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脈相承的熱鬧
2024-09-14 17:26:32
作者: 瓜仁草
第59章 一脈相承的熱鬧
距離天雍開賽還有三日,牧開蘭回府之日亦近在咫尺。
蒼厘用早點時沒看見牧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想他去尋屠舜陽,又覺他不能離自己百丈之遙。遂沒當回事,他不急自己更不用急,吃飽喝足回去躺著了。
燃血餘韻悠長,直如那水滴石穿般斷續做功,現在身上還隱隱作痛。這都過了一候,骨頭還是連著肉疼。
這麼躺著困過去,蒼厘又夢見些萬古塔里事。不知過了多久,隱約的敲門聲給夢境敲開一隙。蒼厘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牧真推門進來,坐在桌旁。他這會兒背著個半人來長的楠木匣子,手上拿著一封信,一臉肅然。
「屠舜陽根本沒回得意樓,直接離城了。我感覺此事有蹊蹺。」
「先不用管他,等牧開蘭出現了,再看他動向如何。」蒼釐清醒了些,但懶得起身,繼續躺平道,「對了,你知道齊逍也拿到靈徽了嗎?這事情要通報一下的吧。」
牧真「嗯」了一聲,「我聽齊家人說了。府里準備等加賽結束後,一起通報勝者姓名。」
「哦?怎麼之前單拎出來一個我。還特意大肆宣揚我關塔的豐功偉績。」
「怎麼,你不樂意。」
「我樂意。」蒼厘淡淡道,「但就怕這麼大張旗鼓,引來了不該來的東西。」
「怕什麼。怎麼來就讓它怎麼回去。」牧真清清嗓子,「今日三師姐約我,你也一起吧。」
月眉老的三徒弟白蓼是祖洲屈指可數的煉器大師。據說她煉器自有一套規律,雖說很多人覺得她行事邪門,但並不妨礙人們對她所煉之器趨之若鶩。
自得意樓中回來後,蒼厘特意去查了白蓼,這時便有意道:「你這個師姐來頭不小。聽說明明是分家人,愣是叫月先生青眼有加地選作關門弟子了。」
「她不是人,是白氏養的草成精。修形後自己跑去別處安家落戶,所以成了分家。」
「厲害的。」蒼厘想,千年前妖怪橫行,千年後妖怪凋零,倒也是能理解月眉老惜才之心。卻道:「她找你幹嘛,又要占卜?」
牧真故作神秘:「不是,她說有要事相商。還說一定帶著你。」
蒼厘:?
牧真收斂作態,猶豫一下,又道:「不過你需當心,她這人有點古怪的。」
蒼厘雖早有耳聞,但聽牧真這麼說,不由警覺:「是嗎?要我當心可還行。」
待得去東郊之野見到了,才覺白蓼不如傳說中那般瘋癲,倒是有點不拘小節。端得一派放浪形骸,自有風華。
畢竟她就這麼渾不吝地泡在山泉水中,袒著半面胸脯,全然不覺得該在外男面前迴避一下。
「你就是蒼厘嗎?」白蓼殷紅的嘴唇吧唧兩下,「看上去挺好吃的樣子。」
蒼厘目光自然收斂:「白姑娘好。」
白蓼笑了笑:「怎麼和真真一樣無趣,看都不敢看我。罷了。你們隨意坐。」
此處山勢微峭,間綴著不少圓滑平整的石塊。蒼厘撿了腳邊那塊坐好,見牧真已行至水畔,垂著眼將背上匣子遞了過去。
白蓼打開掃了一眼,眼角略過一絲驚異,轉瞬又生出些滿意,面上笑容也愈益宛轉。
她關上盒子,只道:「真真,我那天撿了個徒弟。」
牧真有些意外:「恭喜師姐,居然收徒了。」
「這個徒弟要我幫忙找蒼厘道謝,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八拜之交啊。」白蓼拍拍盒蓋,「阿筠,還不出來見客!」
齊修筠從後首瀑雲煙盪的山洞裡走出來,躬身一禮,拜謝於前:「堂下一別後,未想再逢時。二位別來無恙。」
牧真訝然:「你還活著?!」
齊修筠微笑:「要托蒼君之福。若不是他好心還我登遐丸,我也無法行死遁之計,還恰好被師父當作煉材挖出來。」
白蓼端起一旁山岩上置的紫玉爵:「事情大概我都聽阿筠說了,這一遭他也算大仇得報。只他現在是個死人身份,也沒法回去,以後便隨我待在南離島了。」
齊修筠笑嘆一氣,無不釋然:「三門會審前,夫人確實想置我於死地。概是怕我將齊相宇這麼多年做下的醜事全漏到諸家面前,教她顏面掃地。所以我如她所願,在她動手前自我了結了。」
「可惜這孫夫人沒能和她寶貝兒子一起受裁。」蒼厘有些遺憾道,「不過大家現在都知道你是枉死了。幕後兇手也找出來了。」
齊修筠頷首:「雖說那奸細行了許多惡事,齊相宇這一件卻不算錯。」
牧真聞言,神色複雜。又見白蓼沖蒼厘舉杯道:
「阿筠天生一副狗鼻子,當真是個罕見的覓材手。我多少年沒見著這麼合適作導路犬的孩子了。還好人你救下來了,要是我們家真真,估計想不到這個法子。」
牧真開口就要辯駁,再一轉念,心道「算了」。
「哎喲,擺什麼臉子。我誇你會交朋友呢!你懂什麼?」白蓼舒展臂膀,撇嘴一笑,「愣了半宿了都,你們倒是吃東西啊。」
水岸鱗次櫛比的圍石上各色珍饈錯落,掩映在泉霧中,瑰然若仙家之物。
蒼厘總覺得哪裡不對,仍規矩坐著:「多謝姑娘美意,上山前剛吃過了。」
白蓼擠眉嗔道:「真真,說好了一起吃飯呢?你沒給人說啊!」
「我忙忘了。」牧真還很理直氣壯。
白蓼「嘖」了一聲:「那算了。言歸正傳。蒼厘,你過來。」
蒼厘不明所以。
「快去吧。」牧真好言相催。
蒼厘早知他有事瞞著自己。但想應該不算什麼壞事,做好防備就過去了。未料走到近前,白蓼「嘩啦」一聲起身出水。
還好齊修筠手夠快,早拽了一件羽披,呼溜一下轉圜而過由後而前地給她遮嚴了。
「嗨,瞎講究。」白蓼也不拂徒弟好意,自覺上手又將披蓋往身上帶了帶。
蒼厘感激地衝著齊修筠點點頭。看白蓼大咧咧叉著腿坐在一塊山岩上,右手一揮,水面憑空浮出一尊卷葉聯珠扁足鼎,鼎口闊如輪轂,中有一縷余煙繚繞。左掌一振,楠木匣蓋彈開,八樣天材地寶分陳於中,以格相規,以度相矩,星羅宿列,一方多寶格似的雅致機巧。
白蓼詭秘一笑:「說吧,為了這柄劍你願意付出什麼?」
蒼厘眉頭微蹙。卻聽牧真一本正經地傳聲:【三師姐煉有主之器時,必要人身上一個物件。雖說所奉部件越珍貴靈器越好,但其實只是個引子,你給根頭髮絲就行。】
蒼厘前後聯繫,反應過來:【這就是你給她占卜的代價?】
牧真嗯了一聲,不顯山不露水的。
蒼厘於是道:「我的血。」
白蓼莞爾:「怎麼說呢,這答案還挺適合你。」
蒼厘接過齊修筠手中小刀,刺破指尖,往那煙氣裊裊的鼎中滴了三滴血。一霎時,輕飄的薄霧燃作血金之色,焚焚如錦,烈烈如熾。
白蓼面上笑意加深:「不錯!」
她將匣中至寶一樣樣投入鼎中,閉眼,口中默念法訣。
蒼厘自覺退後。眼看著白蓼衣袂與發尾拂如長旌,從口中呵出一道青藍霹靂,鏘然一聲,將那鼎身整個兒劈亮。大鼎給這閃電裹挾擊打,如陷雷枷雲鏈之刑,不斷發出悶響,最後竟在一道列缺中生生鏗錚作無物,與那電弧火花兒一併消散在煙水之間。
白蓼呼出一口火燎般的青氣,睜眼道:「一般說來,我成一器只需三個小周天。稍微複雜些的,也不過五個小周天。但你這個,我看真真是有意想考驗他師姐的極限。約莫九個小周天能好。」
她面色有些發白,唇角微微乾裂:「雖然感覺虧了,但有意思,我喜歡。」
說完就落入泉水,蜷縮一團,直至水沒過頂,再不吭一聲。
「師父累了,要小憩。我送你們下山吧。」齊修筠適時道。
蒼厘望向水面咕嘟的氣泡:「但你師父看上去不是一般累,要不你還是留著照看她吧。畢竟荒郊野嶺一個女孩子家……」
「也對,還是蒼君顧慮周全。那麼有緣再會了。」齊修筠並不勉強,從善如流與他們道別。
兩人一前一後從山頂往下走,行到半山腰,牧真才道:「所以你知道他是假死麼?」
「不確定啊。」蒼厘聳肩,「藥我是放回去了,但人都是你們管的。後面發生什麼事,你不該比我更清楚?」
牧真啞然片刻,只道:「你還是不信我。」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這事最後你又沒法做主,倒不如讓他自己留個後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告訴我。這樣我心裡也有數,能幫則幫。」
「心裡沒數你不也幫了。」蒼厘笑了,「專叫了老虎守人,就是給人鑽了空子沒守住罷了。」
牧真陷入沉默。
「別想他了,想想吃什麼吧。」蒼厘回眼瞅他,「你師姐真是令人緊張,她東西我都不敢動的。」
「……不動是對的。她可能會用你試藥。」牧真皺眉道,「她無聊的時候最喜歡干無聊的事,尤其是拿下藥當樂子。」
「那你也不信我咯?怎麼都不提前說一聲。」
「我說了要你當心的!」
「哦,那也算啊。」
「怎麼不算。」牧真氣哼哼道,「罷了。我帶你去這附近的館子。我小時候常去的。」
「好。」蒼厘握了握指尖刀口,不由又想起白氏姐弟來,「你說,白家人都這麼瘋瘋癲癲嗎?」
「或許和詛咒有關。」牧真沉吟道,「有一種說法是白部扯斷龍神種下的血脈契約後,血源受污變質,從中產生了宛如詛咒般的瘋狂因子。這因子勢同附骨之疽,代代相傳,白氏血裔皆無人可免。」
大差不差。蒼厘道:「有意思,神君不要救救他們嗎?」
「有救的。原本的棲息地流洲崩塌後,神君在剩餘三洲中挑了生氣最旺的祖洲,又劃了祖南火氣最盛之地專供白部遺族休養生息。據說那處永燃的地心火能夠化去他們血中污質。」
「看上去用處不大。」蒼厘照直評價。
「嗯。」牧真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