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兩點

  心動兩點

  第二章

  機器人鬧鈴「嘰里呱啦」響起。

  

  姜楠睜開眼，不太清醒。

  環視著屋內設置，發現和夢境裡高中生活的房子不同。

  姜楠鬆了口氣。

  隨即又無奈。

  原本上鎖的高中記憶，因男人昨晚幾分鐘的出現，赫然沖開枷鎖，讓她在夢境中又走了一遭。

  要怎麼形容高二那年。

  傅商然如一束耀眼的追光燈，直燦打在她眼前。

  光是隔壁貴族高中轉學而來的頭銜，就讓他們普通的孩子好奇興奮不已，當班主任帶人進來，全班剎那安靜。

  姜楠擡頭，少年眼神漠然，與她視線隔空擦過。

  小鹿眼圓懵微眨。

  她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生。

  少女的心臟雀躍地蹦了兩下。

  從此，冷峻淡漠的少年驚艷了之後兩年的高中生活。

  原本該是這樣的。

  可她也是將全校第一的頭銜從幼兒園一路頂到高一的驕傲的人啊。

  提前一晚鑽研的數學大題被傅商然課上掃一眼就輕鬆拆解。

  那是姜楠頭一次聽到「天才」這個詞。

  耀眼奪目的光環。

  卻不屬於她。

  姜楠跟著大家誇讚，可強裝的淡定被傅商然以高於30分的成績奪下年級第一後徹底粉碎。

  可對方淡然置之的態度，仿佛自己每天熬夜刷題看作珍寶的第一在他眼中和一頓飯一樣普通。

  排名公示那天，情緒複雜的姜楠也不懂為什麼就堵住了傅商然回座位的路。胸腔像是有個皮球在四處亂竄，撞得她鼻腔發酸。

  因為淚失禁，姜楠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再回憶過去，姜楠那個悔啊。

  她捂住臉，翻身趴在床上。

  因為那天始料未及又略顯委屈的哭泣，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校花「討厭」傅商然。

  姜楠咬著下唇，粉嫩可愛的書皮被攥出褶皺也無人察覺。

  那天起，要面子的少女將心事壓在心底。

  盡職盡責扮演起討厭他的校花。

  還好。

  還好也只是兩年，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姜楠自認妥帖地放下了。

  工作三年，高壓的競賽經歷也逐漸能讓她控制住淚失禁。

  誰知時隔八年，四目相對。

  姜楠瞳孔震顫。

  瞳眸在酒精的灼熱下，早就像一捧潭中皎月，漾著波，在燈光的照射下閃出細碎流光。

  意識到該死的淚失禁體質又要復甦，姜楠只得做出讓她第二天不敢見人的愚蠢舉動——

  裝暈。

  她搞不懂，五年沒出現的人，幹嘛這個時候出現。

  害她措手不及。

  可惡！

  姜楠氣的對著空氣來了一套掃腿。

  然而不給她鬱悶的時間，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姜楠從被子裡擡起頭，看是富明娜，滑指接起。

  「傅總要我們把就職以來參與過的項目資料細節到數據發給他，截止到下午一點半，Rose，快來！」

  被昨天的失智行為衝擊，姜楠此時一身反骨，坐起身問：「他一個大老闆怎麼還管起設計部的事了？」

  因為在被子裡蒙久了，她嗓音有些沙啞。

  姜楠下床走到書桌前，按了電動熱水壺開關。

  水咕嘟咕嘟被□□至壺中，嗡嗡地開始加熱。

  富明娜生無可戀說：「今早的郵件，傅總來設t計部任職，現在是咱們頂頭上司！」

  上千億的家族企業不繼承，跑來小事務所任職？

  姜楠不理解，但富明娜卻提醒她一件事。

  下定決心辭職準備去國外研究著名落地建築的作者，現在已經出現在她生活里。

  到底是死硬的生冷建築，肯定不能和在傅商然身邊倆人交涉作品來得爽快。

  姜楠骨子裡到底是不服輸的。

  她還挺想看看，三年不參與設計的建築天才，到底還有沒有傳說中那麼難打。

  聽姜楠沉默，以為她要提辭職的事，富明娜支支吾吾道：「上司換了人，你的辭職信......也被拒了。」

  姜楠挑眉。

  正好，她還不想辭了。

  姜楠住著自己買的loft公寓，掛了電話，關掉熱水壺，快速跑向樓下衣帽間。

  近兩年政府將經濟中心南移，建起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但CBS依然是占據極佳地勢的貼近生態化的獨棟現代建築。

  只因這片地是傅家的。

  小傅總揮霍寸土寸金的地界為愛好提供培養皿。

  姜楠一身鵝黃色OL套裝，白襯衫領口的蝴蝶結飄帶襯得她更加甜美照人，踩著十點上班的最後一秒打了卡。

  前台聞聲擡頭，「姜工，早上好。」

  「早，Dinah。」姜楠天生帶著讓人忍不住靠近的親切感，臉頰的嘟嘟肉笑起來又香又軟。

  見她沖自己笑，Dinah心情愉悅。

  電梯升至三樓，姜楠一出轎廂，和往常截然不同的肅穆緊張的氛圍撲面而來。

  富明娜正和蔣超討論後天在騰城舉辦的AIA酒會，可惜問了一圈都沒入場券。

  一擡頭，見姜楠滿面春風走來，她羨慕不已。

  姜楠拿起工位上的辭職信。

  右下角領導簽字處，只有一個「孟」字。

  最後的橫結束匆忙。

  設計部幾乎占據三樓整層，且採光最好。姜楠更喜歡靠邊的四人小工位，挨著的白色圓拱形窗戶可愛明朗。

  因為富明娜身後一個過道就是透明玻璃辦公室，大家不想偷懶被發現，都不願坐這。

  誰成想，現在卻成了香餑餑。

  知道姜楠要辭職，她的工位現在搶著被預定。

  就連平時對她橫眉豎眼的徐儷也時不時看向她。

  想想也是，能擡頭就和傅總對視的位置，誰還敢偷懶，恨不得傅總來視察工作時能得到珍貴指點。

  姜楠擡頭看向辦公室。

  原本的花草魚缸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商務黑色沙發，連同之前的白色書架、辦公桌椅一併換成沙發的同款系。

  而辦公室原主人老孟背手站著，似乎在和椅子上的男人匯報什麼。

  因錯位沒被老孟擋住而露出的黑色西裝袖中，一截手腕矜貴骨感。

  姜楠移開眼。

  以往設計部最熱鬧，三兩成堆的討論，此刻卻都安靜在自己工位上。

  可能高中就習慣了傅商然那疏冷性子，姜楠自在環視一圈，一個個同事都憧憬好奇地覷著辦公室一舉一動。

  姜楠笑著搖搖頭。

  兩人像是聊完了，老孟掃了眼身後大辦公室。

  側身的間隙，露出遮擋的男人。

  眾人終於看到位於神壇之上他們暗自崇拜的男人，淡漠沉冷地側臉打著電話。

  卻似有所感的，擡眼間，那股子生人勿近的貴氣驚得他們又快速低頭。

  程勝在電話里笑個不停，佩服道：「還真去CBS了？聽我爺爺說，你那無能大伯因為跟你搶繼承人都快被傅老打斷腿了。」

  傅商然視線掃過玻璃牆外的設計部，情緒淡淡：「他喜歡就給他。」

  這要讓傅老聽到，得把傅大伯另一條腿打斷。程勝唏噓腹誹。

  龐大的企業和上千億資產似乎在傅商然眼裡並不覺珍貴。

  但有一點程勝好奇：「為什麼非要去CBS？我可記著你名下不少產業。」

  都是世家發小，程勝滔滔不絕給他分析溫泉度假村的規模和市值。

  門被輕敲了三下，傅商然擡眸：「進。」

  門口漏出一抹鵝黃。

  程勝越分析越疑惑，能讓傅恆集團那些老油條老實吐出油水的傅商然，怎麼可能會選擇規模最小的CBS。

  程勝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件事，語調變得正經：「我聽老何說六中校花在......」

  傅商然側過頭，壓低嗓音用法語快速說了句：「等一下。」

  姜楠沒想到傅商然還在打電話，還是聽不懂的外語，略微尷尬想走：「額，我一會再來。」

  「不用。」傅商然擡眸看她，用中文回答。

  「哦。」

  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

  姜楠覺得奇怪，兩人八年未見，早就有各自的生活，高中的「討厭」也早就翻篇了才是。

  可身體裡好像有個開關似的，一見傅商然，她好像又變回了高中驕傲要面子的校花，下意識演出討厭。

  程勝太了解傅商然，遇見任何事都能泰然自若地處理，儘管手段不近人情，但也是他一貫情緒穩定的原因。

  還沒見過誰能讓這樣冷眉冷眼的傅商然緊繃地打斷他的話，還改用對方聽不懂的法語交流。

  甚至帶了絲慌亂。

  「你還沒忘了她？」程勝法語詫異道。

  傅商然的沉默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傅商然視線幾不可見地瞥了眼對面的人。

  姜楠這瞅瞅那瞄瞄，完全沒關注倆人的通話。

  屋內縈繞的淡淡香氣很好聞。

  和老孟屋子裡熱滾過的濃郁茶香不同，像籠罩雪山之巔的雲霧下，蒼鷹掠於山腳的茶田，裹挾冷冽茶風撕開高山上雲霧。

  清冽冷淡。

  對面男人流利說著法語，食指時不時跟著醇厚磁性的腔調輕點著。

  指骨修長，骨節分明，腕骨凸出的線條凌厲得性感。

  隨著指尖動作，手背上的青筋忽隱忽現，一路蜿蜒向上，沒入白色袖口內。

  程勝凝重：「可聽說她有男朋友，你想搶？」

  傅商然灌了一口冷茶，舌尖苦澀。

  「我哪敢。」

  姜楠收回目光，和掛了電話的傅商然視線相撞。

  也許是久居高位，傅商然眸光自帶審視，莫名讓姜楠有種偷窺被抓包的羞恥感。

  她拿出辭職信放在桌上，問出心中疑惑：「為什麼拒絕我的辭職？」

  她語氣認真，竟看著真要辭職。

  傅商然張嘴，卻在開口前擡手又灌了口冷茶。

  他手指摩挲杯口，視線落在杯底的茶葉：「理由是什麼？」

  語氣咄咄逼人。

  傅商然蹙眉，隨即補了句：「無論資源，待遇，社會地位，還能有比CBS更好的選擇？」

  「而且，老孟捨不得你。」

  姜楠內心撇嘴。

  怪不得企業競爭惡化，原來離職前老闆還會打探員工跳槽哪家公司。

  理由......

  總不能說因為你吧。

  「當然是我個人原因。」姜楠笑，但心裡愁。她來時想了一路，但實在沒找到合適的藉口留下。

  卻不知道，收了笑後，臉上懨懨。

  傅商然看在眼裡，倏忽發覺剛剛那口冷茶從舌尖苦澀蔓延到了胸口。

  他點頭，沉默了半晌。

  「辭職可以，」傅商然拿出人事交來的文件夾放在桌上，目光抓著對面人神情，「但合同期不滿，要付違約金。」

  姜楠挑眉：「什麼違約金？」

  她拿起文件夾，裡面是她入職後參加過的各項培訓費明細。

  以及一張人事新擬的通知，因還差兩個月才合約到期，如果姜楠強行解約，就要付30萬違約金。

  正愁沒藉口留下，這筆違約金倒合了她心意。

  姜楠心裡發笑，面上故作不滿。

  「我哪來30萬給你們！」

  紙張被姜楠故意翻出煩躁不耐的聲響，傅商然鬆了松背脊，手指愉悅敲了兩下桌面：「那就留下。」

  害她愁了半天，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留下了。

  想到徐儷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就想發笑。

  「那行吧。」姜楠故作為難地深思了一下，站起身準備回工位。

  「項目參與率記得發我郵箱。」

  姜楠詫異回頭：「我主攻競賽也要發？」

  主攻競賽，項目參與當然比其他同事少。

  傅商然注視她，「你打算一輩子只搞競賽？」

  姜楠一愣。

  就是因為她不想一輩子只搞競賽，才打算去國外研究他的作品為什麼能落地。

  也是為什麼她要參與完山林酒店的競標才打算走人。

  同樣的問話老孟也說過。

  但老孟的話在她看來是關心，可傅商然的話，姜楠聽來卻覺得非常刺耳。

  五年沒管過公司的人，憑什麼一眼就能看出她現在的困境。

  「不需要傅總擔心。」姜楠冷了語氣，關門走人。

  富明娜正打電話搖人問有沒有AIA酒會的入場券，就聽見身後氣沖沖的腳步聲。

  她回頭，見姜楠雙手叉腰仰著頭，雙眼用力瞪著，似乎在控制情緒。

  百葉窗簾緩緩降下，將辦公室阻隔成半透明。

  傅商然這才擡頭，上目線順著電腦屏幕上邊緣穿過百葉簾望過去。

  即使背對著，依然能看出鵝黃色背影在深深起伏著。

  倒和從前攔他去路的倔強模樣差不多。

  建議的話他從老孟那聽到，小心重複，卻不想還是惹人不開心了t。

  傅商然想了想，握著滑鼠點開桌面隱藏的企鵝圖標，登錄號碼。

  企鵝跳了跳，變成長條框躺在屏幕右側。

  左上角頭像一片純黑，而下面聯繫人列表里，僅有一個好友。

  頭像是個帶笑臉的餅乾小人。

  見姜楠冷靜下來，富明娜湊過去問：「姜~AIA酒會你能搞到票嗎？」

  AIA建築獎需要建築師完成在美註冊，酒會亦是以在美註冊的建築師為主。

  CBS好巧不巧都是國內設計師，聽說這次主辦方背景強大，請來了在美大師現場交流，別說本市設計師了，外省設計師都想來頂禮膜拜。

  入場券簡直一票難求。

  「你都搞不到，我就更搞不到了。」姜楠揚了揚手中震動的手機，「我下去接個快遞。」

  富明娜跟著她下去，問了她辭職的事。雖然違約金姜楠拿得出來，但她沒提，只說把山林酒店的競標完成再說。

  富明娜點點頭：「那你和丁曜鳴的國外計劃豈不是泡湯了，我還想著你幫我代購保健品呢。」

  哦，還真是。

  姜楠趕緊打開微信，慌忙了一晚加一上午，她忘記看丁曜鳴的消息了。

  想當初丁曜鳴轟轟烈烈追了自己一年，姜楠備受感動答應，結果因為工作倆人聚少離多，明明同市卻談成了異地。

  好在丁曜鳴也不生氣，只要求要時刻和他匯報自己在哪，幹了什麼。

  開始姜楠不適應總是忘，丁曜鳴就會瘋狂給她發消息，不回就打電話，要不就直接找來公司。

  兩人因這事吵過幾次，但丁曜鳴解釋他沒安全感，姜楠只好選擇理解。

  可打開微信，以為會被消息轟炸的姜楠，發現對方一條消息也沒有。

  最近的一條是她和丁曜鳴匯報自己去參加歡送會，對方卻沒回。

  姜楠看著頁面有些不適應。

  富明娜看她在忙，幫她簽了快遞。

  兩人走過大廳榮譽牆時，富明娜忍不住頓住腳。

  大半榮譽都屬於一個男人。

  且很多都是學生時代就拿到的國際大獎。

  照片裡，男生眼神睥睨，微微俯視鏡頭。

  富明娜犯花痴：「傅總上學那會兒眼神就夠冷的，也不知以後誰家姑娘能暖了他。」

  沒人回應。

  富明娜轉頭，見姜楠臉色凝重看著手機，湊過去：「怎麼啦？」

  「沒事，」姜楠收起手機，「我同學說感覺男朋友最近和以前不大一樣，正吐槽呢。」

  「突然不一樣？」富明娜是個大小姐，對於圈子裡睡來睡去早就習慣了，勸告她：「男人可不會無緣無故變個人，要麼不愛了要麼外面有人了，你讓你同學留個心眼。」

  「應該不會說不愛就不愛吧，她男朋友追了好久呢。」

  「也許就是追的太久啦，追上發現沒意思，性格不合唄。」富明娜聳聳肩，回到工位開始打遊戲。

  無趣......

  丁曜鳴確實這麼說過她，雖然總是以開玩笑的形式。

  責怪她滿腦子競賽，一點也不懂浪漫。

  姜楠點開丁曜鳴頭像，打算告訴他自己不辭職的事。

  手機震了兩下。

  屏幕頂端顯示企鵝提醒。

  相比微信都是同事和甲方，姜楠更喜歡用企鵝發表心情記錄生活，所以能在她企鵝列表上的全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她點開。

  一個純黑頭像。

  是姜楠高二時在建築論壇認識的大神，簡短几句就把她卡了半個月的難題解開，而且大神不像其他人總是問她無關瑣事，高冷的答完就走。

  來往幾次，兩人最後竟成了網友。

  雖然只聊建築，但對方知識庫的龐大還是讓姜楠震撼並有些佩服。

  過客：【朋友主辦，來嗎？[圖片]】

  姜楠點開圖片。

  黑底燙金字，最下排的一行字是出席的圈內大師名諱。

  竟是今天三樓全設計部都在求的AIA酒會入場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