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各有各的偏愛
2024-09-14 17:26:33
作者: 瓜仁草
第60章 各有各的偏愛
橋頭小館上懸著塊窄瘦黑字招牌「奶奶茶」,外頭瞧著是間灰不溜秋的瓦屋,只前頭開了面低矮門洞,給一掛發白的碎花布子遮了,看不清裡頭光景。
牧真就和進了自家後院似的,一撩帘子當先招呼:「亞叔,兩個人,老地方。」
蒼厘兩步跟上,發覺店裡空間比自己想得大一些。右手灶台另圍一室,間一竹簾半挽,一個小山似的人影正背對他們坐著削甘蔗皮。
牧真已坐在臨河支起的窗戶下,熟練道:「一壺竹花荷葉水,冷的,三錢冰糖。松瓤魚,皮豆腐,龍眼蛋,團蝦須,白果焗各一碟。再加道雲泥火腿,和小豆飯一起煮了。」
他背菜單一樣,一連點了七八道才住口。
那人影也不吭聲,削完手頭這根甘蔗填了爐膛,才起身撩了水準備碗筷。
過了會兒,一壺兩杯一道線飛來穩穩落在桌上。牧真按杯滿上,蒼厘淺咂一口,頓覺舌尖清甜,牙口沁涼,滋味當真不同凡響。
「好喝。」蒼厘盡飲一杯,自個兒續上,冷不丁問道,「怎麼想到要送劍的。」
牧真一愣,認真回道:「我聽說你從前有一柄劍。」
蒼厘以前確實慣於佩劍而行。緲姬所賜的不塵劍,凜冽如高天之風,起石火電光之兆,亦是靈廟至高權力的象徵。
後來那柄劍被安天錦折作數截,丟到火里熔了。蒼厘設法從火中拾回殘片,悄悄重塑了一把袖匕。
但這袖匕也在塔中折了,連雲偶都找不回一點。前時忙亂,蒼厘沒空管這個,只道去聖闕前再挑件趁手武器便好。輾轉之間,實則還有些掛念伴了自己多年的保命符。
這下牧真忽然出招,著實給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雖說那匕首是為了撬銬子斷的,牧真合該給他還來一樣。但這還的方式著實隆重了一些。而牧真只當是樁不值一提的回禮,甚至沒有與他強調說明的意思。
「謝謝。」蒼厘真心道,「我很喜歡。」
牧真瞥著他含笑神情,目光一游轉,故作無事道:「喜歡便好。」
「但你大概不知道,在我們那裡,劍是不能亂送的。」
「嗯?」這回輪到牧真措手不及。
「西涼有一則傳說……」蒼釐正要將他唬上一唬,卻聽外頭有人說話。再一細聽,聲音還都挺熟悉。
原是三隻西涼碩果結伴而來。冒柏巍推著輪椅上的洪毅,旁邊搭了個寇馳麗。
他們看店裡黑黜黜的沒妄動,只圍在門口嘰嘰喳喳。
「真是這兒啊?髒兮兮的,看上去像個黑店,不會是賣人肉的吧。」寇馳麗當先質疑。
冒柏巍有點不耐煩:「都說是專門問來的地道老鋪了。你不信就走,非要跟著就別嚷嚷。」
「哇你這個人好沒有禮貌!」寇馳麗愕然作鄙。
「和你禮貌對不起我小時候受的苦。」冒柏巍分毫不讓。
寇馳麗心虛道:「大男人這麼記仇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洪毅弱弱勸道:「別吵了,老闆來了。」
一道黑影鐵樹似的立在門帘後,看上去是把殺人好手。四雙眼睛隔簾對峙片刻,帘子里默不作聲飛出三份菜譜,嗖嗖嗖落在店外小桌上。
三人伸手去拿菜譜時,不約而同圍坐桌旁。
「好強的殺氣!」寇馳麗小聲道,「誰家奶奶長這樣啊?」
「管他廚子長哪樣?你又不吃廚子。」冒柏巍皺眉研究菜譜,「點菜點菜。」
洪毅前後翻看完畢:「就這幾樣嗎?你們和我菜譜一樣?」
「老店都這樣。菜不在多,好吃則行。」冒柏巍胸有成竹。見寇馳麗遲疑,又是催促,「你快點選。點好了我還要打回去,給關柯餵口熱的。」
「念了一路關柯了,怎麼不乾脆背著他出來啊?」寇馳麗反唇相譏。
「你以為我不想嗎?」冒柏巍面有不甘,「若不是他現在還昏著,我……」
寇馳麗見他難過,轉而安慰起來:「你也別太傷心啦,他救你應該的。畢竟他們危須是你們焉耆附屬,作為下屬護得主子一命,他心裡不知道多開心呢!等回去了他受封領賞不說,八成連帶著危須都能平不少賦稅!」
冒柏巍本就揣著一顆焦心,聽了她這番話腦門子簡直要冒鬼火:「你你你!眼睛裡除了這些看不到別的嗎?」
寇馳麗好心寬慰反被凶,亦是不忿道:「還要看什麼!還能看到今天的太陽就夠幸運了!你們倒好,出塔之後淨知道哀春傷秋,眼睛又不是長在腦袋頂上不知道往前看嗎?」
洪毅無辜挨嗆,擺了擺手尷尬應和。「確實,比起東且彌使君我幸運多了。也就斷了三根骨頭,養養還是能好的。」說著又有點戚戚然,「但我確實不太想繼續比賽了。我……唉……」
寇馳麗拍拍他尚好的那隻肩膀,「不用勉強了,想哭就哭。在我這裡你又不用裝。洪堅畢竟是你一起長大的表弟,就算且彌城分家了,你們也是一家人。」
洪毅苦著臉沒應聲,倒是冒柏巍出言提示:「行了,不該說的少說點。」
三人各自點了菜。照例是茶水先上。
冒柏巍喝了口茶,眉間怒氣未散,語氣卻平緩不少:「說起來這一趟當真晦氣,從一開始這比賽就不對勁,就不該來。這次天雍的補償我打算都給關柯,等他醒了就一起打道回府。什麼加賽,還加個錘子,不怕加更多人命進去嗎?」
洪毅咽盡滿杯,腦子冷靜了,心裡的火攛掇起來了:「是啊,看上去就是個陷阱。感覺上一波沒收夠命,還要再加一波要我們都搭進去才好。不如……不如直接回家,不和他們玩了!」
「你們這都是幹嘛?」寇馳麗冷嘲熱諷,「一個兩個什麼名次都沒掙到,就開始打退堂鼓了?嘖嘖,西涼這回也就小鳥,啊不,羅舍使君爭氣了一把。你們不要跟著他一起爭爭氣嗎?」
「他是爭氣。那你去找他玩兒啊。」冒柏巍酸她,「人家現在可是聖靈子身邊的大紅人,你看他理不理你?」
「反正我不和你們為伍,我還要去比賽的。」寇馳麗傲然挑眉,「我可與你們不一樣。我不努力就要回去嫁人了,嫁的可能還是你們冒家。嗯,要是羅舍我還能考慮考慮,第三城呢我才不稀罕。」
冒柏巍氣死了:「女人,你有完沒完,踩一捧一現著你了是吧?你可千萬別進我家門!我倆哥哥一個有喜歡的人了,一個只喜歡打架不喜歡女人。」
「那你呢?」寇馳麗偏要多嘴。
「我不喜歡你。」冒柏巍如她所願。
寇馳麗不屑一笑:「正好,我也不喜歡你。」
他兩個針尖麥芒地嗑完,依然好端端對坐著等上菜,只苦了夾在中間的洪毅,壓根不敢說話。想搖著輪椅逃離這是非之地,奈何現實條件不允許,一條胳臂一條腿都還得養個百日才能好利索。
蒼厘邊吃邊聽,愣是沒出一聲。他想這三人的反應倒可以看作諸家參賽者的縮影。便傳聲道:【這次還有多少人參賽啊。】
牧真也很默契:【不多,不足百人。】
此番各家精英損失慘重。在遴選階段就出這等紕漏,各大世家有理由懷疑上天之後事情更不可控。就算聖闕給了不菲補償,還加了名額,人一個個都心裡犯怵,不敢送孩子去冒險了。
所以目前起碼一半世家,且都是有頭臉的世家拿著補償直接退賽了。那留下來的,有些是不惜命,甚至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打算藉此東風上天的;有些則是要改命,本來就孤注一擲抑或投機取巧,更覺得撿了大漏的。
蒼厘直問:【你家都有誰?】
牧真蹙眉:【牧山昊和牧爾蓉。】
蒼厘不覺好笑:【怪了,怎麼都選了你二舅的人。先不說牧山昊,牧爾蓉那樣也要參賽嗎?】
【牧爾蓉聽了阿蘭的事就崩潰了。和家裡哭鬧半天,執意要參加的。應該是想給自己謀條後路。】牧真思索道,【這次加賽報名人少,整體素質不如前時,取勝機會遠超以往。即便是勢孤力窮、外強中乾,也很可能贏得一個名額。】
【我覺得未必。你們家主可能有其他想法。】蒼厘卻道,【我和你賭,這兩個最後都不會取勝。】
牧真半信半疑:【有何依據。】
蒼厘反問:【你覺得家主真這麼心大?不缺人的情況下,偏要挑兩個叛逆。況且聖闕又非尋常之地,他兩個去了不僅完全脫離天雍掌控,還可能給自己的親親好大兒添堵。】
牧真:……
蒼厘繼續:【再說,家主肯定要考慮這次大典的走勢。牧家已經有一個你打底了,再多個姓牧的人上天都可能引爆已經平息的輿論。所以現在算她賣你二舅一個面子,明面上放人過去和大家一起玩。但如果這兩個有誰想贏,不保准她就得出手。畢竟這是倆禍患,比起放出去更該留在眼皮底下啊。】
【這樣嗎?】牧真想了一想倒是坦誠,【你說的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一會兒吃完了去趟懷星窟吧。】
牧真一臉疑惑,沒應聲。
蒼厘就道:【我想取個東西。】
【取?】牧真抓住關鍵詞。
【借。借一個。】
【都說裡面的東西認過主了,你拿了也沒用。】
【沒用也要拿。】蒼厘攤牌了,【你就說能不能拿吧。】
【拿就拿。】牧真無所畏懼,【我倒看看你又要耍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