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畫卷
2024-09-14 18:23:22
作者: 施以然
第13章 畫卷
「在應城……也會有乾淨的鞋襪換嗎?」蕭寒硯聲音很低,但拖得很長。
怔愣片刻,宋知鈺輕擡頭闖入男人黑沉沉的瞳仁,裡面清晰的映著他的影像。
男人眼眶深邃,雙眸狹長,大多數時候眼裡沒有冗雜的情緒,只有淡漠,但此刻閃爍的雙眸里竟然滿是心疼。
應城是大楚北邊的城市,與胡人的地盤交界,常年黃沙漫天,不見半點草木,水源稀缺。
宋知鈺在軍隊裡幾天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情,有時下了水,濕濡的衣服貼著皮膚一整天也沒有半句怨言,怎麼現在連一雙烤乾的足袋都受不了了。
目光凝在了男人的臉上,宋知鈺直接無意識的輕蜷了兩下。
「你派來保護我的人……會告訴你我的消息嗎?」
「會。」蕭寒硯絲毫沒惡意否認的意思。
「那你還問?」宋知鈺冷哼一聲,隨即垂下眼眸,嗓音輕顫,「你似乎……對我的生活了如指掌。」
但他對蕭寒硯的生活卻一概不知,不用說出口,宋知鈺也能猜到他這些年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皇宮本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何況蕭寒硯的身份還是低人一等的宦官,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接管東廠,稍有差池便會墮入萬丈深淵。
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要派人去應州保護他。
宋知鈺心非頑石,不可能毫無觸動。
蕭寒硯有些詫異,微微擡眸,「你想知道?」
喉間乾澀得厲害,一杯杯熱茶下肚也無濟於事,宋知鈺點頭,「想。」
「我帶你去看。」蕭寒硯點頭。
去哪兒看?看什麼?
未等宋知鈺問出口,馬車就停了下來。
馬車停在了一座莊園前,莊園不似普通的莊子,要大上數倍,看著像是一座小行宮,依山傍水環境極好。莊園外是大片的農田,租賃給附近的佃戶。
往裡看入眼是一塊高高掛起的牌匾,漆黑的「靜園」兩個字赫然在上,青磚綠瓦,石板路掩映於綿延的竹海里。
「這是你的莊子?」宋知鈺好奇詢問。
「對,裡面有一座小院有湯池,是山上引下來的活水溫泉,一會兒去泡泡祛寒。」
涼風吹起飄落的竹葉,烏雲如磚瓦般堆疊,盡頭消失在山巔。
天色驟降。
主院的布置與蕭府相差無幾,但書桌後卻放著一組柜子,比普通的柜子要更寬一些。
目光凝在了柜子上,宋知鈺白皙的指節攀上了黑色漆面的柜子,半天沒有動作。
心裡好似有某種預感,但沉下心來去想,那若有似無的感情又好像一根細細的線,很快就消失不見。
屋內靜得可怕,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被無限放大。
「啪嗒——」櫃門打開了。
濃重的墨香味里夾雜著淡淡的沉香氣息,鋪天蓋地的向他侵襲而來。
大腦有一瞬間的停滯,周遭的一切聲音,畫面都好似慢了半拍。
麻木的從柜子里取下一副畫卷,鋪開在桌面上。
畫卷上是他穿著山文甲訓練的模樣,汗流浹背,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減,旁邊是穿著藍色太監服的蕭寒硯,眉眼之間還能看出一抹青澀。
宋知鈺又快速打開第二幅畫。
他在戰場上受了傷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疼得齜牙咧嘴,旁邊的小太監頭頂一盞玉壺,赤裸著上身跪在宮門前,依稀可見身上的鞭痕。
第三幅是他加入了飛鷹將,換上了特製的鎧甲,旁邊的小太監一躍成為皇上身邊的秉筆太監,衣著也從藍色的太監服換成了皇上特賜的蟒服。
第四幅是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父兄特意為他準備了接風宴,畫面中他笑得喜笑顏開,旁邊的人又成為了掌印太監,兼管東廠,眉宇之間盡顯冷漠。
第五幅、第六幅、第七幅……
數十幅畫卷,每一幅畫卷上都是他和蕭寒硯,兩個處在不同地方的人被強行融合在了一張畫卷上,蕭寒硯經歷的生活在他腦海里有了具體、清晰的畫面。
攤開最後一幅畫卷,畫中的兩個人終於有了交集,不再是被強行融合在一起的。
畫卷上,蕭寒硯坐在石桌前,正準備打開一個木匣子,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噙著一抹淡笑。
他從身後將人環抱住,右手的匕首卻是狠狠的刺入了蕭寒硯的胸口處。
那根消失的線又出現了,瘋狂的,雜亂的生長著,不過片刻就長出數倍不止。
宋知鈺找到了一直以來被他刻意忽視的東西,這段感情不是年幼無知犯下的錯,他早已經刺穿皮肉,深刻入骨髓里。
被攔腰抱住,宋知鈺才漸漸回神,視線越來越朦朧,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想將眼淚憋回去卻無濟於事。
腰間的禁錮越來越緊,雙手也被人用力的握著,宋知鈺才發覺自己渾身發抖,體內的溫度仿佛被驟然抽離。
宋知鈺漸漸回神,指尖緩慢收緊。「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畫的?」
蕭寒硯低頭,嘴唇在他耳邊蹭了一下,「畫師將你的情況畫下來,我照著臨摹的。」
深吸了兩口氣,宋知鈺起身打開了柜子的另一扇門。
壞了的盔甲、碎掉的玉佩、丟失的香囊、看過的書,穿過的舊衣服……
他棄之如敝履的東西,被人視若珍寶收進了柜子里。
短暫清醒後,是來勢更為洶湧的昏沉,胸口不停的起伏,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
喉頭哽咽,宋知鈺吞咽兩次,聲音低啞含糊不清,「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麼?」
「不知道,可能是太想你了,看著這些東西我就覺得你還在身邊陪著我。」蕭寒硯將人抱得更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
宋知鈺突然轉身,將蕭寒硯按在了桌上,在那雙黑沉沉的瞳仁里,他窺見了自己的表情,眼中情緒翻湧亟欲待發。
蕭寒硯喉結滾動,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洇潤的唇瓣喘著粗氣,眼眶泛紅。
他伸手,擦去了少年臉頰上一顆滾燙的淚珠,輕笑了兩聲。
「青天白日的,脫我衣服不好吧。」
宋知鈺嗤笑一聲,並未說話,雙手用力。
幾道絲綢撕破的聲音在寂靜空蕩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突兀,蕭寒硯沒有任何動作。
入眼是堆疊在一起的道道傷疤,鞭痕和劍傷反覆重疊,新長出來的肉突起,是一抹刺眼的白。
顫抖的手指撫上了男人胸前的那道短疤,刀口位置在心臟位置往上偏了三寸。
那是他半年前親手所刺。
他設計將蕭寒硯約出來,趁其不備狠刺了這一刀。
這一刀是衝著要他命去的。
指腹划過那幾道凹凸不平的疤,宋知鈺動作輕柔到了極點,「疼嗎?」
看著他自責的表情,蕭寒硯心臟猛的抽搐兩下,抱著宋知鈺在他背上輕輕的拍著。「都過去了,不疼。」
宋知鈺又問,「蕭寒硯,認識我很累吧?」
「不累。」蕭寒硯突然有些心疼,今天設計這一出是不是有些過了。
「怎麼可能會不累?」要自保,要一步步往上爬,還要騰出手來保護我。滿心歡喜的赴約,準備迎接自己的愛人和生辰禮物,等來的卻是致命的一刀。
宋知鈺眼淚決堤,摸著那道短疤的手微微顫抖。
屋外狂風大作,竹林被吹得沙沙作響,淅淅瀝瀝的小雨急劇轉大,伴隨著幾聲驚雷,昏暗的天空瞬間亮如白晝。
蕭寒硯的臉在明亮與昏暗中交替,眼底柔情不減。
「下雨了。」宋知鈺喃喃道。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卸下了宋知鈺的全部偽裝,被他刻意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東西宛如荊棘,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蕭寒硯。」
「我在。」蕭寒硯用力將他抱緊,「我一直在。」
宋知鈺莫名想起前些日子那個被送進蕭府,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小倌兒來,這幾年來這種人應該不少。
以往蕭寒硯是怎麼處置了?也是如同當日一樣將人趕走?還是需要逢場作戲?
「這幾年,有人勾引你嗎?」宋知鈺問得極其認真,目光如鷹隼一樣死死的盯著他。
蕭寒硯喉結滾動,壓下心底那些不為人知的想法,聲音低啞,「有。」
「那他們是怎麼做的?」宋知鈺一直看著他。
蕭寒硯狹長的眼尾微眯,沒有說話,抱著宋知鈺的動作卻加重了。
視線糾纏良久,宋知鈺緩慢低頭在蕭寒硯唇上輕啄了一下,「是這樣?」
蕭寒硯瞳孔瞬間放大,身體僵硬得可怕,半天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宋知鈺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吮吸幾下,隨後用舌頭撬開牙關,用力往裡探。
唇舌交纏,帶出陣陣水漬聲。
宋知鈺喘著粗氣,低聲問,「是這樣嗎?」
沉默片刻,蕭寒硯突然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沒有,這些……只有你能做。」
話音剛落,蕭寒硯反客為主,看著洇潤的唇瓣,毫不猶豫的親了下去。
上方傳來極度亢奮的粗喘,宋知鈺喘不過氣來,掙扎著要躲,雙手突然被人死死的抓住放在頭頂,腰腹也被按住,瞬間動彈不得。
他仰著頭,被迫承受著這個激烈、繾綣、綿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