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不請的話我就喊了？」對面那個聲音帶著笑意說。

  林觀遠心裡冷笑一聲，你喊啊，反正最可疑的也只會是你吧。

  但他還是把門打開了，穿著一身黑的莫爾加走了進來，對著林觀遠微微一笑，看到林觀遠因為打鬥而衣衫不整的模樣，又挑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太方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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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觀遠卻又把門從內部插上，「是挺不方便，你來的不是時候，要不要把你滅口呢？」

  莫爾加立刻換上了無辜又心碎的表情，「林，你也太無情了，我們前幾天還在森林裡面雙宿雙飛，怎麼今天你就又是到森林裡向霍頓斯獵人示威，又是要殺我滅口，我們一點情誼也沒有了嗎？」

  他的眼睛落在了林觀遠手裡拿著的兩份信上，其中一封他自然是認得的，那是霍頓斯區特有的紙。

  伊爾區沒有紙，平常書寫都是最原始的方式，使用花瓣或者寬大的葉片，而霍頓斯區在莫爾加上台後開始製作紙張，開始並不順利，但現在已經能夠通過特殊的樹根漿液和草莖以及花瓣做出淺綠色帶有雜質的紙張了。

  「我還為你準備了你想要的東西。」莫爾加看向那張紙。

  林觀遠搖了搖手中的紙和花瓣，「可是你也向我提出了無理的要求，而且這個要求，如果我真的給桑喆說了，桑喆一定會同意。」

  「這有什麼不好嗎？五十個奴隸換一片食物豐盛的區域和一張種植方案，」莫爾加笑著向林觀遠走去，靠近他後，幾乎是面對面的帶著誘惑說，「這不是一件好生意嘛？」

  莫爾加張開雙手，指尖還碰到了林觀遠的衣服，「況且又有什麼區別呢？在你們這裡不還是奴隸？說不定到了霍頓斯區待遇更好呢？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想去呢？」

  林觀遠也上前一步，莫爾加的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額頭上，林觀遠雖然仰著頭，氣場卻沒有矮過莫爾加絲毫，「你們霍頓斯區的人對伊爾區並不友好，是出了狼窩又如虎穴也未可知？而且，你給的這張種植方案先不論真假，最重要的一環難道不是土嗎？伊爾區又酸又毒的土根本就不能用，只能用霍頓斯區的土壤，你給我的這張紙如果不去向你們購買土，那就是廢紙一張不是嗎？」

  「哦？這都被你發現了？」莫爾加一點也沒有被揭穿的尷尬，反而非常開心。

  「你寫『普通土壤適用種植』，伊爾區的土可不是普通的土。」林觀遠甚至有點想把那張紙拍到他臉上的衝動，正常人都會覺得自家區域裡廣泛見到的土壤就是普通的土壤，但伊爾區的土和霍頓斯區的土截然不同，不然也不會生長出這麼多毒腐植物。

  他林觀遠就算真的拿了這張紙給桑喆，用五十個奴隸兌換了土地，他們也種不出來任何小米，倒時候這個大尾巴狼肯定再裝作不知道的說，「原來我們兩個區的土壤不一樣啊。」肯定又會以各種無理的條件販賣他們的土壤。說不定還要非戰力。

  以桑喆的個性，早就羨慕霍頓斯區能種植出作物了，只是拿無用的非戰力去換土壤而已，這樣的事對他而言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也就是說，只要林觀遠將條件給桑喆說了，伊爾區以後就會成為霍頓斯區的勞動力供養地。

  莫爾加帶著手套的手指觸碰上霍林的傷口，眼神一暗，「其實我早就有向伊爾區要非戰力的打算，但不知道是對是錯，現在提這個要求也只是想試探你而已。」

  林觀遠不理解他糾結「是對是錯」的點在哪裡，但他還是皺著眉聽下去。

  「之前也許還混沌著，但現如今，獵人和獵人結合，孩子基本也都是獵人；獵人和非戰力結合，很難生出孩子；非戰力和非戰力結合，孩子基本是非戰力。」莫爾加站起身，拿了一塊桌子的絲布，擦了擦自己的指尖，突然促狹一笑，「有沒有發現什麼？」

  「你是說，獵人和非戰力已經開始傾向於不同的物種了嗎？慢慢出現了生殖隔離？」林觀遠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胸口有什麼在震顫。

  莫爾加打了一個響指，「你可真聰明。獵人會越來越趨向於蟲，你也見過直接在森林裡張著嘴捕獵，生啃昆蟲的獵人吧。他們雖然還有屬於人類的思想和意識，但已經無法正常的表達，性格也更加暴躁易怒，久而久之，他們是會變成蟲呢？還是會變成人呢？既然有這個趨勢，那獵人下一代，下下代，是會像現在這樣生出像蟲的人類，還是會生出帶一些人類特徵的昆蟲呢？」

  林觀遠呆愣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是，大自然在一點點的將人變成蟲？」

  自然沒有選擇直接一場大災殺死全人類，留下了一小部分，還給予了適應環境的進化，但其實是想讓人類一點點變成蟲子嗎？變成他們曾經看不起的，可以隨意殺死的蟲子？

  他仿佛看到那一座座巨大的森林，樹影幢幢，風聲震震，有威嚴的聲音自其中傳來，「你們不是自詡為最高等的動物嗎？你們不是稱自己為最聰慧最強大的生物嗎？在沾沾自喜倖存下來還得到進化的同時，卻不知道早已掉入了自然最諷刺的圈套。你的人性將被剝奪，你的智力將不再拔群，你最終只是會變成一隻普通的蟲子而已。」

  「但是，」莫爾加的聲音自身側傳來，將他從仿佛黑洞一般的森林中拉了出來，「人類還有非戰力啊。」

  沒錯，如果自然真的惡意滿滿看著人類慢慢變成蟲子的話，那它可以讓所有人類都進化，為什麼還要專門留出一些不能進化的人類。

  「所以，自然還是把選擇權交到了人類的手上，就像以前一樣。如果人類還是大樹階級，排除異己，分崩離析，因為自己的強大而凌虐、殘害弱小，那麼人類就會徹底滅絕；如果人類能夠改變自己，非戰力和獵人和諧相處，保持平衡，那麼人類完全可以持續延續下去。」林觀遠緩緩說。

  莫爾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也許吧。」

  「你之前糾結要不要交換非戰力是因為你想拯救更多的非戰力對不對？伊爾區的非戰力連年減少，這其實是一個加速人類滅亡的訊號。可是你為什麼糾結呢？甚至以你的能力，占據伊爾區或更多區也不是什麼問題。」

  莫爾加原本是半低著頭的，黑藍色的頭髮擋住了他的眼眸，在他擡起臉之後，看到那雙藍色的眼眸，林觀遠才回憶起，這雙眼睛是多麼的冷漠。

  「因為，我覺得，人類就算滅亡了也挺好的。」

  那雙淡漠的藍眸看著他，冰水一樣滑過林觀遠因為些許激動而發紅的臉龐，話語像冰錐一樣將林觀遠刺到了地上，「我越了解，就會越厭惡人類。」

  林觀遠乍一聽到時，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和什麼極端激進的反人類人士站一起了，但反應了兩秒後，才意識到，莫爾加的表情和神態中並沒有他聲稱的那種厭惡。

  除了說話時一閃而過的厭惡之外，他很快就又恢復了那種冷漠。

  甚至看到怔愣的林觀遠時還勾唇笑了笑。

  「但你並不想讓人類滅絕吧？」林觀遠問他。

  莫爾加卻聳聳肩，又走到了已經死透的霍林身邊，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使命和責任罷了。」

  他貼近林觀遠，「我只看到了第一封信，另一張花瓣又寫了什麼？」他低頭看向林觀遠的手，鼻尖輕輕擦過林觀遠，吐出的熱氣停留在林觀遠耳畔。

  林觀遠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想要後退一步，卻猛然被莫爾加抓住了手，莫爾加看似想搶他手中的花瓣，但卻把林觀遠抵在了樹屋的牆壁上。

  小毛邊咯吱咯吱地咀嚼邊看了看死得不能再死的霍林，眼神透露出一股天真，怎麼回事？這邊還有幼小的毛蟲和壞人的屍體呢，兩個人幹嘛呢？不管了嗎？

  莫爾加身體擠著林觀遠，從林觀遠手中扯出那張花瓣，林觀遠也沒有拒絕，而是鬆開手，任由花瓣落到莫爾加手裡。

  莫爾加看了兩眼後又笑了，「我擁護霍林上位？支持他殺了你以及他的哥哥和父親？哈哈。好一手嫁禍啊。」他看向林觀遠，「這樣一來，你豈不是成為了保護伊爾區首領的重臣？而桑喆勢必會對我憎恨無比，也不會接受任何的條件了。」

  林觀遠皮笑肉不笑，「以彼之道還誅彼身而已。」他這句話沒有過多的語言轉換，幾乎就是中文的原句。本來只是圖個自己痛快，但沒想到莫爾加竟然聽懂了，「古代東方文字？我沒理解錯的話，你確實是想要報復我？」

  「是。」林觀遠拿出自己還剩的骨刺抵住莫爾加的左胸，「所以我在想是將你滅口呢？還是立刻將你曝光呢？這個時候來伊爾區，不管怎麼都是有巨大嫌疑的吧。」

  莫爾加卻沒有理會那隻刺在胸口有些讓他疼痛的刺，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為什麼不願意交換奴隸？你在此之前並不知道非戰力對於人類的重要性吧。」

  「因為他們不是奴隸。」林觀遠一字一頓地說。「口口聲聲要保護人類，但人類自己卻在自相殘殺和不斷壓迫，這樣下去，人類的滅絕是遲早一天的事情。變異了有了昆蟲肢體的人類我依然會認同他們是人類，而失去了道德心的人類就絕對不再是人類了。但，隨著不斷的變異，人類如果一直蟲化，那麼失去語言和思想，只剩本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因此，非戰力必須好好地存在著，兩方需要平衡。」

  莫爾加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樣啊？」他將自己的身體移開，臉卻依然帶有壓迫感地貼在林觀遠額頭前側，「原來，你的想法竟然如此貼近自然的做法。」

  林觀遠對他翻了個白眼，「你不是一直在試探我嗎？你現在應該很明確了，這就是我的態度。」這個白眼雖說很不耐煩，但莫爾加卻覺得嬌俏可愛，他沒忍住勾起了唇角。

  他退後了兩步，帶著一副『我甘願吃虧』的模樣說，「好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不介意你冒用我的名字，況且你模仿我的字模仿地很像，我非常開心。」他又抓過林觀遠的手，把那封信和花瓣輕飄飄地給了林觀遠。

  林觀遠握住，然後分他一個眼神，「可以鬆開了吧。」

  莫爾加這才鬆開了抓住林觀遠手腕的手，並贈送一個笑臉，「忘記了。」

  林觀遠才不管他是真忘還是假忘，而是一邊整理信件，一邊思考莫爾加的用意。

  莫爾加一直在試探他他是知道的，可是試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還無法確認。今晚過來，並且準確地找到霍林的樹屋，應該是對他的行蹤有了解，是擔心他和霍林或者和桑喆一家達成什麼共識？但剛才這麼輕易就答應自己的栽贓，是因為他口中所謂的「一致性」？

  林觀遠覺得莫爾加這個人滿身是坑，一不小心就被他坑一下，但不知道為什麼，又不會覺得他特別危險，需要幹掉。

  他對自己這種感覺的解釋就是，這個人很厲害而且很有用，既然有用就先留著他的命吧。但栽贓他這件事還是勢在必行的。

  莫爾加親眼看著栽贓信被塞到了霍林的衣櫥里，他看向霍林的傷口，「這不是普通的武器，這是被咬傷後又腐蝕的吧。小毛？」

  小毛對自己的名字已經有了條件反射，聽到莫爾加喊他，從食物堆里擡起了頭，不滿地看著莫爾加，然後緩慢地爬到樹屋的清潔區，拉了個大的。

  莫爾加「呵」了一聲，「還挺愛乾淨。」

  林觀遠將餐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了一下，盡力看起來不像是毛蟲吃的，而是他和霍林兩個人賓主盡歡吃了點，然後開始趕莫爾加，「沒你的事了吧，你一直在這兒站著幹什麼？不覺得自己太礙事了嗎？」

  莫爾加摸了摸小毛的腦袋，觀察了會兒它身體裡的粉色液體，還捏了捏，小毛搖晃著身子表示強烈不滿，但沒有像攻擊霍林一樣攻擊他。

  「確實，我就是擔心你會過於大意而遭遇不測，看到你不光沒有遭遇不測反而一套連環招都想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莫爾加整理了自己的黑色斗篷，話說的隨意，看不出來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過林觀遠還是很給面子的「哦」了一聲，並虛偽地表示一下關心，「你怎麼來的？路上安全嗎？」

  莫爾加對這句話表示了嘲笑，「伊爾區？和無人區有什麼區別？」

  林觀遠默默收回了自己的一點點關心。

  莫爾加又看了一眼衣櫥，灰藍色的眼睛似有光在閃爍，林觀遠將其稱之為「陰謀的光」，他聽到莫爾加說：「這筆栽贓帳以後我可還是會算的。祝你順利。」

  他打開門就消失在了林觀遠的眼前，看著他無比靈巧的身影，熟練地躲避著獵人和危險植物，林觀遠覺得伊爾區對他而言確實跟個遊樂場一樣。

  他沒有把門關上，而是從通道走下去，來到非戰力居住的樹屋前，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