含怒氣,周身氤氳著暴雨將至的風暴。

  齊澤很小便顯露出遠超常人的體能,他似乎完美遺傳了父親齊鈞超強的攻擊力和靈敏度,甚至在父親的基礎上多了一些罕見的天賦異稟。可他沒有父親的智慧頭腦,他的莽撞的確是會惹出一些麻煩,那些骨骼脆弱皮肉嬌嫩的小孩子,甚至禁不住他三兩拳,腦殼就會被捶得稀爛。

  但是齊澤特別聽話,很小就知道不能打人,這些年他被人欺負了無數次,極少還手。少數幾次被人惹急了,也沒有奮力打回去,只是他束手束腳的反抗,已經足以打哭那些霸凌他的人,多來幾下肯定還是被他打進了醫院。

  大多時候的齊澤都會默不作聲,被人騎在身上圍毆,他似乎也已經逐漸習慣了蜷縮倒地,抱頭挨打。

  想到這裡的齊淵很是苦澀,喉頭幾番滾動,再開口時,語氣里卻沒有多少怒意起伏。

  「再有人欺負你就打他,別怕,狠狠打。」

  聽得出哥哥在維護自己,可是齊澤不敢在吳阿姨監管下動手打人,自己闖禍後的吳阿姨,是全世界最讓他害怕的人。

  齊淵那靜音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他終於想起來和林序的約定,抓起手機正要回過去,便被再次撲過來牢牢抱住自己手臂的齊澤打斷。

  「哥哥帶我,我聽話,記得住。」

  手機在齊淵手裡無聲閃爍,齊澤滿眼祈求地望著他,邊哭邊喊抖個不停。

  地上是剛剛被齊澤打飛的宣傳冊,陪護床上放著自己的公文包,凸起的那一側盒子裡有一枚玫瑰胸針。

  半年前,齊淵陪同事挑選禮物時,意外看中了這枚價值五萬的胸針。

  他從來沒有買過這麼昂貴的東西,卡里的餘額遠遠不夠,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這枚紅寶石胸針送給林序。

  即使林序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珠寶,但齊淵還是能想像到,林序收到這枚胸針時會有多開心。

  直到正式入職攢了這麼久,月前又發了一筆獎金,齊淵總算是如願將這枚胸針從櫥窗帶回了宿舍。

  就等著今晚……不,是昨晚。

  就等著昨晚在他們一起長大的地方送給他。

  時間已經過了,林序並沒有看見這枚胸針。

  齊淵安撫好齊澤,哄他睡下,從包里取出胸針細細端詳。

  他知道往後的自己,一定能送更美更貴的禮物給林序,但已經沒機會是這一個了。

  還好,遺憾是他一個人的,林序應該永遠都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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