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24-09-14 18:50:16
作者: 九野八風
第21章
林觀遠是在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醒來的。
他猛地睜開眼睛,移開停在自己臉上的物體,大口喘著氣。
手中的那個物體還在不停扭動,林觀遠驚魂未定地一看,原來是小毛。
這傢伙爬到了他的臉上,整個大身軀壓迫地他直做噩夢。也不僅僅是噩夢,再晚一會兒醒來,他就真的要窒息了。
小毛卻一點自覺也沒有,看起來似乎很開心,還在扭動,身體很軟但兩隻粉色的角卻有些硬,而且他突然發現它身體的一些褶皺部分也有隱隱約約的紅色。
「你被莫爾加煮了嗎?」林觀遠提溜起來它仔細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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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蟲還以為林觀遠在和它玩盪鞦韆,很高興地一晃一晃。發現這些隱隱約約的紅色是它自己身體內部的顏色後,林觀遠放下心來,「你到底是什麼蟲呢?你這樣來歷不明,讓人都不敢吃你。」
毛蟲像是聽懂了一樣,猛地一僵,然後幾隻腳腳開始快速地在林觀遠身上踩來踩去。
林觀遠將它拿下來,放到地面上。
他現在更關心莫爾加在哪裡,畢竟這是他的房間,但他卻沒有蹤影。
來到前廳,先將自己的光源削弱,然後再打開木門。他不會召喚蜻蜓的方法,只能自己經由通道往下走。
還沒下到一半,耳邊便有風聲響起。
他扭過頭,一下子就對上了蜻蜓巨大的頭部。放大了幾百倍的蜻蜓複眼更加令人震撼,稍不留神,就要眩暈在那無數個六邊形中。
莫爾加又換了一套衣服,這身衣服有著稍顯複雜的花邊和紋路,有點像簡約版的中世紀歐洲貴族服飾。
他站立在蜻蜓背上,一副悠閒的模樣,伸出了手,「去吃早餐?」
林觀遠點頭,沒有接他的手,而是從樹屋的邊緣直接跳到了蜻蜓的背上,也穩穩站住了。
餐廳和廚房都在三層,廚房裡竟然也有專門的非戰力在工作。
兩個阿姨,兩個大叔看到林觀遠以後都露出非常微妙的笑容。
林觀遠只是對他們禮貌打了招呼,便直奔餐廳。他確實有點餓了。
但也許是莫爾加今早這一身裝扮和氣度讓他產生了錯覺,讓他總有一種要去吃大餐的感覺。
到了所謂的餐廳後,他驚訝地發現確實是大餐,擺盤甚至像模像樣,完全不輸三星米其林。
但是牛排變成了烤蟲腹,羊腿變成了烤蟈蟈和螳螂的巨肢,龍蝦濃湯變成了蜂蛹濃湯,雞肉卷變成了毛蟲花瓣卷,馬鈴薯千層派變成了竹蟲、蜂蛹、和蠶以及蟲蛹攪成漿凝固後做成的蟲蟲千層派。
以及一堆新式蔬菜水果沙拉。
林觀遠閉了閉眼,他不是看不起吃蟲子,前世的許多國家包括自己國家的許多城市也會吃蟲子,但一天到晚的吃蟲子,並且把蟲子當成主食這誰也受不了啊。
況且這個時代還很難得到油。
一是油料作物少,像黃豆也是莫爾加才剛種出來;二是沒有人知道怎麼榨油,沒有古法傳承,也沒有什麼記載;三是工具不齊全,不容易榨出大量的油。只有有閒有錢的人才能沒事弄點昆蟲油(比較好得到)和植物油(比較難得到)。偶爾也能捕捉到一些哺乳動物,但用它們去榨油的很少。
所以這頓大餐看起來豐盛,吃起來卻差強人意。
但,這已經算是好吃的了。可以想見莫爾加這裡的廚師有精心研究過菜譜以及做法,每一道菜里都加入了大量的林觀遠認識或不認識的佐料,至少對林觀遠而言,算是他來到這裡以後吃的第二頓好飯。第一頓是昨天莫爾加艷驚四座的成果。
莫爾加吃飯很優雅,他帶著手套擺弄蟲腿的時候確實很像貴族拿著刀叉吃海鮮一般,林觀遠就直接很多,面無表情地用手嘎嘎一頓吃,不考慮嘴裡面是蟲子的哪一個部位,不考慮味道,能吃飽就行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營養很豐富。
吃完飯,莫爾加讓林觀遠注意收著自己的異化能力,然後回房間接了小毛,讓蜓蜓帶著他們飛出去。
與莫爾加的樹屋距離越來越遠,林觀遠終於觀察到莫爾加樹屋的全貌。
整棵鋼樹粗壯而高聳入雲,但周邊都被各種開花藤蔓層層圍繞著,有些像過去的紫藤、凌霄花一樣,也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各色花朵在白天競相開放,奼紫嫣紅,宛如童話中孩子們夢裡的仙樹。
「很美。」林觀遠抱著小毛喃喃說。
莫爾加很放鬆地半躺在蜓蜓身上,還翹著一條長腿,完全不做任何防備姿態,好像在他的地盤不會有任何動、植物能傷害到他一樣。
不過事實也許確實如此,霍頓斯區白天的昆蟲更多,但大多數都是自顧自地繁忙著,要麼就是自成一個弱肉強食的生態系統,和人類竟然互不相干。
獵人們也不捕獵霍頓斯區的昆蟲成蟲和鳥類,除非它們過於瘋狂,或者主動攻擊人類,但他們會取食昆蟲的產物,比如蜂蜜,蟲蛹,吐出的絲等。
林觀遠還經過了一隻盤旋在兩棵大樹之間做網的巨大蜘蛛,蜘蛛的面容放大了上百倍,真是看一眼就能讓人絕望,但他還是努力觀察到這隻蜘蛛吐出的絲非常光滑且堅硬,半米長的飛蟲落到網上使勁掙扎都掙脫不斷。
這蛛絲趕上過去的釣魚線了吧。
他在空中看到了許多巨大的蜻蜓、蝴蝶、蜜蜂、飛蛾、以及更為巨大的飛鳥,在樹上看到蟬、螞蚱、甲蟲、竹節蟲……
由於在森林裡的時候昆蟲都是漫天亂飛亂跳,獵人們也都是要麼窮追不捨瘋狂砍殺,要麼痛苦哀嚎奄奄一息,因此很難像在霍頓斯區這樣,安穩地觀察種類如此豐富的蟲鳥。
他就像坐著車來到了虛擬實境的石炭紀,領略著巨蟲時代恐怖又奇異的風光。
一隻「金碧輝煌」的蝴蝶帶著翅膀上的兩隻大眼睛飛過,前翅由深綠色到淺綠色漸變,且有大量的細小黃色斑點,看起來宛如綠色磨砂瓶中的流沙,在太陽的照耀下,浮光躍金,飛過時灑下一層層金粉,讓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蒙上了朦朧又閃耀的金色。林觀遠用手指接了一點,在手心撚了撚。
蜓蜓身後很快跟了一些小蜻蜓,雖然說小,但也都有半米到一米長,只不過和接近三米的蜓蜓相比,就像成年和未成年的區別了。
蜓蜓對它們很不屑,尾巴甩兩下,玩幾個高難度動作就把幾隻小蜻蜓給打蒙了,但它們鍥而不捨,孜孜追求。
莫爾加給林觀遠解釋,「蜓蜓是雌蜻蜓,這些都是雄蜻蜓。它們是真不知天高地厚,這么小還敢打蜓蜓的主意。來,蜓蜓,把它們打趴下。」
林觀遠不知道是自己思想不太純潔還是怎麼樣,他懷疑莫爾加開了個隱晦的黃腔,看了莫爾加一眼,還不由自主地朝某個位置看去,畢竟那個人此時正翹著一隻腿。
卻不料莫爾加這時也正看向他,立馬看到了林觀遠的視線,不自覺向前挺了挺身子,然後又覺得太過刻意,不夠優雅,用斗篷擋住了。
但是在林觀遠看來,意味就變了,在明明看到自己看向他的時候挺了身子卻立馬又用斗篷遮住,這能說明什麼,這只能說明他也是小……蜻……蜓……嗎?
林觀遠猛地搖頭,真是莫名其妙,難不成雨季過了空氣里還有催情劑殘留嗎?竟然開始胡思亂想。
他使勁揉搓了小毛兩下,小毛舉起前面的幾對小花腳表示抗議。林觀遠這才注意到小毛的前面三對腳是綠粉相間的,後面的腳都是綠色帶一個粉色尖尖。
其實,看順眼了,小毛還挺眉清目秀的。
蜓蜓飛過了大量的鋼樹,能看到獵人都開始準備去森林打獵,甚至有的獵人真的將一些昆蟲當做了寵物,會和某隻在自家鋼樹上的昆蟲打招呼,摸一摸,給點好吃的,昆蟲也會給予一定的回應。
同時,林觀遠也看到了很多非戰力。他們大多穿戴著盔甲,行動起來帶著小心,但卻也是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和戰力們遇到也會互相打招呼。
人與人之間發生爭吵是很正常的,他們這樣飛過去,已經發現至少兩波人有小範圍的爭吵了,但獵人和非戰力就算爭吵起來也沒有動用武力,一味地靠自身的強大壓迫對方,甚至有的獵人還被非戰力說得直不起腰來。
「非戰力在這裡很受尊重啊。」林觀遠感嘆了一句。
莫爾加低頭看了一眼又無聊地繼續看回天空,「人類都是一樣的。總會有好人壞人,霍頓斯區也是一樣。但是,在有秩序的社會和無秩序的社會,人類的行為會有很大差別。」
林觀遠心想,他每次說到人類都挺漠然。
他們繼續飛著,經過了兩片被特地圈出來的地面。
林觀遠指著下面,「那是你進行種植的地方嗎?」
莫爾加點頭,「對,我們現在飛過的是小米、稻米和黃豆的種植區,氣候和過去變化很大,研究了很久過去的農書,以為會一直失敗,沒想到竟然真的種出來了,也不枉費兩代人的努力。」最後的話音變得有些輕飄飄。
兩代人的努力?
「你是現任的霍頓斯區長?那,前任是?」林觀遠問莫爾加。
「我的父母都是獵人。」莫爾加轉頭對他笑了笑,「剛生下來的我是沒有任何異化的,他們都認為我是非戰力。那個時候和現在還不太一樣,秩序沒有完全建立,即使是區長的孩子,非戰力也會受到歧視。所以,我就不出門,只呆在樹屋裡,每天看書,研究種植和手工,渴望能做出一點什麼。」
「後來,他們倆一個在霍頓斯二區也就是過去的格蘭區失蹤了,一個被毒蛙咬傷,中毒去世了。」
他這一段話說得不能說感情充沛,簡直是平淡無奇,好像在講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樣。
只可惜林觀遠也是一個父母緣淺的,他很能共情莫爾加的「平淡」,不僅沒有激起什麼同情心,甚至還想聽下文,於是他點點頭,「然後呢?」
莫爾加有些無奈,但聯想到自己調查過的關於黎澤的信息,他知道他的母親在他出生時就死亡,父親也在前不久剛被巨蟲咬死,便瞭然地嘆了口氣,「然後當時很多人都想當區長,甚至想殺了我,畢竟雖然我不是戰力,但父母留下的餘威仍在,擁護我的人也不少。但很不巧的,我也出現了變異。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林觀遠理解莫爾加為什麼在見識到霍頓斯區和伊爾區的巨大不同後,還說出「人類都是一樣的」這種話了,他過去遭遇到的只怕不比伊爾區的其他非戰力好多少,過去的霍頓斯區也不一定就比伊爾區「文明」到哪裡去。
但是,在他的手中,變成了這樣。
他的冷漠來自於他已經深深了解人性,也來自於這些年來所掌握的巨大的權力。
他就是霍頓斯區的法條與戒棍。他是冷靜的,理性的,不受感情影響的。這條路的建立也絕不簡單。
林觀遠摸了摸依偎著他睡覺的小毛,擡起它的小腳想和之前一樣戳一戳莫爾加,沒想到莫爾加看著小毛那個毫無防備的「蠢樣」,也正想拍它,一不小心拍到了林觀遠的手上。
倒像是急切地抓了林觀遠的手一下。
但他卻沒有收回,而是將錯就錯,像林觀遠捏小毛的腳一樣捏了捏他的手,林觀遠看著覆蓋在他手上指節分明,清俊又有些蒼白的手,難得沒有一把掀開,而是挑眉看了莫爾加一眼。
他的頭原本低著,這樣擡著眉眼,眼睛裡面金棕流轉,倒像是在無聲地訴說這什麼。
莫爾加恍惚了幾秒,而後鬆開了手,因為他發現,林觀遠眼中的訴說已經變成了謾罵。
他笑了笑,又向後仰在了蜓蜓身上。
林觀遠體面地用眼神罵完他之後,收回了自己的手,卻總覺得剛才被覆蓋的地方有些涼,又似乎有些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