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整件事自然令人震驚。

  但林觀遠善良地沒有將此事鬧大，只是讓非戰力去喊了桑喆和奇佳。這兩個人帶了幾個獵人上來，一看屋裡一片狼藉的場景，原本當場就要殺了林觀遠的，但林觀遠說了一句話就讓他們安靜下來了。

  

  「他想要篡權，我可是幫了你們。」

  奇佳大驚失色，心裡想著：怎麼可能，那個廢物還有這份心思？但他突然想到霍林前一天支開他時的表情了。在心胸狹窄的奇佳心中，霍林的那點舉動早已誇張成了目中無人，而聽了林觀遠的話後，奇佳腦中對霍林那日的印象似乎又增加了陰險狠毒、志在必得，他想要反駁的話語就那樣停在了嘴邊。

  林觀遠見到他那個模樣，心中瞭然，「奇佳大獵人，您昨天也找過我不是嗎？還說我們三個可以共同慶賀。但霍林他拒絕了，並且只喊了我一個人，不是嗎？這完全是為了他自己。他早就已經和霍頓斯通好了關係，要把我們這邊的非戰力和獵人送過去當奴隸，霍頓斯那邊保他當首領。可是我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因而他想讓我放棄針對霍頓斯，而是不知不覺中解決你們兩個。

  當然，這個人只會用下半身思考，他還想讓我當他的情人，以後給我只在他一人之下的權力。我不願意，他就變了臉，我出於無奈，只能把他殺了。」

  奇佳惡狠狠地盯著霍林的屍體，對死去一個弟弟的悲傷憤怒之情已經被其他的情緒替代，他緩緩張開嘴，「倒也確實和他說的差不多，昨天我還在想多我一個人又能如何，我們兩個貴族來拉攏他不是更方便，沒想到他是存了這樣的陰謀。」

  桑喆本來就多疑，對兒子的愛也遠不及對權力的愛，他聽到林觀遠和奇佳的說法已經相信了大半，可是霍林畢竟是他的孩子，一個孩子已經消失無蹤，又有一個孩子死了，而且這些年無論他有多少情人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有孕，他就剩一個孩子了。

  而且霍林在他的眼中實在是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廢物，就這樣一個廢物怎麼敢呢？他還是心存懷疑。

  「哼，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霍林已經死無對證了，不是嗎？難道不是你蓄意報復之前霍林侮辱過你的事情？」桑喆的一雙昆蟲巨肢揮動，風划過林觀遠的臉龐。

  那雙巨肢停在林觀遠的眼前，立刻就能將他的脖子攪碎。

  林觀遠這時才能細細觀察他的巨肢，看起來確實如鋼鐵般堅硬，巨肢的頭部有些像鉗子，能夠夾住獵物，巨肢的中部又有許多鋒利的骨刺，可以毫不留情地刺穿獵物的身體。

  這種力量如此強的變異在伊爾區的獵人中確實不多見，也難怪他能一直當著區長。

  觀察完，他才聳了聳肩，「這是他告訴我的，當時，他把所有非戰力都清走了，我也沒有其他的證據。但是，霍頓斯區讓他找機會裡應外合，難道一點好處也不給他嗎？」

  桑喆沉了臉，一隻巨肢仍然擺在林觀遠面前，他眼神示意幾個獵人去翻找。

  奇佳也跟著一起去找。

  終於，放在衣櫥內側的信被翻了出來。

  「區長，這……這是加工過的紙吧？咱們區有這種東西嗎？」一個獵人大驚失色，連忙拿著那兩封信過來，中途被奇佳截走了。

  「我倒是聽說霍頓斯區有這種加工後的紙張，應該就是這種綠色的有點光滑有點脆的紙，這樣的紙比花瓣和葉片更容易著色，也不容易掉色。」他用一隻沒有進化的手邊展開信邊說，然後就愣住了。

  「怎麼了？」桑喆問。

  「這是種植小米的方法！」奇佳咬牙切齒地說，「能夠確定了，因為只有霍頓斯區在進行種植的實驗，並且成功了。」

  林觀遠這時也裝作若有所思的模樣，「說起來，之前霍頓斯區還給我送過他們種植的小米和稻米呢，味道確實不錯。但他們也只是給了我一小罐而已，看來我還是不夠格獲得種植方法啊。」

  他這話說完，自然火上澆油，「那要怎麼才夠格？答應和霍頓斯裡應外合，不用靠武力就把伊爾區賣給霍頓斯區嗎？」桑喆放下了巨肢，眼中冒著火光看向霍林的屍體。

  他本來就是篡位上位，自然看其他人都以己度人，覺得別人也會篡位。按他剛才的想法，霍林是個廢物幹不了篡位的事情，但當他接受了霍林會篡位這個可能後，他又找到了理由，由於霍林並不強大，進化出的兩條細肢沒有什麼用處，沒少被他辱罵，內心極有可能生出憎恨，恨他，也恨比他厲害的奇佳，所以想取而代之。

  而且伊爾區根本沒有紙，而這種特殊的紙在霍頓斯區也並沒有流行，只能是高官能用到，並不是能輕易獲得的。而小麥的種植方法，雖然無法辨別真假，但也確實和霍頓斯區脫不開關係，農業對於區域穩定至關重要，對於霍林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桑喆也曾試驗過種植，但都以失敗告終，他原本也沒有什麼耐心，做事疾風驟雨，偏好武力，因此就再也沒有動過發展農業的心思。

  奇佳又把那張疊起來的花瓣送到桑喆面前，字跡是一致的。上面提到了感念霍林的不易以及對霍林的賞識，承諾會幫助他當上區長，並且約定了當上區長後，伊爾區要為霍頓斯區輸送非戰力和部分獵人，而霍頓斯區則會幫助伊爾區發展種植。

  霍頓斯區來的信依然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但給予的誘惑卻又極大，怎麼看怎麼像真的。

  桑喆陰沉著臉讓奇佳和獵人們將霍林的屍體整理好，拖下去，然後又帶著一批獵人將霍林養起來的非戰力們都帶到了房間裡。

  桑喆讓他們細細說明這一段時間霍林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奇怪的地方，或者有沒有見過奇怪的人，當然他也沒有對林觀遠完全信任，也讓他們說明林觀遠今天來赴宴時的狀態，有沒有帶武器，是不是自願來的，有沒有帶著怒氣怨氣。

  非戰力們本來就膽小，在霍林面前就已經不敢擡頭了，更不用說在奇佳和桑喆面前，一個個就像被脫了衣服扔進了冰窟，只知道劇烈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只有那個走之前看了一眼林觀遠的女孩，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才稍微鎮靜地說：「我們……去找林大人的時候，他很樂意跟我們走。身上沒看見武器，只帶了一隻毛蟲。然後，他們倆說話也……很好，沒有吵架。然後，霍林大人就讓我們都離開。」

  奇佳挑了挑眉，看著女孩姣好的面容，帶著點下流問：「你好像很受寵吧，霍林經常把你帶在身邊。你有沒有發現他什麼奇怪的地方？」

  蒼蘭不知道他們說的「奇怪的地方」到底是什麼，但她剛才聽到了一點他們的交談，便大著膽子說：「最近……我們在房間裡呆得少了，霍林大人經常把我們趕出去，但是又讓我們準備上好的食物，就和這次小宴會差不多。經常訓斥我們，讓我們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如果看到什麼奇怪的人也絕對不能聲張。」

  其實這些話霍林很早之前就說過，因為他打心底里看不起來這些非戰力，但他自己其實也被獵人們看不起，經常被父親明面上訓斥又被其他獵人暗地裡嘲笑，所以他才這樣說。

  但蒼蘭這個時候說出來這句話，意味就變了。聽在桑喆耳朵里更像是霍林有了反叛之心：最近和霍頓斯區人有往來，因此讓他們閉上眼睛堵上耳朵，不要透露了他的秘密。

  「這個混蛋，這個混蛋，他就是憎恨我們。」奇佳之前對弟弟死亡的悲痛心情已完全被憤恨取代。

  蒼藍攥緊自己的手，大膽開口，「而且，而且，霍林大獵人，經常說首領對他不公，他有時會……」她停下了，仿佛是不敢說了。

  「會什麼？」桑喆沉著嗓子問她，他沒有像奇佳那樣明顯外露的憤怒，但那雙開開合合的昆蟲臂也暴露了他此時憤怒的心情。

  「有時會謾罵首領大人和奇佳大獵人。」蒼藍低下了頭，渾身顫抖著，像是害怕極了。

  奇佳跳了起來，「真是該死。」

  畢竟，人類的繁殖力不斷減弱。現如今，一般情況下，不論男女，一個人只能繁殖一到兩個孩子，在之後就算頻繁發生關係，並且不做任何避孕措施，依然很難繼續繁殖。

  這可能也是自然的選擇，畢竟在一百多年前的大災難發生時，地球上已經有超過一百三十億人口了，嚴重超出了地球和自然的負荷。因此，現如今的人類很多都是無法進行生育的，即使可以，能夠像桑喆這樣有三個孩子也很不容易了。

  因此，在老大犯病跑掉，老三是個廢物的情況下，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區長的就是他奇佳，結果這個廢物竟然想聯合霍頓斯取而代之，他怎麼可能不憤怒，甚至心裡還要罵一句，「死得好。」

  這個時代的人類就像昆蟲一樣，親情關係並不像過去那麼密切。首先，所謂的夫妻關係並不牢靠，一個人可以和很多人發生關係，或者保持一段時間的夫妻狀態，尤其是獵人，因而有時候母親並不清楚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而孩子出生之後，如果是獵人，一般會得到比較好的養育，如果是非戰力，經常會被遺棄，有些嬰孩就這樣消隕了，有些嬰孩可能幸運一些，被別人撿起養大或者被父母送到非戰力培訓所，最後變成奴隸。

  而獵人小孩在很小的時候就要接受打獵的訓練，要跟著隊伍去森林，吃住也經常和隊伍在一起，如果自己的父母是比較負責任的獵人還好，他們一般會自己帶孩子；如果父母是不負責任的獵人，基本就讓孩子獨立成長，生死不論了。如果在非常小的概率里，獵人和非戰力結合生出了孩子，那麼孩子一般也不會由非戰力撫養。

  就孩子而言，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其中一個是非戰力，獵人孩子也會非常嫌棄。

  這就是伊爾區的文化。

  而且愈演愈烈。

  伊爾區沒有書，除了獵人訓練以及忠誠教育以外沒有教育。因此，現在伊爾區的兒童很明顯熱愛使用暴力解決任何問題，心底里認為階級大於一切。

  語言匱乏又簡單，最常說的要麼是各式各樣罵人的話，要麼就是「殺」、「吃」、「走」等簡單的詞。有的小孩已經十來歲甚至無法邏輯通順地說出一個句子。

  如此極端的環境，如此淡漠的情感，最終導致霍林連個埋屍的地點都沒有，直接被扔進了霸王花，屍骨無存。

  林觀遠暫時解除了嫌疑，帶著小毛走在回去的路上。

  擡頭望天，樹葉掩映間是無比繁雜的星空。這種漫天全是星星的天空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這是原始的天空也是未來的天空。人類從猿人進化成智人，從茹毛飲血到遵紀守法經歷了很久，如今又回到了茹毛飲血，還有往昆蟲變化的趨向。

  林觀遠不知道人類何去何從，但是在他看來，人類絕對有存在的必要。

  因為只有人類才會感慨星空，為星空作畫，說出「滿船清夢壓星河」、「感受天空一片漆黑的崇高」這種話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人類存在的必要性，但只有能當「人」的人才有一直延續的必要。

  他會儘可能剷除那些不是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