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塵埃落定4

2024-09-14 18:06:42 作者: 輕食豬蹄堡

  第102章 塵埃落定4

  視角餘光里, 聊天頻道已經亂了起來。

  似乎是在戰鬥中。

  砂糖醬的反應尤為激烈。

  [砂糖醬:餵、不要在這種關頭、紅線就是自己什麼的……人、總之……咳咳、我馬上就會解決這邊回來!]

  而白色氣泡們顯然注意的是其它事情。

  [未命名73:誒?!等等,豈不是我們作為未來的形態反過頭來決定了過去嗎?]

  

  [未命名1172:『因為存在這樣的未來』,所以選擇了這樣的『現在』, 那人不是變成了未來的奴隸了嗎?]

  [毛豆大福:哎呀……雖然對我們未來者是這樣沒錯, 善子也是因為這樣, 所以才不去干擾過去的自己選擇吧。]

  「五條先生也在做這種事情吧。」貓眼女主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的目光瞥向了聊天頻道,「說到底,『意義』這種東西、和當年的我那麼做『達成』了什麼後果, 也只是針對此刻直播間裡面的我們的有價值罷了。」

  對於當下的人來說, 那就是當下的人生。

  就算對於女主播來說, 保留著紅線,是確保她能夠進入閉環的必要條件。

  但是對於現在的貓眼女高來說,她只是忠實於內心的想法, 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滑子菇:那就是過去的檸檬撻走一步看一步的結果『必然』導向了我們的……]

  善子搖了搖頭。

  只是她走一步看一步的結果『有可能』導向閉環而已。

  知道答案之後去選擇正確答案,和依賴自己的力量選擇了道路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你們說得對,所以我不打算讓自己成為未來的奴隸。」貓眼姐姐眼神柔和了下來, 「我的策劃估計只到這裡,讓天元大人讓過去的我來到薨星宮,在這個只差一步就可以完成閉環的地方。」這麼說著的善子已經跟著過去的自己一起踏入了最內圈的天元結界。

  讓過去的她做出決定。

  現在的貓眼女高正站在那條由天元大人和善子共同製造的分岔路口上, 她的選擇有可能導向這條閉環,但也可能是其它的結果。

  [未命名73:等等等等——主播是打算允許她自由選擇、搞不好製造別的世界線嗎?可是這樣你自己就被關在這個世界線里、不對、因為按照這種邏輯,一定是這個閉環的某個地方獲知的情報讓主播找到逃生的鑰匙不是嗎?所以、所以才有閉環的必要性不是嗎……?]

  白色氣泡已經語無倫次了起來。

  [毛豆大福:哎呀, 總會有辦法的。]藍色的氣泡沒有阻止。

  [度假志願:沒有讓小孩子為了大人的幸福犧牲的道理。]

  「如果我就是我,那麼實際上我的性格只會允許我順應內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而如果我做出了別的選擇, 導致了別的未來——」年長一些的那位善子歪起了腦袋,「那也是自由意志的結果, 是和我稍微有些不一樣的齊木善子的人生不是嗎。」

  甚至,過去的她要是能夠走出更加完美的救贖就好了。

  她沒有道理阻止那種事情。

  兩個善子進入了結界——過去的她正要做出選擇,而年長的她只是等待著未來的自己。

  貓眼女主播唔了一聲,毫無緊張感地指著自己毫無表情波動的臉:「畢竟我只是在預知而已。」要做的事情也只有『看』而已。

  然後那個藍色氣泡才施施然地開口:[不過,如果真的是那種選擇的話,對於有『意義』的我來說……善子是要利用我吧?通過付出某種代價的方式。]

  他問。

  [毛豆大福:所以……那算是丟給我的誘餌嗎?]

  善子沒有回答。

  [毛豆大福:我可以咬鉤嗎?]

  善子沒有回答。

  *

  貓眼女高起先是猶豫,但她看了兩眼,通向理子那個方向的紅線還是沒有變成實線。

  而和外面的險惡不同,薨星宮裡沒有任何防禦守備力量,也沒有任何願意理她的人。

  所以,善子接下了邀請走進了結界——她倒是能看到這位自稱天元大人的陌生女士心口的紅線,除了聯絡者四周的術師和延伸向其它方向的脈絡。

  還有一條像是麻繩的紅線直通地底那個鎏金色,盤懸著的巨蛇?河流?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善子盯著發光的地底看得出了神。

  「最好不要一直盯著看噢,會迷失在幸福中的。」前方已經傳來了那位女士的提醒。

  貓眼女高慌張地擡起頭,卻發現剛才踏入的結界內空間已經從一片虛無變成了懸浮在光河上方的一間茶室,穿著簡樸練功服的天元大人已經不知從哪裡提起了一個小茶壺,她摸出了三個杯子,倒上了茶水。

  「安心,沒有毒的喔。」

  她把其中的兩個茶杯推向了善子的方向,一左一右地擺放著。

  貓眼女高不太明白這個意思,只是癱著一張臉點點頭:「我想問的其實是這裡是什麼情況,而且理子的事情……」

  「畢竟不能出門,稍微就在結界術方面研究了一下——和領域內部製造造物是一個原理,你以後也會的。」而天元大人臉上已經帶上了平和的笑容,「理子的事情我會配合你的。」

  善子端起其中一杯茶,把暖和的杯子握在手中:「代價是幫助您?」

  「威脅對你來說是沒用的吧——所以,那只是請求而已,要不要幫忙是善子自己的選擇。」對面的長髮女人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至於放過理子的『代價』,如果這樣會讓你更加容易信賴的話……能聽聽我的事情嗎?」

  貓眼女高端著茶水,餘光瞟向了腳底下那個一看就非常龐大的鎏金色光芒,眼神里明顯有些猶豫。

  而天元大人已經搖了搖頭:「安心,距離我的體質變化、啊,如果按照善子你的說法的話——應該是離『過期』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不用擔心。」

  不過儘管態度柔和,她卻也沒有等待善子表態——已經像是一個獨居多年的空巢老人一樣迫不及待開始了回憶。

  發生在她身上,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

  *

  我是作為船夫的女兒出生的……

  啊、看不出來吧?

  天元大人的面上露出了像是小孩一樣的笑容。

  畢竟哪裡會有生而知之者,人都是有來處的。

  我出生的時候,老家就連地名都沒有呢,大概就在越後國磐舟柵、啊,不對,這個時代的話,應該叫做新瀉縣和山形縣附近的海邊小村子。

  該怎麼說呢……那是個神明與妖怪共存,人們在接受神明的福澤感受幸福的同時,也不間斷地受到妖魔的騷擾的時代。

  人們投於神明之下祈禱庇護,也因為恐懼滋養著咒靈。

  除了大地主之外。

  普通人的生命要麼在不間斷給神明的供奉里消耗殆盡,要麼就是被妖魔吃掉,病死,被天災所害,人不外乎就是這幾種結局吧——

  那個時候連術師這個概念都不存在,有的只有村落里的神婆、雲遊的神主、和尚或者是偶然路過巫醫、大神社的神官這些東西……我就是在這種環境與原因里開始術師之路的。

  六七歲的時候,

  因為我總是把實際山裡的獵物和妖魔混為一談。

  作為船夫的父親發現了我的才能,把我送到了附近的神社裡,畢竟那個時代書籍、文字和術法的傳承除了被達官貴人和宗教組織壟斷了嘛。

  ……他應該是想讓我找個巫女或者是什麼巫醫之類的穩定生計,總比靠天吃飯好。

  現在想來的話,作為父親的他應該就是這點願望吧。

  畢竟我的母親把性命獻給了神靈,而父親則是被海上的妖魔吞食。

  他恐怕是認為神社的工作比教徒要輕鬆,比船夫要簡單吧。

  不過,其實應該是非常不幸才對,我被才能和知識詛咒了——要是能停在那一步,也許今天就不會有天元了才對。

  我能應對的妖魔很快超過了神社周邊的水準,附近的領主召見了我。

  所以,我去到了更大的國司的神官名下求學。

  接著,再沒人能教我了,我又被准入了領主的文庫,自行開始了研究——不過比起搞清楚咒術,那個時候的我們還得研究天象、自然地理這之類的農學信息,緊接著就連渡海過來的佛教古籍也交給了我看管修訂。

  被才能詛咒了啊……不,我自己也是願意的。

  我想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妖魔和神明到底是什麼,在我們身體裡流淌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那些神婆、神主、和尚、巫醫們到底有著何種共同點……

  也是在追尋這種細枝末節的路途中。

  我才注意到。

  我的親族,就連小輩都早已去世,就連國司、不,就連越後國都換了名諱,飛鳥時代早已結束,而我自己卻還是如今這樣三四十歲的樣子。

  雖然那個時代消息的傳遞多少不太方便,但我還是出了名。

  奈良太亂了,我就來到了平安京,貴族們接見了我,估計是想讓我充門面,讓我主理建造佛寺,也將那些他們壟斷卻看不懂,只是用於妝點身份的文書與典籍都交給了我。

  但我只是壽命太長,打發時間對一切都想要追根究底而已。

  說到底只是好奇——

  這力量是咒術,這妖魔是人心的咒的體現,我所謂的推廣日本佛教也只不過是找了個方法讓這種負面情緒的力量變得平和、可以操縱,修行內心而已——領域展開說白了也只是將術式與內心的心象空間顯於人前,哪有什麼特別?

  只要人們遵循道德傳統,少心生惡念,咒就會減少。

  哪有什麼複雜的?

  而與之相對的『神明』則是如塵埃般落入地下的幸福。

  二者都因人而生,你越是多愁善感,便越是能發現生命中的感動與幸福,越是幸福,就越容易感受到它消失後的落差,兩者相生相伴,如潮水般相互照應,一個發生變化,另一個就很快跟上,永遠處於一個動態平衡里。

  你看?

  就是這樣的,越是被才能和知識詛咒,這些東西就越會找到你——而知道得太多,你就無法視而不見了。

  我知道了終結這個妖魔亂世的方法。

  要不要做呢?

  *

  坐在茶桌另一邊的天元大人說到這裡,眼底已經染上了地底滾動的鎏金的顏色:「總之,最後——我利用我所知的知識,欺騙了所有的術師和當時的朝廷。」

  她語氣有些嚴肅,這麼說完的時候喝了一口茶,才露出了笑容。

  「我說,有可以消滅大部分妖魔,將世間的力量都匯聚到這片土地,讓咒術師們變得強大無比的方法。」

  我建造起了結界。

  不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

  而是試圖讓這片土地變成妖怪與神明的牢籠——它實際上是將詛咒匯聚在這片土地上,濃度上升的妖魔理所當然催生了更強大的術師。

  我看著平安時代的這片土地成為了咒術的頂峰,看著被這封閉的結界孕育出的獨一無二的詛咒之子。

  那些喜歡力量的人好像很高興……啊,說起來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的,因為不同的壽命尺度,倒不是說我不能理解別人,只是看到的風景變得不一樣了吧?

  以他們的人生尺度來看,我是消滅了妖魔。

  他們看到的是頂峰,我看到的只是術法的迴光返照罷了。

  我的目的是把吞噬人心的妖魔,連同神明一起殺死,我想要殺死神秘本身,不管正負。

  但看來是因為我的時間尺度和他們差別太大了吧,那些術師很輕易就把那種漫長的衰落看成了和平的樣子。

  總之,我借著用祂的力量加固結界、守護世間的原因,立下這牢籠把我和地下這個黏上我的金色河流關在了薨星宮裡。

  祂是不可以殺死的,但是只要和我關在一起,只能食用我給與的、不可消化的樂趣的話——我以為只要時間足夠長久,那麼不管是祂、我、還是咒術,最後都會逐漸消弭成為某種不成型的沙粒,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吧。

  聽到這裡,善子有些猶豫了:「您是試圖說服我,讓您繼續駐守薨星宮、完成同化是有必要的嗎?」

  畢竟天元大人說的好像是她的使命。

  「哎呀,在你看來是這麼回事嗎。」外表年輕,說話方式卻慢吞吞地像個老年人的女性術師將雙手套進了練功服的寬鬆袖筒里,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

  貓眼女高眨了眨眼,想也沒想:「聽起來完全就像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而天元大人已經搖了搖頭,「我只是在告訴你我失敗的謀殺,和我的本質而已。」

  她垂眸。

  「我在過分高估自己的情況下自願成為祭品,進而試圖成為神明主導世界,欺騙協力者試圖將他們與某種不存在的東西一齊帶入墳墓。」

  善子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天元大人。

  這位看得到一切的術師像是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表情有些疲倦:「……我有些累了,就算壽命可以跟上,身體仍舊年輕,精神也已經非常疲倦了。」

  「那您……?」善子不太明白天元大人把這件事非要告訴她有什麼價值,不管她知不知道這個世間的真理,她要做的事情也根本不會有任何變化。

  天元大人嘆了口氣,飲下了一口茶水,續上了之前的話題:「我的欺騙被人發現了……大概是一千年前的事情吧。」

  不過,那本來就是世間早已存在的知識,只是因為知識擁有知識的人從不去看,而要將全部整合起來,花費的時間又遠超一個普通人的壽命——所以才沒人知道,沒人深究。

  畢竟要是說『我可以消滅弱化妖魔,但代價是所有人都失去力量』,估計一開始就不會有人願意協助她吧。

  天元大人表現得對有人發現自己的意圖並不吃驚。

  她的目光投向了善子的方向:「發現我欺騙的人名為羂索。」

  「是?」

  「總之……他想把地底代表正向能量集|合的祂放出去,讓祂重返自由——在祂再次像過去那樣不停流轉於世間吞噬人心的同時,恐怕人間又會變成過去共屬於神明和妖魔的形態吧。」

  這麼說著的天元大人目光已經越過了善子,看向她來時的方向。

  「畢竟,對於那種人來說,這才是世界應該有的形態吧……是我把這片土地圈養在了

  這個牢籠里。而且,和過去那種亂世,大家都追求安穩遲鈍的生活不同,只要是打出尋求更強大的力量的名號,應該也有無數贊同他、知曉了我的欺騙的術師和他一夥吧。」

  *

  善子不太明白她告訴自己這話的意思——那是要她交出理子,幫助天元大人穩定結界的意思嗎?

  但是自己的戰鬥力並不強,他們想搶走理子也是可以的。

  那是代表天元大人同意那個羂索的意見的意思嗎?所以她現在要放下對術師的圈養?

  好像也不是。

  而天元大人像是已經讀到了善子的想法:「我不是說了嗎?需要善子幫我一個忙。」

  「我嗎?」善子有些疑惑地將手指指向了自己。

  不是理子嗎?

  「我自身和這個結界很快就無法限制住祂的動向了——所以,祂會在半個小時後失去控制,往下一個中意的對象的代行者身旁,將其吞噬,運氣好的話應該不會死去,而是成為代行者吧。」這位遠古術師喝了一口茶,好像自己說的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而祂的下個目標就是你,善子。」

  貓眼女高還沒反應過來——天元大人已經將泛濫會如何發生,到時候會出現何種事態都全數和盤托出了。

  祂會由天元大人所在的位置,沿著直線往善子所在的位置衝去,然後,所有沿途的人只要聽到了祂的呼喚並響應的話都會被吞噬。

  幸福會無上限地擴大。

  而作為這個世界平衡的一部分,祂的壯大會導致從這一瞬間開始,咒力的力量會再一次得到加強,世間會出現更有天賦的術師和前所未有的詛咒。

  對於渴望力量和混亂,相信優勝劣汰,認為自己會活下來的人來說,那應該是再美麗不過的新世界吧?

  「……泛濫半個小時後就會發生?」善子重複了一遍自己聽到的內容。

  對面的天元大人點了點頭。

  貓眼女高有些發愣,只能慢悠悠地理解了一下這個現狀。

  「然後會……」

  「一開始可能不明顯,但是漸漸地,可能會往平安時代的模樣發展吧,任祂在外遊蕩的話。」

  善子木楞地點了點頭,看著茶水的表面:「可是就算天元大人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這個事態,就算您告訴我,我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天元,您應該知道這點才對。」

  她既不知道該怎麼阻止這次泛濫,又不可能成為天元大人那樣——被那位神明吞噬而保持理智,維持結界。

  善子的壽命也不允許自己做到這種事情。

  那位遠古術師搖了搖頭:「所以這才是我想要拜託你幫忙的事項……我會教授善子躲避祂的方法,我想請你將泛濫的情況穩定在薨星宮的範圍里,直到我重新穩住祂的動向。」

  「不需要理子?」

  「她是自由的。」

  「那我該怎麼做?」

  天元大人的目光對上了善子澄黑的貓眼:「只要你引著祂儘可能往人少的地方逃脫就好,我會給善子提供逃脫路線的。」

  「……我能逃掉?」一開始,貓眼女高根本不明白這一請求的重量。

  而天元大人很快直白地打斷了她的樂觀「不,你肯定會被追上然後吞噬吧。」

  「……」被迎面請求著去送死的女高說不出話。

  反而是天元大人唔了一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於是善子也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言:「……您認為我能活下來。」

  那位遠古術師這才回答:「不是認為,你確實活下來了。」

  她迎上了善子帶著驚訝與疑惑的目光,終於為她解釋起了自己獲知的未來。

  *

  「至少據我所知,雖然很艱難,但你確實存活下來了,並且——被吞噬的你之後幫助了很多人,解決了地下的這個事態,再也不需要由我或是理子任何一個人看守祂了,好結局。」

  這麼說著的遠古術師抿了抿嘴。

  「或者,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善子,就這樣拒絕我,徑直離開也可以,我不會阻止你,或是讓你的那個哥哥來解決這個事態也可以,我知道他能做到。」

  對於突兀地甩到自己面前的未來尤為不解,貓眼女高不自覺握緊了手裡的茶杯。

  「我在之後……?」

  「啊——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自由的未來。」

  「可是我不擅長戰鬥?」

  「我要是知道,或者是能做到你的方法的話,也不需要這樣了吧。」

  「您也有預知能力嗎?」

  她笑了起來:「是一個說著會把我從這個牢籠放出來的靈媒告訴我的。」

  她的手指摩挲著陶製杯壁。

  「但是,那個你確實經受了很多,我不會欺騙你。我在進入薨星宮之前和那個善子一樣,想得太輕鬆又太簡單浪漫了,我不知道保護與拯救會是這麼漫長、看不到頭又寂寞的地獄,為了堅持下去,甚至要吞噬他人的生命……如果讓現在的我來選,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的。」

  反而是貓眼女高唔了一聲:「但是,如果您還是過去的那個您的話。」善子已經明白過來了。

  「這個嘛……」那位遠古術師將手肘搭在了茶桌上,托著自己的下巴,「不管多少次,過去的我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那位遠古術師笑了出來,盯著自己的雙手。

  「畢竟每個船夫都是這樣的,知道那是會將人吞噬的大海,卻也總是僥倖認為自己是可以回來的那個。」

  *

  所以。

  輪到了善子選擇的回合。

  「是要經受對你來說毫無必要,絕對會讓你後悔、想要掙脫的痛苦過程來得到一個可預見的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呢。」對面那位遠古術師微微頷首,「還是就這樣走開呢,不,不是走開,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只是我的強求罷了。」

  反而是貓眼女高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所以,天元大人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直接把我騙著留在這裡不就好了嗎?」

  而且按照她對於泛濫的說明來說。

  善子早就在這裡應承了那位神明的呼喚,也通報了自己的名字,只要待下去就絕對會墜入那條河流不是嗎?

  反倒是天元大人露出了有些訝異的表情,她一手托住了自己下巴,啊了一聲,像是陷入了思考。

  然後片刻之後,天元大人才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唔……一方面來說,也許是我也期待,有人能像我現在這樣,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這路上的坎坷告訴我,然後再讓我公平地做出決定吧。」

  一方面?

  「而另外一方面。」那位遠古術師很快補上了下半,「我不是說過嗎?知識與才能是詛咒,你越是知道得越多,越是有才能,知識就越是會找到你,然後……你就再也無法視而不見了。」她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表情已經訴說了一切。

  知道了我的一切,善子會同情我吧?

  看到可能會被波及的人群,你已經動搖了吧?

  你胸口的紅線就是如果你選擇這條道路,能夠獲救的人噢?

  「當然,這些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天元大人已經將她反覆重申的話語交給了善子,「我想,另一方面,我的真實想法,是想用知識詛咒你吧,善子。」

  ……現在,知道一切的你還能視而不見嗎?

  所以,善子問了最後兩個問題,她事實上已經有了預感……對於這個靈媒的身份。

  「那個靈媒看到了我做到的未來,是嗎?我會活著。」

  「嗯,是連同我和理子都一同得救的未來,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靈媒說那並不是她的想法、反而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告訴她的。」天元大人露出了笑容,「要不是她把我告訴過她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內情複述了一遍,而你今天確實出現在了這裡,我都要以為那是我一個人待太久而產生的幻覺呢。」

  好了。

  明明非常迫切,那位天元大人卻像是非常疲憊地等待著終點一樣:「要做出怎麼樣的選擇都是善子的自由,也許是因為你和我有相似的地方吧,我不想逼迫你,但是卻又已經詛咒了你,可能……這就是人的矛盾之處吧。」

  希望一切能夠維繫平穩,卻又希望一切都被砸碎就好了。

  「需要你的幫助的人是我,但是你對我沒有任何責任,我知道你的生活本就只會是幸福,這樣讓你選只是讓你選自然而然會有的幸福生活,還是主動尋求的痛、」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而唯獨性格特別高傲的貓眼女高已經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所以,我要選擇的是要不要成為拯救他人的人是嗎?」

  *

  貓眼女高做了決定。

  因為時間有限,天元大人痛快地就答應了和理子的見面——為了確保自己不會被欺騙,善子在委託天元大人轉達來龍去脈之後,就斬斷了

  理子和天元大人的紅線,並和她立下了由天元大人必須通過黑井培養理子的束縛。

  「雖然您說之後的我事實上解決了這裡的問題,但是現在的我並不能確定那種事情,所以,這是備選方案,可以吧?」

  那位遠古術師和理子她們都同意了。

  然後善子才緊鑼密鼓地準備了起來——按照天元大人的說法,善子算是有資質的那邊的,但是被吞噬之後估計還是會有一段時間很難保持理智。

  這是要解決的一部分問題。

  還有一部分則是。

  「請問,薨星宮哪裡有手機信號嗎?」貓眼女高摸出了自己還未發送成功的手機,已經將之前編輯好,通報情況,讓同伴幫忙的簡訊刪除了。

  既然這裡必然會爆發一場山洪的話,就得讓他們遠離才行。

  理子和黑井簡單,祂只會追逐善子,所以理子她們只要躲在天元大人提供的庇護所里就行。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要怎麼把外面的夏油君和五條君支開,啊,還有甚爾先生的事情,得把紅線先給他綁上——跟他說自己會稍微費點時間延遲支付的事情。

  天元大人顯然是沒有預料到善子的舉動,她笑了出來,思考了片刻:「這裡沒有信號,結界是一個因素,我不可能解開,不過如果你的手機還有一點基礎的信號服務的話……那可能是因為薨星宮是建在山體裡,被重重結界和山體隔絕了信號吧。」

  這麼說著,天元大人的手指向了作為結界中心的巨樹的樹頂。

  「那邊的向陽面其實是垂直的山洞洞口,也是結界最薄弱的地方……我想,我帶你上去的話應該會有信號的。」

  「拜託了。」善子已經點了點頭,任由天元大人把自己帶到了最頂端向陽的樹頂。

  最後十分鐘——天空上已經遍布著夕陽的餘暉,很快就要天黑,而貓眼女高坐在薨星宮頂端的樹梢上,思考起自己應該怎麼把幾個人支開了。

  首先是夏油君,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在戰鬥,總之姑且發個簡訊,告訴他去外面遠離的某處匯合、

  善子剛這麼思考著。

  就已經看見了在薨星宮頂端盤旋的黑色鳥型咒靈。

  [在路上了!已經出門了!山本太太很快就要輸了!]它那種張口胡來的脾性倒是在這種時候詭異地讓人感覺到了安心。

  面無表情的貓眼女高也忍不住哈了一聲……看來還沒能脫身啊,夏油君。

  不過她倒也沒工夫關心這個,發現鳥兒發現了自己卻沒法靠近,只能對著傳聲鳥喊了起來:「那個,我們這邊已經沒問題了!不要過來薨星宮,儘快離開,去高專那邊接應就行!」

  這樣等他知道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吧。

  然後善子這才垂首撥通了孔時雨的電話,讓他轉告甚爾先生趕緊脫身離開,等她這裡的事情結束之後再過去單獨找他,完成欠債的內容。

  [喂,這束縛可是綁著你和我的性命的,啊啊、那邊打得熱火朝天呢,我可不知道怎麼踩剎車。]對她臨了延遲支付的行徑有些不滿,但那邊的中間人還是抱怨了兩句就答應替她轉達。

  而善子掛斷了電話,這才拿出手機翻到了二哥的聯絡方式。

  站在她旁邊的天元大人只是閒聊而已:「我其實更希望由你哥哥來出手,他應該能夠很完美的做到吧。」

  反而是貓眼女高想也不想地搖了搖頭:「我是不會讓你們利用尼桑的,而且對於他來說,咒術界的麻煩只會沒完沒了吧……那不是尼桑的幸福。」她坐在枝頭,重新編輯著給楠雄的簡訊。

  反倒是天元大人嘆了口氣:「我認為你多少有點低估自己在家人心裡的分量,善子。」

  「……不。」而貓眼女高已經思考了片刻,她坐在樹梢上看著斜陽,搖了搖頭,「我是因為知道我對於他們來說很重要才這樣選擇的——只要想做的話,二哥很輕易地就可以改變別人的內心,就算改變世界也不在話下吧。」

  她盯著熒幕。

  「我也是一樣的,我知道,二哥很重視我,所以……只要我請求的話,他就算不太喜歡,應該也會因為我而稍稍破壞原則吧。」

  二哥只會在可能傷及到自己,對不利的事情採取行動——結果上來說可能會救人,他實際上也是這麼做的,但是,要如何區分『要救誰』,『不去救誰』呢?

  「這次是六七千人的命運,下次是多少呢?全世界嗎?那麼,素未謀面,世界另一頭的車禍要不要救呢?」

  破例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接下來,正常死亡、意外事故、不需要救和可以救的差別就會模糊了起來吧。

  「我可以行動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能力是有限的,就算做不到也不是我的責任。」

  而對於尼桑那種什麼都可以做到的人來說——只對落到自己道路上,必要的時候使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則吧。

  ……不然總有一天,恐怕只要這個世界上有哪怕一個人死去都會變成他的責任,因為他是看得到的人,他的『不作為』就變成了『故意為之』。

  而如果尼桑要那麼做的話。

  他就會變成正確的奴隸。

  而他如果不那麼做,將身遭指責自己的世界改變的話。

  「只要改變了一個零件,他人的真心就會變得虛假。」包圍著他周圍的世界會失去意義,「那樣尼桑就太悲慘了。」

  這麼說著的善子終於編輯好了郵件。

  [尼桑,抱歉——雖然之前已經答應過你這件事情解決完,明天就跟你一起回家,但是現在我臨時有了別的狀況。我可能要離家出走一段時間,等事情解決我就會回來的,不用擔心。]

  不過為了確保二哥不會現在就來誤事,善子給這封郵件設置了延遲自動發送。

  然後。

  她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覺得要讓甚爾先生引開五條君就夠了。

  她還是找到了那個男高留給自己的聯絡方式——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互發郵件呢。

  [五條君……]

  她把文字打出來又刪掉了,猶豫了片刻,善子才嗶嗶啵啵地按起了手機。

  [我很喜歡悟送給我的檸檬鑰匙扣,謝謝你。]

  ……可能我的內心也和天元大人一樣吧,也有自我矛盾的部分。

  貓眼女高如此心想,按下了發送。

  *

  與此同時——被三隻傳信鳥兒連接著的另兩個地方,都響起了破鑼一樣聒噪的聲音——因為過遠的距離,話語本來的含義被扭曲得完全失去了本意。

  夏油傑擦了擦臉上的血,正想追上那個不打算看上去仍非常有餘裕,只是不打算和自己多糾纏的詛咒師。

  「真可惜……現在太顯眼了,你還不是一個人呢。」黑髮女人笑眯眯的。

  而狐貍眼已經挑起了眉頭:「哈?」他還沒來得及追問,就突然被飛在自己腦袋上的鳥兒嚇了一跳。

  [不要來!不要來薨星宮!我真的沒問題!儘快離開逃去高專!]

  夏油傑皺起了眉頭。

  *

  而另外的地點。

  踩著無下限,表情有些飄飄然的白髮男高突然也聽到了同樣的聒噪聲響——他舉起手,正打算直接快速解決了敵人就去看看情況。

  伏黑甚爾卻已經像是從那種戰意中突然清醒,黑髮男人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手裡拿著的武器和白髮男高。

  然後。

  他直接跑了。

  男高剛想追上去——砂糖醬已經直接撞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看向聊天窗口,一邊摸出了剛才就開始嗶嗶叫的手機一邊就往高專的方向趕。

  「你是笨蛋嗎,善子!」他這麼說著看向了手機熒幕,耳朵發紅地咳咳了兩聲才恢復正常,「我很快就過去!」

  *

  貓眼女高站在薨星宮的後山,看向天邊最後一抹餘暉,等待可以開始逃跑的時機。

  有三個人帶著不同的意圖走向了和善子安排完全相悖的返程。

  而一旁的貓眼女主播也嘆了口氣:「說別人是笨蛋。」她看向聊天屏幕。

  明明可以平安無事的。

  偏偏要回來——到底誰是笨蛋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