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黃土
2024-09-14 18:23:41
作者: 施以然
第25章 黃土
喬文軒哂笑幾聲,瞬間變了臉,惡狠狠道,「我沒活路,難道你就有了?不過是一個給我哥當擋箭牌的玩意兒而已,穿上衣服就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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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外人在,喬文軒卸下了平日溫潤的偽裝,露出凶利的爪牙。
見他提起喬潛,宋知鈺面色微變,看向喬文軒的目光晦暗不明,他把玩著手裡的令牌,「沒辦法,現在的指揮使是我,誰官大誰說了算。」
「指揮使?」喬文軒冷笑兩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倒是想看看指揮使大人在這個衙門裡能指揮誰?」
宋知鈺早有猜想,在他來之前喬文軒一定想盡辦法給他使絆子。
「衙門不養閒人,不聽話不打緊,換一批就行了。」宋知鈺鳳眸微挑,語氣散漫,但聲音卻是涼意剔骨,「我要想動你,誰能保你?沈問?還是蕭寒硯?」嗤笑一聲,他又諷刺道,「亦或者是你那個廢了雙手的殘廢哥哥?」
「你……」喬文軒面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宋小侯爺平日裡唯唯諾諾,在我面前倒是耍起威風來了?想拿我開刀來坐穩你指揮使的位置?那就儘管來試試。」
「拭目以待。」宋知鈺唇角微微上揚,轉頭衝著周徹安開口,「徹安,找人和我一起去巡邏。」
周徹安立刻應下,臨出門時又看了喬文軒一眼,觸及到對方兇狠的目光,很快垂眸退下。
宋知鈺緊跟著要出去,聽到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德不配位,必將遭到反噬。」
宋知鈺睨了他一眼,輕嗤道,「人貴自知。」
衙門內是一排官廨,喬文軒的屋子最大,其餘屋子要小上一倍,還要幾個人合用。
上一個擔任城西兵馬指揮使的是沈問的人,如今已經升到大理寺去了。三足鼎立,皇權勢微的情況之下,殫精竭力為民請命的人甚至還不如討好上司升官快,也難怪人人都想走歪門邪道。
長此以往,皇權被架空,就看沈問和蕭寒硯誰能棋高一招,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斑駁搖曳的樹影在宋知鈺身上搖晃,四下無人的庭院風聲沙沙作響。
應城的風是剛烈的、急促的、來勢兇猛的,風裡夾雜著數不盡的風沙,迎面而來的就是全部了。而京城的風是綿軟的、柔和的、溫暖和煦的,但風裡往往暗含著無盡的鋒芒,讓人看不見猜不透。
周徹安急匆匆的從一間屋子裡出來,咬牙道,「那群人不買帳,還偏要編些荒唐的藉口來搪塞我,竟然還算卦說今日大凶,不宜巡邏!」
「意料之中的事情,走吧,我們自己去轉轉。」宋知鈺撣了撣衣服上的幾片落葉。
這些人個個都有後台,得了指示,自然不將他這個無人撐腰的侯爺放在眼裡。
因為想近距離感受一下城西的具體情況,所以宋知鈺沒有坐馬車,而是和周徹安徒步走在路上。
城西居住的大都是名門望族,自然沒有不長眼的人敢在這裡鬧事,治安很好。
周徹安見他心情不佳,嘆了口氣道,「喬文軒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說的未必就是事實。」
怔愣片刻,宋知鈺才知道他說的是蕭寒硯拿他當喬潛的擋箭牌一事,「這種程度的挑撥離間,我自然不會相信。」
右手下意識在腰間的那塊玉佩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凹凸不平的手感讓他安心了兩分。
蕭寒硯待他如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對喬文軒的態度……好像有點不一樣,他做了什麼嗎?」周徹安目光在他腰間的那塊玉佩上短暫的停留了片刻,出衙門不過一刻鐘,這已經是宋知鈺第五次把玩這塊玉佩了,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宋知鈺沉默一瞬,隨後側眸看著他,「怎麼不一樣。」
「以往有人在你面前說三道四,你都不會理,很少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喬文軒不過是按照沈問的吩咐辦事,你就和他開始唇槍舌戰了。就好像是……」惱羞成怒。
周徹安覺得這個形容不準確,但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詞來表達了。
宋知鈺啞然,仔細回想這幾個月的經歷,面對南山書院各學子的侮辱謾罵,他選擇裝聾作啞,面對沈問的刁難試探,他選擇逢場作戲。
唯二的兩次失態,都貢獻給了喬家人,一次是在喬潛嘲諷他爬上了蕭寒硯的床時,另一次則是在喬文軒說他是喬潛的擋箭牌時。
他對喬家人的厭惡程度,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了。
宋知鈺目光晦暗不明,並未直接回答,「喬文軒這人不簡單,你日後和他對上一定要小心。」
能在朝中兩大勢力中周旋,安穩度日,能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周徹安啞然,並未再追問。
朱雀大街依舊熱鬧繁華,路邊的小販不斷吆喝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前面就是翠煙樓了,要去看看嗎?」
宋知鈺凝神,循著周徹安的目光望過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五層高的小樓,是整條街道上最高的一座樓,門上的牌匾是三個燙金的大字——翠煙樓。
不過是一座青樓,看上去竟要比好多官員的府邸都要氣派。
宋知鈺心裡清楚,自他進入衙門的那一刻起,一舉一動都在沈問的監視之中,今日只要踏入了翠煙樓,恐怕就不是這麼好出來的了。
「不必,我們……」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宋知鈺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擡眸看向撞他的人,對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做了一個手勢,隨即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宋知鈺雙眸倏地睜大,瞳孔微縮,心跳如鼓鳴般在胸腔里狂震,雙手抑制不住的輕輕發顫。
「你沒事吧?」周徹安立刻將他扶住,關切的問。
宋知鈺立刻搖頭,語氣激動道,「我沒事,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回衙門去。」
話音落下,宋知鈺立刻快速追了上去。
朱雀大街的人很多,因為要避著行人和攤子,他有好幾次險些跟丟,但對方卻好似故意的一樣,見他跟不上又放緩了腳步。
顯然對方是刻意引他前去,但又想甩開他身後的探子。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宋知鈺立刻打手勢,示意暗處的阿墨引開沈問的人。
繞了一個大圈子,最終又回到了朱雀大街,宋知鈺站在一家酒肆前,擡眼看了一下上方的牌匾——浣溪坊,沒想到一家酒肆竟然有這麼雅致的名字。
沒有任何阻礙,他直接上了二樓,臨街的包廂門半掩著,剛才那人似乎就是走進了這間房。
推門而入,裡面卻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緊繃的身體漸漸鬆懈下去,宋知鈺心裡好似被人挖了一塊,眼底的光瞬間消失。
盛雨霽端坐在桌前,面容清冷,眉目清雋,嘴角噙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麼?看見我很失望?」
宋知鈺一愣,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對面坐下,接過那一盞茶輕呷了一口。
這茶和蕭寒硯泡的有得一拼,茶葉完全沒有泡開,茶香也沒有,入口是一嘴的浮沫,苦澀無比,白瞎了這好茶。
「沒有,只是有些驚訝。」宋知鈺放下茶盞,輕抿下唇。
盛雨霽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想說什麼?還是想問什麼?」
宋知鈺有些無措,指腹摩挲著杯身,「就是……剛才那個手勢,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個手勢是他爹在指揮作戰時常用的一個手勢,宋家軍內無人不知。倏然看到有人做這個手勢,他還當是父兄回來了。
盛家如今是門庭若市,他不方便上門拜訪,沒想到盛雨霽竟然想出了這個見面的法子。
「我和你爹是舊識,知道這個手勢不足為奇。」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盛雨霽嘆了口氣,「我也希望宋大將軍還活著,但……事與願違。」
盛雨霽從一旁提起一個包袱遞了過去,示意宋知鈺將東西打開。
宋知鈺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雙手隱隱有些發顫,打開黑色的包袱,裡面放著一個白色的罐子,約摸有酒罈那麼大,「這是……」
「是應州城的一抔土,應州的情況你也清楚,大火之後再也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首。給大將軍立一個衣冠冢吧,總不能讓他魂歸他處還無人祭拜。」
提起宋澤,盛雨霽臉上露出悲戚之色,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為國捐軀才不墮大將軍威名,死在自己人手裡不免有些憋屈。
心臟好似被一隻大手僅僅攥住,用力拉扯,宋知鈺呼吸一滯,按著罐身的手因為用力過低而泛白。
回京後他消沉了一年之久,用盡各種手段想要查清應州慘案,但都無濟於事。因為沒有親眼看到父兄的屍體,他便一直逃避這個問題,好像只要一日不立衣冠冢,就能再次見到他們。
已經結痂的傷疤被用力撕開,血淋淋的暴露出來,也沒有那麼不容易接受。
「好。」宋知鈺嗓音低啞,隱隱有些發顫,「盛將軍,你在應城待了那麼久,有沒有查到什麼?」
盛雨霽搖頭,篤定的開口,「沒有,別查了,好好活下去。」
宋知鈺沒有接話,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再查應州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