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入眼是一張巨大的床，上面層層疊疊鋪著厚厚的床墊，也不知道都是什麼材質做成的。只是面上的被子等都是光滑的絲綢，摸起來清涼又柔順。

  目前還沒有聽說哪個區培育出棉花，因而所有枕頭裡面也是塞滿了絲布和花瓣，睡覺的時候還會傳來縷縷幽香，清新又安神。枕頭旁邊竟然還放著一個眼罩。

  他媽的他一個現代人都沒用過眼罩。

  好吧，他必須說服自己，這個時代雖然看著原始，但其實是百年後的未來。這樣還會讓自己舒服一點。

  另一邊的牆邊放著一大排衣服架子，就是幾棵粗壯的橫木外加一些突出的樹杈，每個樹杈或每兩個樹杈上掛著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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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衣服一看就是手工精心製作，即使是襯衣，每一件的花紋和款式也有所不同。在這些衣服中還掛著幾件睡衣。

  莫爾加拿起一件白色有暗藍色花紋的睡衣，以及一件白色有蜻蜓刺繡的睡衣，比了比，將小一點的白色有蜻蜓刺繡的睡衣拿給了林觀遠。

  「先穿我的睡衣沒問題吧？」莫爾加指著這件睡衣上的蜻蜓，「這是我第一次馴服『蜓蜓』時的留念，就讓羅爾薩幫我繡到睡衣上了。挺久沒有穿過了，但隔一段時間就會清洗的，所以很乾淨。」

  林觀遠看著那隻栩栩如生的蜻蜓，想到莫爾加要求將蜻蜓繡到自己睡衣上的模樣，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可愛了一些。

  他放下毛蟲，接過睡衣，「我不介意這些，反而要謝謝你給我提供的衣服。怎麼換呢？」不會還要當著面直接換吧。

  莫爾加像是看透了林觀遠的想法，眼睛一眯，「就這樣換啊，我們一起換？你看咱倆的衣服都粘上粘液了。」

  也不是不行吧，反正兩個人都是大男人。雖然這樣想著，林觀遠卻一動沒動。

  莫爾加和林觀遠一人拿著一件睡衣無聲對峙，終於，莫爾加彎了彎眼睛，笑了起來，「說著玩的，去下面洗一洗再換吧。最底層有從河流里引過來的水。」

  林觀遠真是不想再跟這個人說話了。

  他抱起毛蟲，拿著睡衣，轉頭就往外走，「我們走，小毛。」

  莫爾加聽到林觀遠給那隻綠毛蟲起的名字又被土笑了，一點想不起來自己取的「牛牛」、「蜓蜓」完全土得不遑多讓。

  他開心地跟在林觀遠後面，林觀遠剛打開門，他就吹了一聲口哨，蜓蜓又飛了上來，看到林觀遠竟然還挺高興，一點都沒有被打攪休息的不悅。

  林觀遠冷著臉坐到蜻蜓身上，一件帶著淡淡草葉香氣的斗篷突然罩到了自己的頭上。

  莫爾加還站在門後扶著門，後背有燈花的光，前面有不時飛過的螢火蟲的光，整個人仿佛都沐在柔和的光下，原本讓林觀遠覺得有些冷漠和傲慢的面孔竟然也被映襯地溫柔了很多，「晚上氣溫會驟降，洗完頭髮還是披上再出來吧。」

  林觀遠把斗篷調整好，罩在自己的頭上，沒有擡頭，也沒有回應，驅使著蜻蜓飛下去。

  下去的過程中他觀察著另外幾件樹屋，莫爾加的臥室加書房在第五層，中間的幾層似乎都沒有透亮，林觀遠猜以他的個性肯定還會專門弄一個廚房和餐廳，一個會客室之類的。

  來到第一層，在地面上看不到什麼痕跡，水大概是從地底引流過來的，這也是一個大工程。

  但霍頓斯區靠近河流還是方便很多，伊爾區只能用鋼樹和其他植物儲存的水，大家都是好多天才洗一次澡。

  他抱著毛蟲走進樹屋，裡面是一個巨大的木盆……有點像過去東北燒的炕上，因為下面是木屋自己增生出的一個平台，底下還墊著大量的小木柴。

  原來還可以加熱啊。

  這實在也太像鍋了。

  一根粗壯的藤條被架在木盆的旁邊。

  林觀遠發現這根藤條非常沉重，只要將這根藤條橫著放在木盆上，等一會兒就會有清水流出。

  然後林觀遠又找到了引火的樹枝，上面像是塗著一層鱗粉樣的東西，相互刮擦幾下就燃了起來，點燃木盆下面的木柴，水就被加熱了，由於隔著一層鋼樹，即使下面的木柴燃燒地很旺，水也不會很燙，就是溫和的。

  林觀遠把毛蟲放到盆邊，自己跳到木盆裡面去，木盆的邊沿還放著幾個小罐，裡面是散發著不同香味的油塊。

  這不會是香皂和洗髮膏什麼的吧。

  還真是。

  林觀遠拿起一塊有著鈴蘭香味的塗抹到自己身上，果然起了一些泡沫。

  他嘆了口氣，如果莫爾加不是穿越者，那他也太厲害了。霍頓斯區和伊爾區簡直已經快變成兩種文明了。

  身體雖然從來到就一直在過水，但不論是霸王花里黏膩膩的水還是帶有酸性的雨水，都不是能給身體帶來舒適感的水。

  只有今天，在這個木盆里，林觀遠才真的感覺自己的身體鬆弛了下來，也變得乾淨了許多。

  他簡直想躺在這個溫溫暖暖的木盆里不起來了。

  旁邊的小毛伸出自己的兩顎無聊地在木盆上頂來頂去，竟然頂出了好幾個印子。

  林觀遠連忙制止它，它又蹬著那一堆小綠腳想要往林觀遠懷裡跑。

  林觀遠沒有辦法，只好從木盆里出來，用放在對面的一堆花瓣里的其中一隻擦了擦身體，而後穿上睡衣，抱起差點要滑到木盆里的毛蟲。

  林觀遠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他洗過的水，便披著莫爾加的斗篷，打開門，沒想到門外竟然已經等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非戰力，但都穿著絲質服裝，臉上帶著開心的笑。

  「你們是？」林觀遠問。

  「我們是來打掃浴室的，只要看到區長用浴室，我們就會來打掃。您是區長的朋友吧，不用管了，您直接回去就可以。」

  這兩人倒是沒有伊爾區非戰力見到戰力時那種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模樣。

  林觀遠不禁也帶上笑容，「你們是專門打掃浴室的工作人員嗎？」

  「對的。」兩個人很開心，「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原本林觀遠應該責備莫爾加做人太過奢侈，竟然還要用兩個人打掃自己的浴室，但看他們開心又驕傲的模樣，他想應該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這樣。

  「你們打掃浴室會獲得什麼？」林觀遠繼續問這兩人。

  「這是我們的工作，我們是按次來拿工資的。工資就是食物，哈哈。」這是莫爾加的專屬浴室，面前這個好看的男孩能使用，自然和區長有著非常親密的關係，至於哪種關係，他們不會去猜測。但他問他們話，他們也會如實回答的。

  怪不得。

  只要清理一次浴室就會有食物拿，所以這兩人那麼開心。

  雖然，伊爾區的非戰力也是會靠著自己的體力勞動來獲取食物，但無論他們做什麼，永遠都像是在乞討。

  林觀遠能夠分清楚這兩者的差別，伊爾區的非戰力從出生就生活在獵人的陰影中，他們懼怕森林，無法自己得到食物，就像不能獨立生活的附庸，只能靠戰力而活。

  於是他們就低人一等。

  為了能生存，獵人想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得幹什麼，他們是沒有所謂的人權的。

  而在霍頓斯這裡，獵人的工作就是打獵，非戰力的工作就是其他一些雜活，大家都是在工作，不分什麼高低貴賤，你能捕獵來食物，我也能給你織出舒適的衣服，熏出好聞的枕頭。

  沒有獵人看不起非戰力，甚至他們生活的許多方面都需要非戰力，因此非戰力們也都是挺起胸膛做人的。

  花費了勞力掙點吃的，有什麼好丟人的。

  莫爾加的確講究得過分，但他同時也提供了很多的「崗位」。

  林觀遠若有所思地抱著毛蟲爬上了蜻蜓的後背，蜓蜓開心地帶著他又飛到了五層。

  莫爾加正在看書，因為他還沒有洗澡，所以也沒有換衣服，但鞋子已經換成了舒適的居家草鞋，當然編織手法比林觀遠的好一萬倍，而且底部還鋪了一層柔軟的像蘆葦茸毛一樣的植物。

  莫爾加看到他還抱著綠毛蟲有些無奈，「你還真把它當孩子了啊！不會還要抱著它睡覺吧。」

  林觀遠雖然從心底里明白綠毛蟲是一種在野外生存的昆蟲，但看著它那個嬌氣又綿軟的模樣，總覺得很難把它單獨放下。

  莫爾加替他做了決定，他直接拎起綠毛蟲的一層褶皮，把他從林觀遠懷裡拽出來，然後不顧它一直不斷蹬著的踢著的小腳，甩著它把它帶到了門外，扔到了一處綠色爬藤上。

  綠毛蟲扭動著身子從爬藤上站穩，然後立刻開始往回爬，莫爾加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它，它爬著爬著就不動了，看起來異常乖巧地伏在綠藤上。

  莫爾加終於勾了勾嘴角，轉身回去。

  林觀遠看到莫爾加將他放到了綠藤上而不是直接投出去也放了心，對著綠毛蟲輕輕擺擺手，就任由莫爾加將門關上。

  綠毛蟲頓時眼睛裡就包了一包綠色液體。

  莫爾加要去洗澡，讓他可以先睡。

  林觀遠這時才意識到什麼不對。

  「我們要睡在一張床上？」林觀遠問。

  「我的床不夠大嗎？」莫爾加換了另一個問題。

  「夠大，但是作為區長，難不成連個客房都沒有？」林觀遠挑眉。

  「有的，但是你身份特殊，異化能力又特別，我們這裡蟲子多，萬一晚上你不小心釋放了大量的信息素，別人可壓不住。」莫爾加攤手，看起來非常無奈。

  林觀遠心裡冷笑，他睡覺的時候可從沒有招來過一隻蟲子。

  但伊爾區確實不同於霍頓斯區，伊爾區裡面有太多靠蟲子而活的毒草毒花，並且那裡的獵人們不事生產，只管打獵，蟲子還是少很多了。

  霍頓斯區這外面遊走的各種各樣的蟲子太多，而且附近還有兩棵供鳥類居住的樹屋，萬一真的把它們全都吸引來，他自己確實也招架不住。

  於是林觀遠只得非常不情願地走向了莫爾加的大床，非常舒服地享用了他的床墊、被子和帶著幽香的枕頭。

  只可惜林觀遠的頭髮還是濕的，他便坐在床上，拿起了莫爾加放在一旁的書。

  這是一本絲布縫在一起的書，上面的筆跡看起來有些像墨水，但估計是某種植物的汁液，聞一聞，還有淡淡的青草香。

  這竟然是一本講過去的國際關係的書，雖說勾起了林觀遠塵封已久的記憶，但放到這個已經沒有任何國家的時代，這書肯定是已經很過時了。但，管理智慧和溝通智慧總歸是相通的，他看到莫爾加做了很多小批註，他很能夠舉一反三，將過去的一些例子用在這個時代。

  看著看著便入了迷，再看著看著又有些睏倦，林觀遠半抵在床頭上，輕輕闔眼進入了短暫的睡眠。

  莫爾加回來時看到的就是穿著白絲睡衣，頂著一頭柔順的銀白色頭髮的少年，面容沉靜又柔和，在臥室昏暗的燈花照耀下，全身散發著淡淡的螢光。

  莫爾加輕笑一聲，沒想到真的睡著了，還以為會一直帶著危機感直到最後呢。

  他輕輕走近林觀遠。

  而林觀遠這時已經蜷起了放在身側的手。

  但他只感覺到輕微的風，繼而就沒有了動靜。

  莫爾加又掀起帘子出去了，林觀遠緩緩睜開眼睛，但眼裡已經沒有了睡意。

  他面無表情地從頭上拿下一片麟翅。

  不知道是何種昆蟲的，半扇完整的翅膀，在燈光下紋路清晰，仿佛是用綠色的絲線織成，煜煜生光。

  這個人往他頭上放個翅膀幹什麼？看看對死了的昆蟲有沒有吸引力？能不能吸引昆蟲的亡魂？

  還沒走近科學呢就先走近奇幻了？

  他拿著這半扇翅膀走出去，莫爾加正用尺凌花的花杆在一片大花瓣上寫著什麼。這種在大花瓣上寫的一般都是實時性的命令，不需要長久保存的。用完以後撕碎或者往霸王花花池裡一扔，環保又安全。

  林觀遠晃晃自己手裡的麟翅，「偷襲我？」

  莫爾加擡頭也揶揄地笑，「用一片殘翅也能偷襲你？」

  「那你放在我頭上？」林觀遠斜眯著他。

  「這片麟翅很好看不是嗎？這是隱身綠藤蝶的翅膀，很少見的。它的攻擊性很強，其他部位在戰鬥中都殘破了，沒想到竟然還保留下這麼一塊。」

  林觀遠在莫爾加說話時一直靜靜看著他，等他說完，又繼續擡擡下巴，似乎在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莫爾加也伸手輕輕抓住了麟翅的底部，兩個人現在同時握著那隻殘翅。

  「你不是有收藏的癖好嗎？蜜蜂蛹那種大眾又普通的蛹蛻你都能收藏，我想這個你應該也會很喜歡吧。我沒有收藏的習慣，你是這裡的客人，那就把這個送給你。」莫爾加又鬆了手，麟翅又是林觀遠一個人拿了。

  林觀遠微微驚訝，「熱愛收藏」只是當時他避免尷尬而隨口說的理由而已，沒想到莫爾加竟然記住了，還找了這麼一隻好看的翅膀給他。

  他看著手裡的翅膀，帶著困惑說：「你送我的東西會不會太多了？」

  莫爾加卻眨了下眼，「這不算什麼。」然後又攤攤手，「多的是。」

  林觀遠本來還有那一點點感動，現在又恢復了死魚眼，「哦，那謝了，睡了。」

  他又來到臥室，將那片麟翅小心翼翼地擺在桌子上。

  從來沒有人毫無私人目的的給他送過任何東西，莫爾加當然也不例外，但，他確實很喜歡這片翅膀。

  他再一次躺倒在莫爾加床上，莫爾加竟然也走了過來。

  他先是將臥室內的幾朵燈花都用絲布遮住，房間猛然變暗，只有微弱的亮光。

  燈花是直到枯萎死亡才停止發光的植物，很好用，但不能吹滅，林觀遠的樹屋燈花少，又不夠明亮，他一般都不去管。但莫爾加不知道從哪裡移植來的藍色和銀白色的亮眼燈花，如果睡覺不進行遮擋，但必然是不太舒服的。

  林觀遠向裡面躺，貼著牆，和莫爾加中間隔出老大的距離。

  莫爾加也不在意，翻身躺下，兩人合蓋一張絲被。

  莫爾加平躺，林觀遠向內側身，兩人在昏暗的房間裡沉默幾分鐘後，莫爾加輕聲說了句：「晚安。」

  林觀遠沒有轉身，過了會兒，也回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