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能棲杏梁(十)
2024-09-14 18:46:27
作者: 荒川黛
第40章 能棲杏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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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地點是宗明選的,一家中高檔的中式餐館。
他以前也參加過幾次比賽,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十拿九穩的自信,非要點瓶酒慶祝。
沈棲剛吃過醉酒的教訓,嚴詞拒絕他的提議。
林封反倒挺隨和地拿過酒瓶倒了半紙杯,「他不會喝酒,我來陪你喝行了吧?」
「哎好好,我太高興了真的,說實話啊沈棲我一開始以為你不行,沒想到你那麼牛,劃的方向全對,我都差點兒懷疑你去偷題了。」
沈棲:「是啊是啊,我去出題老師口袋裡摸來的。」
宗明坐在他左邊,爽朗大笑,「你也會開玩笑啊,我一直覺得你冷冰冰的很難接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都差點兒沒敢跟你說話,你長太好看了。」
沈棲:「哦,謝謝。」
林封轉了轉桌子,把偏甜的那道菜放在沈棲跟前,又給他倒了杯鮮榨的芒果柳橙汁,「沈棲,你嘗嘗這個,這家的芒果很香。」
沈棲看了一眼,「我不愛吃芒果,你給宗明吧。」
林封輕蹙了下眉頭,他連自己倒的果汁都不願意喝,已經排斥自己到這個地步了?
今天的聚餐像是最後的晚餐,沈棲明明坐在他旁邊,卻像是離他有十萬八千里,只等著吃完這頓飯就徹底從他的世界裡消失。
手機響了一聲,沈棲立即取出來。
梁喑大概是剛忙完,消息內容就一個字。
——好。
沈棲看著消息,思忖著要不要再回點什麼。
這一周時間,他和梁喑幾乎見不著面。
他早上去學校早,晚上回來得又晚,匆匆吃兩口飯洗漱就回房間,有時梁喑跟他說話他也顧不上,回房間才反應過來好像開過口。
幸好梁喑沒生氣。
沈棲想了想,說:您吃飯了嗎?
梁喑:剛開完會。
「沈棲你真厲害……我反正對你是……自愧不如……」
宗明酒量不算特別高,兩杯酒下肚就開始大著舌頭說胡話,「怪不得徐教授讓你大一就去實驗室,如果是我……我……嘔……」
沈棲下意識躲開半寸,伸手拍拍他肩膀:「你要不去衛生間吐一下吧。」
宗明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隻腳直打架,沈棲擔心他摔倒便起身扶了一把,「我扶你去,你小心點兒。」
「我自、自己能行!」宗明推開他的手,一腦袋磕在了門上。
「……」沈棲恍惚看到了撒酒瘋的自己。
不知道自己喝多的時候梁喑是怎麼照顧他的,是不是也這麼無奈又好笑。
他勉強把宗明扶到衛生間吐了一遍,陪著他跌跌撞撞洗完臉,回來另一個也幾乎醉得不省人事,不過好在林封喝多了不發瘋,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看他。
「……你還好麼?」沈棲問。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林封沖他笑了笑,用手掌根在額頭上重重敲了敲,「你坐下來,別晃。」
沈棲心說還沒事,都喝出幻覺了。
「我給你們找點溫水來,稍微醒一醒酒再走。」沈棲一轉身,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林封直勾勾地望著他,眼裡好像有了幾分水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林封,印象里的他溫和斯文清貴自持,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從來不會露出這樣脆弱又可憐的表情。
「你別走。」林封一把抓住他的手,「求你,求你別走。」
沈棲掙扎了下,手腕被抓得更緊,力道大的幾乎要把皮肉撕掉。
他對疼痛感知強烈,本能地抽了口氣。
「沈棲,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為什麼你總這麼冷淡對我,難道我犯過一次錯你就永遠也不原諒我嗎?」
沈棲顧不上反應他的告白,駭然回頭,發現宗明趴在桌上睡著才鬆了口氣。
林封還在自顧地握著他的手說話,「你對宗明會笑,對其他同學也會笑,為什麼只有對著我這麼恨,你知道嗎,這次比賽我真的很想輸掉,這樣你就永遠還不清我的。」
沈棲:「林封,你喝多了。」
「是,我是喝多了,喝多了我才敢跟你說這些,清醒的時候我怕你會更討厭我。」林封仰頭望著沈棲,淒楚地苦笑,「你到底覺得我哪兒不好,我可以改正,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沈棲無奈地看著他,喜歡是雙方你情我願的事情,不是一方強求就能達成的執念。
「沈棲你相信我,我已經跟爺爺說過,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棄你,哪怕再多人逼我我也不會再次冷落你,你能不能……」
再次冷落?高中時他突然的冷淡是因為林裕安的反對?
沈棲雖然嘴上說不在乎林封當年突然的冷淡,尊重他的選擇,但他真的把林封當好朋友,他突然不理自己了,不難過是假的。
他不明白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是自己的性格不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導致林封不願意理他了。
現在雲開霧散,他終於能放下這口氣。
「沈棲,你能不能給我個彌補的機會。」
「不能。」沈棲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我已經結婚了。」
「可是梁喑對你也不好,你為什麼不恨他。」林封不甘地看著他,雙眸幾乎赤紅,「你上次那個指痕明明就是他幹的,你為什麼不討厭他!」
沈棲被他指責得一愣,他沒恨過人,不喜歡誰不說話不接近,冷淡以對就是了,可梁喑在他心裡卻不同。
即便他總喜歡嚇唬他、逗他,生起氣來會掐他下頜,可他還是覺得梁喑很好,很可靠,很安心。
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感覺,好像真的把天捅個窟窿他也兜得住的安全感。
「梁喑根本就不是好人,他比你大九歲!他的心思有多深你知道嗎?他手段有多少你明白嗎?你根本玩不過他!沈棲,你別被他騙了。」
「他娶你根本是為了我家的股權,既然都是聯姻,憑什麼我不可以!你的股權本來就是我家的!」林封幾乎瘋了,他淚眼迷濛地看著眼前的沈棲,只覺得無力。
沈棲不想再跟他解釋,放冷聲音說:「林封,你再這樣污衊我先生,我們連普通同學也沒得做。」
「你們吵、吵什麼呢……」宗明迷迷糊糊醒了,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茫然地晃晃腦袋,險些又一頭磕在桌上。
沈棲收起話茬,冷聲和宗明說:「你老實坐著,我找人送你去休息。」
宗明被他鎮住,呆呆地「哦」了一聲。
沈棲一個人沒法送他們倆回學校,又不能直接扔上計程車就算了,只好請司機把兩人送到附近的酒店,一人扶著一個進去辦理入住。
林封看著清醒,其實也腳步虛浮得像灘軟泥。
沈棲一邊撐住發酒瘋的宗明,一邊找出他的身份證交給前台,取完房卡艱難地扶著他往電梯走。
司機一把人送進電梯就撒手不管了,沈棲只好讓林封先靠在牆邊等著,把宗明丟在床上才回來送他,誰知手才一碰到他,這人直接倒他身上了。
「哎你……」沈棲看著寂靜無人的走廊,長長嘆了口氣。
口袋裡手機震了震,他一手扶著林封一手接起來,「梁先生?」
「在哪兒呢?」
「我在送……」沈棲艱難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刷了房卡準備把林封塞進去,忽然想起梁喑那個不知真假的醋,改口道:「送東西給師父,您找我有事嗎?」
「真在工作室麼?不許撒謊,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沈棲艱難地刷開房卡,聽著梁喑低冷的聲線,有些心虛地嘟囔:「我幹嘛要騙您……」
一聲低笑從身後傳來,沈棲先是怔了一下。
倏地回頭。
梁喑和紅蕊以及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他三步遠的地方。
紅蕊一臉欲言又止,中年男人一臉茫然,梁喑表情看起來十分溫柔。
「梁先生,您、您怎麼在這兒?」
紅蕊預感大事不妙,咳了一聲,說:「梁總,我先跟游經理去取這季度的營收報表。」
沈棲很少撒謊,完全不知道怎樣應對現場抓包,愣愣看著梁喑抓住林封的後領,簡單粗暴地扔在地上。
「把他扔出去。」
紅蕊「呃」了聲,看著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的林封,小聲詢問:「扔哪兒?」
梁喑頭都沒回,「門外,再進來就拖去餵狗。」
林封踉蹌著爬起來怒瞪梁喑,口齒不清地叫道:「你有事沖我來,不要針對沈棲,你就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不要以為你娶了他就能一輩子占有他,他是我的,我才是先喜歡他的!」
梁喑額角青筋一跳,紅蕊幾乎蹦起來,抓著游經理的肩膀催促:「快,趕緊把人拖走。」
沈棲被林封那幾句話震懵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掐著手腕拖進房間按在了門板上。
「林封什麼時候成你師父了?」
沈棲心虛地不太敢看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梁先生,你生氣了?」
「在送東西給師父?送到酒店來了,你知道這是梁氏的酒店麼?」
沈棲總覺得梁喑身上帶著山雨欲來的暴躁,小心地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結果被握住了抵在門上。
沈棲瞪大眼,當即忘了呼吸。
梁喑這個吻和以往都不一樣,帶著濃烈的欲望與幾乎撕碎他的霸道。
從唇尖到齒關,再到舌尖與口腔,用幾乎把喉腔都侵犯一邊的力道凌虐。
「……」沈棲被他嚇著,用力掙扎卻被掐得更緊。
梁喑像一隻盛怒卻又壓抑的獅子,嚴絲合縫地交叉指根按在門上,讓他以一個無法逃離的姿勢儘可能叫出呼吸權與反抗權。
沈棲從未經歷過這樣洶湧狠厲的侵犯,無力地用空餘的那隻手推他,「梁先生,你別……唔……」
他的反抗換來的是兩隻手都被按在門上,用更脆弱的姿態承受暴風雨。
沈棲心慌得發抖,有一種他要被盛怒的梁喑就這樣按在門上侵犯的預感,用力擡起腿踹他,卻被人別開了分在兩邊。
梁喑憋著股火,想就這麼把他弄死。
他可以讓他早出晚歸地跟林封一起複習比賽,也可以允許他自由社交,甚至允許他心裡裝著這個竹馬,但沒允許他可以撒謊。
「沈棲,我發現是我把你慣得太狠了,讓你覺得撒謊也行,瞞著我做什麼都行。」
沈棲著急搖頭:「不是,我不是故意跟您撒謊……疼!」
梁喑低下頭咬住他的脖子,渾身都帶著極度壓抑的戾氣,他不想聽這張嘴裡說出任何話,不想聽他為何和林封來酒店還對他的反覆確認下執意撒謊。
「把嘴閉上,沈棲。」
沈棲覺得自己頸側的血管都要被人舔開了抽出來,戰慄著扶住他肩膀閃躲。
「你先放開我,我這樣沒法……」
沈棲雙腿酸軟,躲不開席捲的風也逃不開淋漓暴雨,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外套已經被扯掉。
梁喑握住他的雙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在他腰側狠狠打了一巴掌,雖然隔著毛衣但力道還是重得他哆嗦,眼睛瞬間就紅了。
「疼。」
「喊早了,還有更疼的東西等著你。」
梁喑居高臨下看著他,右手拇指放在殷紅的唇上輕輕摩挲,「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們就換一種方式相處,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去上學,留在家裡乖乖張開腿,直到你學會忘掉不該存在的名字。」
沈棲臉色一白,「不行,你不能關著我。」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是通知你,你可以試試我有沒有這個本事把你留在家裡。」
沈棲衣服凌亂,露出小半個胸膛,起伏間能看到一片白。
梁喑低下頭親了親,在他的戰慄中輕聲說:「我告訴過你我沒這麼好的脾氣,你非要試試我的底線在哪裡。」
這個語調平靜的梁喑眼神陰鷙,嗓音冰冷,比那晚書房震怒的樣子更可怕。
沈棲掙扎著想要起來,才剛一動腰眼就被狠狠一揉,整個人瞬間一軟脫力摔了回去。
他喘息著發抖,無力地蹬了下腿反而是幫對方把自己的褲子扒了下來。
滾燙掌心按著他的小腹,模糊迷亂的記憶一閃而過。
意識到要發生什麼的他心裡一急,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擡腳衝著梁喑的胸口狠狠一踹。
「你別碰我。」
梁喑握住他腳踝,冷笑道:「不讓我碰你,打算讓誰來碰你,林封沒機會了明白麼,除非他活膩了。」
沈棲抓到他話里的重點,一下明白了。
「你混蛋。」
沈棲雙眼淒紅,嘴唇不停發抖,「我又不是和他來開房睡覺,他和宗明喝多了我能怎麼辦呀,我又不能把他們都丟在路上。」
沈棲嗓音發顫,哭腔濃烈。
「你上次看見我和他在一起就掐我,可你又不說是不是真的吃醋,我跟你撒謊是我不對,我是怕你不高興才不說,我送完他就會走了。」
「我又不喜歡林封,你幹嘛總因為他欺負我。」沈棲越說越委屈,眼淚斷線珠子似的一個勁往下掉。
他擡手抹了一把,「你每次都不給我時間解釋,我不知道你要什麼,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心情好什麼時候在生氣。」
沈棲清冷聲線此時顫得更厲害,帶著斷續的哽咽,「梁先生,你再這樣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你。」
梁喑心尖一痛,連帶著手也有些發抖。
饒是這樣的怒氣,也被沈棲這一通哭得心軟,不知該先對「我又不喜歡林封」還是先對「沒辦法喜歡你」做出回應。
這兩句話的衝擊都太大了,他握著沈棲細白的腳掌,俯身壓下來,「說什麼,再說一遍。」
心疼與狂喜在血管內不斷打架,幾乎要將整個胸腔都撞到爆開。
梁喑在短短的半個小時裡,遭遇了「欺騙」,又遭遇了「拒絕」,過山車似的在最頂點聽見了讓他幾乎瘋狂的一句話。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告訴我你不喜歡林封。」
「乖孩子,看著我的眼睛說,說你不喜歡他。」
沈棲眼淚止住了大半,紅著眼睛絲絲縷縷往眼尾兩邊淌水,可語氣還帶哭腔。
「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他了!」
「哪有你這樣喜歡人的,我又不是真的小狗,你高興了就哄哄我,生氣就欺負我。」
梁喑被這哭腔弄得心一陣陣抽痛,放輕了聲音哄他:「我不好,別哭了聽話,我也沒真動手打你是不是,誰把你當小狗了,誰家小狗敢亂踹主人的,是不是?」
沈棲不說話,紅透了的眼皮全是水痕。
梁喑低下頭去親他的眼睛,一下一下舔掉他的淚痕,又繼續哄他,「別哭了,是我不好,別哭。」
「就是你不好。」沈棲哽著喉頭,眼皮上溫熱的舔舐讓他又想哭。
房間安靜,兩人的呼吸聲彼此交錯。
沈棲委屈得抽回腳,又被人帶著拽回去按在懷裡。
「我的錯,我欺負你,可你也不該騙我對不對,又不喜歡他怎麼不能說實話呢。」
沈棲趴在他肩窩裡悶聲,「你以後不能這樣了。」
「不能哪樣?」
沈棲眼睫毛潮濕,貼著頸側像打濕的蟬翼,透著股可憐。
「你不高興要告訴我,生氣也要告訴我,不能不許我說話就欺負我。」沈棲想起他說的沒辦法對喜歡的人抱有絕對的冷靜,可也不能這樣。
梁喑心軟得厲害,「好,我努力改。」
「不能言而無信。」沈棲哭過一場,眼皮有點酸疼,在他頸窩裡蹭了蹭。
「不會,我保證。」
沈棲「嗯」了聲,見他要走下意識抓住他胳膊,「您去哪兒?」
「我去找個毛巾給你擦眼睛,否則明天又要腫了。」梁喑摸摸他腦袋,取了個溫熱的毛巾回來,重新把人攬在懷裡輕輕擦拭。
沈棲半靠在他懷裡看起來又乖又可憐,眼尾紅透,眼睛裡全是紅痕水汽。
梁喑一點點蹭去他眼尾淚痕,看著清凌澄澈的異色瞳眸,有些心焦。
他給沈棲的那個安全開關,不是讓他護身,更多意義上是在束縛自己。
在別的事情上他比任何人都懂克制,可偏偏對待他霸道強硬又善變失控。
沈棲小聲說:「梁先生,我不喜歡林封,從來沒有喜歡過。」
梁喑心臟鼓動,連帶著手指都有點麻,沈棲垂著眼,指了指他的無名指。
「而且我都結婚了。」
梁喑喉結一滾,啞聲說:「再說一遍,乖孩子,再說一遍。」
沈棲微微抿了抿唇,埋著頭小聲說:「我說過願意,戴過戒指了。」
梁喑面上不顯,但心跳驟然加快,隔著胸腔一震一震。
「沈棲,我真想……」
沈棲咽了咽唾沫,乾巴巴轉移話題, 「如果剛才我……我沒踹您……您會……真的會……」
梁喑花了幾秒鐘時間補全他沒說完的話,說:「我會。」
沈棲愕然。
梁喑攬著他的肩膀,嗓子啞得厲害,「從見你第一眼我就想把你扒光了帶到床上去,沈棲,你永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你。」
沈棲手腕微熱,被人領著放在小腹上,攤平指尖按住。
小腹隨著呼吸一鼓一鼓,好像真的有一個無形的東西在裡面反覆進出。
沈棲掙扎著又要踹他,「你、你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