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八年前，林序的母親吳慧生日當天，許多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禮物流水似的運進來，整個林家院子熱鬧非凡。

  五十歲的生日怎麼說也是個整數，常年在外工作的林景年提前回到家，請了本地最好的廚子到家裡，從中午便開始待客。

  但這一天是工作日，齊淵是公職，單位特殊，也就沒有請假。

  到了中午，一無所知的林景年沒看見齊淵，便打電話去問。

  「阿淵，要不叔叔幫你跟領導說一聲，早些回家來吧。一家人都在，獨獨少了你，這可不行。」

  剛結束會議，同事們在走廊里來來去去，擠在牆角的齊淵捂著電話壓低聲音。

  「不用了，叔叔。我給主任說過了，下午的事情做完，我立刻就出發，保證一定能趕上晚飯。」

  

  眼看著家裡賓客滿堂，就算齊淵現在趕過來，也不可能來得及和大家一起吃午飯。

  林景年只能囑咐他幾句便掛了電話，獨自走向那群遠道而來的老戰友。

  午餐一共六席人，齊澤被分到了小孩桌，林序趁他媽媽和別人聊天，也就偷偷摸摸跟著坐了過去。

  剛坐下吃了沒兩口，林序便後悔了。

  小孩兒這一桌，除了齊澤、王媽和林序，每個人都仿佛是喇叭成精。

  吃個飯跟打仗似的，你一筷子我一勺，精美的擺盤撐不住三個回合便已經亂成一團。

  齊澤捧著碗埋頭猛吃，他不挑，夾到什麼吃什麼。桌上紛紛擾擾與他無關，只管認真吃飯就行。

  他身邊的林序就有些坐立難安了，看著被飛濺的湯汁弄髒的桌面，以及自己不能倖免的衣袖。林序想逃回父母那一桌，他的教養又不允許他干出這種事，只能幹坐著熬時間。

  一滴溫熱湯汁突然濺到他臉上，險些一聲驚呼，定睛看過去。居然是隔壁小孩一筷子插進齊澤碗裡，要搶王媽剛給齊澤舀到碗裡的甲魚丸子。

  齊澤本能地捂住碗口不讓，圓滾滾的白丸子更是沒有著力點，一番拉扯之中，「啪」的一聲，瓷碗落地即碎。

  賓客盡歡的氛圍滯了一瞬，伴隨著小孩兒「哇——「的一聲大哭，眾人回過神來，其餘幾桌大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察覺到七嘴八舌中有人靠近，齊澤無措地攤開手，耷拉著腦袋後退幾步，老老實實躲在林序背後不作聲。

  人人都知道齊澤是個什麼情況，沒人多說什麼，只是幾句玩笑便也算揭過了。

  午飯後，林景年帶著外地朋友們去附近的景區玩，吳慧則和本地親友留在家裡聊天。

  齊淵不在家，林序對這些項目全都沒興趣，自己回了房間跟齊淵在線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齊澤也沒去，午睡之後，便下樓和幾個來做客的小孩子在花園後面玩。

  剛到四點，林序便給老林打電話，自告奮勇地表示要和司機李叔一起去接齊淵回家。

  吳慧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模樣，尚來不及轉過彎明白什麼，孩子他爸已經讓他跟過去了。

  車子剛到規劃署A區宿舍樓下，林序就看見齊淵提著公文包和禮品袋走出大門。

  齊淵走到車前，先跟司機李叔道了聲謝，再坐到林序身側，把禮品袋遞過去，低頭去系安全帶。

  灰藍色的禮品袋裡，是巴掌大的木質首飾盒，深灰絲絨底托著一對翠色耳環。

  林序對翡翠沒什麼研究，只看得出挺綠的，再看看包裝袋和品牌，想也知道不會便宜。

  齊淵大學畢業沒多久，正式工作加起來不到一年，就算他從上大學以來便一直堅持兼職打工，加起來也不會有多少錢。

  指下耳墜光滑細膩，冰涼涼的不近人情，林序側目看了看認真開車的李叔，湊到齊淵耳邊小聲問：「你哪來的那麼多錢？」

  「我自己攢的。」

  齊淵這話居然少見的有些驕傲，林序的唇角也跟著翹起來，輕輕合上首飾盒。

  「你都沒給我買過這麼貴的東西，怎麼就只記得討好我媽？」

  齊淵拍拍自己手裡黑色的漆皮公文包，那裡明顯鼓起來突兀的一團，在陽光照耀下滾著醒目銀白。

  「也買了，比耳環貴。」

  按捺不住好奇，林序沖他攤手：「給我看看。」

  這話一出，齊淵居然將包放到一側擋住：「我……等阿姨生日宴結束後再給你。」

  「這又是為什麼？」林序不解。

  齊淵擡眼看看車頂，小聲道：「有話要說。」

  「現在不能說嗎？神神秘秘的。」

  「話有點兒長……」

  「該不會偷偷寫了小作文打了草稿吧？」林序想了想，湊過來貼在他耳邊，說得更小聲，「你該不會是要求婚吧？」

  他這話里有些沒打算隱藏的驚喜，齊淵愣了愣，搖頭：「不是。」

  林序看了看前面認真開車的李叔，把接下來的話暫時存檔憋了下去。

  不一會兒，車子開進家門停下，林序和齊淵走到大廳和長輩們一一打過招呼，再將精心準備的禮物送到壽星手上，便一前一後上了樓。

  很快便是晚飯時間，父母都在樓下忙著招待客人，樓上便格外安靜。

  林序先上樓，左右張望了一番，確定三樓沒人，便坐在電梯旁的沙發里等齊淵上來。

  等到電梯門一開，他迫不及待地拉住齊淵，帶他進了自己房間。

  門反鎖上了，他猶嫌不足，疾走到床邊，拿起遙控器，關閉了所有窗簾。

  一時間，屋子暗下去，齊淵眨眨眼，緩緩擡手打開頭頂大燈，驅散這偷情一般的詭異氛圍。

  一通關門拉窗的林序，倒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想法，他只是要說完車上存檔的那些話。

  林序笑盈盈撲進齊淵懷裡：「以後如果你要求婚，必須提前告訴我。」

  把人圈在懷裡摟著，齊淵有些疑惑：「這種事情還能提前告知嗎？你不是很喜歡驚喜嗎？」

  「一輩子就一次的重要儀式，當然也是要精心準備的。等到那一天，不管是穿的、戴的，還是擺的花，拍的照，那都是有深意的。」林序顯然很有他的道理，末了還不忘嫌棄齊淵，「靠你，肯定不行，我要自己準備。」

  齊淵垂眼看他燈影下撲閃的睫毛，那麼長那麼密，也擋不住他期盼的眼神。

  「所以這個意思是，以後你要來向我求婚嗎？」

  被故意曲解用意，林序也不惱怒，還是一臉甜蜜：「不對，我來準備，你配合我演出就好了。」

  齊淵點頭：「明白了，我是你的工具人。」

  「胡說，你是我的心上人。」

  突如其來的序式情話，讓齊淵抿唇憋笑：「林序，甜言蜜語你真是第一名。」

  「那也的確是當仁不讓。」

  看見林序驕傲仰臉的自豪氣勢，齊淵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序推開他，再捶上沒什麼力道的綿軟一拳：「還笑，你要向我學習，爭取超越我，也拿個第一名給我聽聽。」

  齊淵擡眼看看四周都被遮得嚴嚴實實，放心地將人重新攬進懷裡，親親他的額頭。

  輕輕軟軟的額心吻，一觸即分，幾乎沒什麼停留。林序拉住他的手，點點唇珠：「這裡也要。」

  指尖飽滿潤澤誘惑齊淵，但他卻十分穩重地拒絕：「不行，會被看出來。」

  才不管他說什麼，林序直接摟住齊淵脖頸，往下一拉，擦邊碰了碰。

  軟軟的。

  林序滿不在乎，非要親：「計時三秒，不會被看出來。看出來也沒事，我不怕。」

  三秒這麼精準的數字，對齊淵來說不如沒有。但他更怕林序生氣，只能小心翼翼湊過去，試探著接近，嘴唇輕輕觸碰到林序，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揪著領子深深吻住。

  林序膽大包天，吻得忘我專注，根本不顧樓下幾十位賓客。齊淵卻不敢沉迷，老老實實在心裡默念計數。

  3——2——1——

  時間到。

  結束得很突然，林序不情不願地趴在齊淵肩頭，將臉埋進他靠近腺體的耳後，貪婪地深呼吸。

  入席前，王媽告訴了齊淵中午發生的事情。

  「太太就說阿澤今晚便不下樓了，免得小孩子不懂事，又欺負他。」王媽瞧瞧那頭的熱鬧，壓低了聲音，「先生不知道，以為阿澤玩累了，還沒睡醒，可千萬別叫他知道了。你早些上樓帶阿澤吃飯，我剛剛叫他，他說不吃。不吃怎麼能行，他聽你的，你去啊他一準兒吃。」

  聽了王媽的一番囑咐，齊淵微笑點頭：「謝謝王媽，您費心了，和大家一起安心用餐吧，阿澤那裡有我。」

  樓下高朋滿座，處處張燈結彩，不能被人發現的小情侶坐在一處，桌下的手指在桌布掩護下勾勾纏纏，無人知曉。

  齊淵安安靜靜吃飯，不疾不徐地應對諸位長輩的好奇窺探。他知道阿澤那邊有些不對，可是今天是吳阿姨的生日宴，林叔叔讓他坐在主桌，他不能沒禮貌地提前下桌。

  坐在他們對面的是林序的小姨，今晚對齊淵格外熱情。

  「好久不見，齊淵都變樣了，在哪裡工作呀？」

  「阿姨，我目前在規劃署。」

  「哎呀，這可是個好單位呀，這城市規劃可是一等一的致富指南。」

  齊淵謙虛地笑笑，在林叔叔的帶頭誇獎中敬了大家一杯酒。

  一餐飯吃到了晚上八點，陪著林叔叔送走那幾位父親的戰友同事，齊淵擡手一看，已經是八點半了。

  他趕緊轉身上樓，去阿澤房間陪他吃飯，情況卻當真有些不對。

  一向愛吃飯的齊澤，這一頓吃得尤為困難，那愁眉苦臉的模樣簡直堪稱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