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動腦子就頭痛
2024-09-14 17:26:34
作者: 瓜仁草
第61章 一動腦子就頭痛
一連數日的綿綿陰雨,終於在加賽將行的前夜停了。
與此同時,沙雅的馬車隊悄無聲息停在塗水第四彎旁。又改車為船,順著河道向東北飄了二百餘里地,停在了天刑峰下。
此峰坐東山咽喉要塞處,是天雍府衛大本營,亦是三門會審召開之所。峰中陣法密布,戒備森嚴,專用來審理刑獄重案,關押重要罪人。
聽說牧開蘭抵達的消息後,牧真就坐不住了。想說這落腳地方雖不太對,人好歹是回來了,這不得抓緊過去好生問道一番。又想三門會審暫定三日之後,時間不算充裕但也不算十萬火急,這一路的舟車勞頓,不如先讓人好好歇上一晚,緩過來再說。
自是按下一腔焦慮不表。只苦熬一夜沒怎麼睡著,天一亮就抓了蒼厘要去探監。結果屋門一開,牧芸生一封帖子送進來,道是牧開蘭單獨羈押在一處園子中,暫以陣法封鎖,兼有重兵把守,連貼身侍女都不能靠近。此間閒雜人等不得擅往,等到三門會審結束才行親屬會面。
「閒雜人等?」蒼厘湊來瞄了一眼,「家主算到你要去啊。」
「……不會。這不是專給我的。」牧真將帖子折好,顧左右而言他,「天刑峰一般用陸離陣壓守。此陣雖能開源節流,但有個隱形弱點,若是遇到多雲天……」
說著出門去看天象:「今夜多雲,正適合去看阿蘭。」
「老話說得好。」蒼厘倚門微笑,「家賊難防。」
牧真不理他揶揄:「我先問問情況如何,具體計劃等晚上再說。」
他回屋擺弄起了鏡子,一邊蘸水畫符一邊道:「以前我和阿蘭常用水鏡術聯繫,但這法子限制太多,還好失靈。受術的兩隻鏡子首先都要完整,連接時長得視鏡子品質而定,一般能維持半刻到一刻。鏡子一旦開裂,連線隨之結束。如果兩人間距過遠,則無法連通。如果身邊沒鏡子,更無法施展此術。」
他不太確定道:「我也不知阿蘭那處有沒有鏡子,我先試試看。」
他念了兩遍召喚咒,居然真的成功了。
兩人在一面漾開的水紋中見到影影綽綽的牧開蘭。少女形容憔悴,但精神尚佳。
牧真開門見山:「阿蘭,情況緊急,我先問個大概,晚點兒再找你。」
「好,兄長大人想問什麼,我必知無不言。」
「你現在何處?」
「天刑峰,秭歸園。」牧開蘭頓了頓,「園外有二十人輪班值守。」
「沙雅王是你殺的嗎?」
「不是。但我的左耳環失竊了,毒死沙雅王的是耳環里的毒藥。他們據此取走右耳環,裡頭的藏毒就成了我弒君的證據。」
牧真:……
蒼厘給牧真的目光刺得腦殼痛,接著問道:「耳環藏毒之事你先前可與旁人說過?」
「沒有。」牧開蘭稍作猶豫,又道,「進宮前,沙雅王的狀況其實已經不太好了。我進城那日還是十八王子替父迎親。我只在王子帶領下見過王一面,那之後便待在王妃寢宮,再也沒見過王,更別說下毒了。」
蒼厘直接道:「你也沒和屠舜陽說?」
牧開蘭聽他直呼其名也是一怔,連連搖頭否認:「沒有。此事我再未與第二人提起。」
「那你和屠舜陽說了什麼?」蒼厘追問。
牧開蘭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我知道了。」蒼厘不再為難。
他知道,下手的是安天錦。安天錦做事從來沒個定數,瞅著空子就開始攪局了。
畢竟那耳環算是安天錦給的。之後將牧開蘭送往沙雅的隊伍中,更是多了一些羅舍侍從,美其名曰新娘受驚,添點賠償。現在想來肯定是混進了御用死士。
但這麼一通下來,確實毫無對證。就算能查到安天錦頭上,他也有辦法混過去。
蒼厘腦子一轉,想到了一件事。
此情此景,未嘗不可一試。萬一賭贏了呢。
然後便聽一陣熟悉的撲棱聲。一撇眼,自家鶻鷹正正落在窗檻上,雪白一團在陽光下格外惹眼。
「長空!」蒼厘起身而上,很是驚喜地將大鳥抱在懷中。
卻聽後頭喀嚓一聲,鏡子碎了。
「大驚小怪。」牧真蹙眉嘟囔,也沒再多說什麼。自個兒把碎片收拾了,轉身拂袖而去。
「不繼續了?」
「最該問的已經問了。阿蘭果然是被誣陷的。」
這般在扶搖居中蹉跎了大半日,將近黃昏時,又一封帖子飛來,這次卻是衝著蒼厘來的。
「羅舍王已至。煩請蒼使君赴咸和峰一見。」
咸和峰距天雍主府很近,由四座規格相仿的峰頭一字連珠而成,是為東山客居之所。來訪的貴客一律安置此處,如此次四方使者,首先都會被安排入峰居住。要是喜歡熱鬧想去潛川城中落腳的,則由管事另行安置。
看樣子安天錦這次想看的熱鬧不在城中。
牧真道是方便過會兒夜訪天刑,非跟著一起去不可。到地方了,蒼厘當然要叫他等在外頭。牧真滿眼寫著不樂意,但也知自己不好進去,遂鼓著一張臉,與鶻鷹一上一下等在棵棠梨子樹旁。
蒼厘進了內院,對門口的安盈點點頭:「安侍衛。」
「少司大人。」安盈回禮,「王上聽說您拔得頭籌,親自來此道喜,說要送您一程。」
說著以獨特的方式扣了門,示意蒼厘進去。
屋裡尚有淡淡的水汽未散。安天錦袒著上身坐在帳子裡,發梢還在滴水,一滴一滴,沿著他小臂的藤花紋身落在床鋪上。恍惚那妖花活了,正曳曳著吐蕊垂露。
「怎麼,一叫就來。」安天錦勾著肩畔的絹子懶懶道,「你有事啊?」
「王上言重。蒼厘確實有事匯報。」蒼厘垂眸道,「棋差一招,牧開蘭栽了。」
安天錦嗤笑一聲,毫不在意道:「然後呢?」
「天雍府已經查明毒藥來源。這會成為一個制裁羅舍的藉口。不過我認為,毒是靈廟的,與王室沒有直接關係。」蒼厘道,「目前天雍那邊的意思,大概是想引祭司為禍首交由聖闕制裁。但具體如何,還要看王上定奪。」
安天錦不置可否:「羅舍的事還輪不到他們管。」
「明白了。我會再同天雍府商議。」蒼厘頷首,就知道安天錦此人天不怕地不怕。
「阿厘,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忘記自己怎麼飛了是嗎?」安天錦眯著眼打量他,「你不怕你一上天,我就將緲姬煮了犒賞三軍?」
他還是看出了自己試探的心思。
蒼厘只道:「那是王的東西。王上有自己的決斷,外人無從置喙。」
安天錦笑了一聲,勃然大怒。「你敢說她是東西?你是什麼東西!」他一把將蒼厘捏在手裡,小臂微微發力,「以前沒發現,你脖子這麼細。和緲姬那隻白隼一樣,一掐就斷了。」
蒼厘笑了笑,說:「確實。」
安天錦摸了摸他的脖頸,目光晦暗,「這裡缺了一條鎖鏈。可惜我最喜歡的奴隸才配戴,你連配都不配。」
蒼厘一把給人丟在地上,起身拍拍衣角,從容道,「王上放心,我此番進聖闕,一定不辜負您的好意,會為羅舍爭光。」
安天錦點頭:「說來你這次也算有功,當賞。想要什麼?」
他明顯要試探回來。蒼厘偏順著他道:「我想要的,王上也不會給。」
「哦?說說看呢。」
「我想要一條黃金鎖鏈。」蒼厘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態度乖順,手勢分明卻是在示威。
安天錦一愣,哈哈大笑:「沒想到你這麼乖。你真乖,比我養的什麼狗都懂事。」
他說,「你會有的。等你從聖闕回來,我親自給你戴上。」
蒼厘說,「那先謝過王上了。」
很久以前,他待安天錦是很不好的。聽從緲姬的警告,無視他,冷落他,拒絕他的邀請和禮物,斷絕他一切交際念頭。
所以落難後那三年,安天錦也是這麼待他的。
現在安天錦因著大典轉變了一些態度,那他就繼續和他演。
「對了,王上要當心,牧家不是那麼好處的。住在這裡,或許比在任何地方的風險都要大。」
「你同我廢話,是舌頭不想要了?」
「是好心提醒。畢竟我剛到這裡,就因為牧家吃了不少苦頭。」
「哦,我可不信,這世上除了緲姬還有誰能讓你吃苦頭。」
「有的。這正是我方才廢話的原因。」
「你以為我同你一樣,連天雍這種貨色都搞不定?」安天錦蔑然笑道,「牧芸生與沙雅交好,就是想削羅舍取而代之。隨便他們怎麼聯手,到時候來一對我殺一雙。」
「是我多慮了。王上向來不待見東陸,又怎會以此為患。」蒼厘道,「夜色已深,王上還是早些歇息吧。」
禮行了一半,卻聽安天錦慢吞吞道:「慢著。」
他將腕上纏著的木槵子撚了一粒下來,丟在蒼厘腳邊。
「吃下去,然後滾吧。」
蒼厘撿起來,握在手中,只道:「王上,我體內的毒已經夠多了,再來一點怕是要直接死在這裡。」
「我以為已經解了呢。」安天錦奇異道,「不然憑你那副身子,能贏就很奇怪。」
「還好,這次能贏不是靠身子,是靠腦子。」蒼厘不再廢話,果斷行禮退了出來,再慢一步腦子怕也要保不住了。
出得院門,他高速運轉的腦筋才松泛一些,看見牧真仍站在樹下鼓著包子臉,不由笑道:「怎麼不找地方坐。」
「我也想坐。你又不帶我進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裡頭這位什麼人。應付他一個我就夠累了。」
牧真道:「我不用你應付。」
蒼厘頭有點痛,卻笑了一聲,「你們可真行,當初怎麼偏偏要繞到羅捨去招惹他。」
牧真蹙眉,「什麼?」
「我有計劃,但目前來說,可能行不通。」蒼厘沉聲道,「雖然我能作證,牧開蘭身上的毒是羅舍的。但應該也就到此為止了。我在這邊挑破一個口子,你們的刀也扎不進去。因為護在羅舍頭上的不是盾,而是另一把刀。」
牧真不解其意,「你到底什麼意思?」
「……算了。」蒼厘閉口不提。
牧真急了,「你又不信我嗎?你到底想做什麼。」
蒼厘直直看著他,那雙伽羅色的眼睛如同深秋最澄澈的湖面倒映著自己。
「我想殺一個人,想很久了。但我現在做不到,你也一樣。所以算了,不是不信你,是……時機未到。」
一顆棠梨子啪嗒落下來。蒼厘仰頭去看,鶻鷹靜靜回望他。
他好似清醒了些,按住內心叢生的波瀾,說:「走吧。」
兩人一路往回走,牧真忍了一會兒,「那個契約,我感覺不對。在塔里那時候,你果然還是能屏蔽我對吧。我剛與你傳音,你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蒼厘隨口應道:「我聽到了,不能回答。」
牧真緊追不捨:「我說了什麼。」
蒼厘想也不想:「顧著打官腔了,沒注意。就聽到蚊子哼哼。」
牧真默然片刻:「你騙我,你果然騙我。你進去之後,我壓根沒和你說話。」
「……煙煙,你真的學壞了。還套我話是吧。」蒼厘想不到這也有坑等著。
「別叫我煙煙。」牧真一臉消沉。
「別和我鬧了,我在想怎麼把你妹妹救出來。」蒼厘頭更痛了。
牧真哼了一聲:「我已經有主意了。你剛都不用去找羅舍王,就說毒是他指使人夾在送親隊伍里下的。就是為了挑撥天雍和沙雅的關係。」
蒼厘忽然笑起來,「聖靈子好聰明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牧真很是理所當然:「他人都在這裡了,直接抓住判罪就好了。」
蒼厘嘆氣:「若真有你說的這麼輕鬆,那就好了。」
牧真不解:「他到底如何,你這麼高看他?」
「罷了,我想到了法子。」蒼厘適時打斷,「走吧,聽說某人是和沙雅車隊一起回來的。現在該輪到他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