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2024-09-14 16:52:06 作者: 謝南居

  第 65 章

  沈宴寧靜默許久, 下床穿衣服。

  午夜時分,她穿戴整齊地站在玄關處,不用問也知道她要走了。孟見清沒有攔她, 甚至在她套上外衣的那瞬間,食不甘味地想, 這一次她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最初他安慰自己, 這段感情不用付出太多,畢竟那未必是真愛, 也沒想過跟她有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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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時候,他自己的生活一團糟。毫無預兆地,孟見清覺得身邊是該有個人陪著了。不是因為他想安分地找個人度過餘生,僅僅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擺脫家裡人對他的束縛。

  而她只是恰巧出現了。一開始,沈宴寧將裡面的門路看得清清楚楚,卻從不在他面前提起。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 連名正言順都未曾擁有過。

  就像那天帶著她去孟宅,明知是個鴻門宴, 她還是去了。她向來聰慧, 但難得地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上栽跟頭。

  回去的時候,她坐在車裡, 狀似無意地問起他家人對他的看法, 說她貿然前去他家,他家人會不會覺得唐突。他那時候並沒有想和她有個未來的想法, 於是也就心安理得地回了一句,「慌什麼,他們又不會記住你。」

  事後, 他回憶起她眼中忽然暗下去的光,下意識想寬慰幾句, 可思量再三,他們本來就沒什麼以後可談,所以本能地將心中那點愧疚一掃而過。

  他的出生註定讓他得不到父母的溫情,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家族也註定要成為鎖住一生的枷鎖。

  感情的事情沒有辦法去細究,越究反而讓自己越傷痕累累。愛情在孟見清這從來不是必需品,婚姻亦是,所以他放任沈宴寧去追逐她所要的理想,實現她所要的人生。

  因為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圓滿。

  窗外春雨纏綿,屋子裡的熱情褪去大半。沈宴寧站在門邊,偏過頭去看他,心裡五味雜陳。

  她去看他那張漠對眾生的臉,忽然妥協一般,輕聲說道:「孟見清,你過來幫我理一下頭髮。」

  她剛剛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把頭髮和鏈繩纏繞在了一起,腦袋以一個彆扭的動作面朝他。

  孟見清怔愣了一下,起身時動作還有些遲疑。

  沈宴寧背對他,撩開半邊頭髮,露出白皙的後脖,再往下一寸,就可以看到那些覆在她身上的所有痕跡。

  孟見清慢條斯理地抽出一縷髮絲,略帶涼意的手指觸碰到肌膚,她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好了。」完事後,他貼心地把她的頭髮整理到身後。

  聞言,沈宴寧擡頭,從鏡子裡細細端詳他們。

  套間的試衣鏡上方安裝了軟燈帶,柔和的黃光投射下來,連人都照得無比柔情。孟見清那雙冷寂的眼眸,仿佛被光所渲染,色澤溫潤,有種難以言說的動情。

  沈宴寧看著他,眼神從未有過這樣的認真:「孟見清,我們都先給彼此一點時間吧。」

  孟見清:「嗯?」

  她轉過身,小心地對上他的視線,「時間是最公平的,我們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你還是想走?」

  沈宴寧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孟見清突然從褲兜里摸出一個東西,低頭拉起她的手,說:「阿寧,我依然把選擇權交給你,想走想留你自己決定。但是,」

  環狀的金屬套進她的無名指,令她的心口一緊。

  「阿寧,我們能不能試一試?試著給自己一個機會,放下驕傲和自滿,往前走一步,直到愛意耗盡,徹底不愛。」

  沁涼的春夜,沈宴寧把那枚戒指緊緊攥入手掌,像是世界裡所有動靜,所有聲響都在倏然之間離她遠去。

  唯獨心口那一陣清晰的跳動讓她感受到此刻時間是真的在運動。

  ——那個時候,我或許不再迷戀你,而你也找到了屬於你的圓滿,到時,我們只給彼此留下一個畢生難忘的時刻,好不好?

  孟見清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緩聲對她說:「我們試一試吧?」

  活至三十而立的年紀,他鮮少回頭。回頭意味著後悔曾經做過的事,這個念頭一旦出現是會將人反覆扼殺在一個輪迴里的。

  但不得不坦言,再面對沈宴寧,他決然沒有那麼瀟灑,沒有那麼稱心應手。如今抽絲剝繭地回過頭去細想當年的那些事,才終於領會到,那時的她何嘗不是懷著一種飛蛾撲火的心情,陪他走完一程。

  沈宴寧還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燈光下,她一雙眼睛死一般的沉寂,但那微微擴散的瞳孔還是出賣了她此刻不寧的心緒。

  該說什麼呢?

  她一片茫然,只能任由大腦隨意發揮說出心底最真實的答案:「孟見清,你很清楚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我們最好的結果就是你在紅樓,我在西遊。彼此過著不一樣的人生,各自安好。

  可愛情本身就是無理的,是蠻橫的,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沖向世界去感受生命。

  「所以阿寧,」

  春三月,一個溫和的夜晚,孟見清眼底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他說:「那我們就去把南牆撞倒,把自己拆開了揉碎了,看看我們能不能在一片廢墟中找出一條路來。」

  沈宴寧心中駭然,她覺得孟見清瘋t了,但那些常年壓抑著的野性忽然在這一刻瘋狂滋長。

  她不要那些圓滿了,她只想在有限的人生里和面前這個人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哪怕沒有結果地愛一場。

  在吻上去的前一刻,沈宴寧滿腦子這麼想著,於是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混著鹹濕,苦澀一併淌進嘴裡。

  孟見清按著她的頭,回應這個吻。他和她想的一樣,名利權貴他要握在手裡,但眼前人也要牢牢扣在心尖。

  春雨夜夜纏綿,繾綣又動聽。

  這是入夏前,最後一場聲勢浩大的雨,誰都抵抗不了它的來勢洶洶。

  這一夜他們都沒睡,沈宴寧即將昏睡前,孟見清摟著她,眉眼間幾分倦色,聲音緩沉,貼在她耳邊說:「阿寧,你只管往前走,我會是你的退路。」

  *

  沈宴寧不知道孟見清的試試要怎麼試,那夜之後,他匆匆趕回帝京,連告別都是在手機上說的。

  他走得太突然,以至於孟見吟因為聯繫不到人而跑去問沈宴寧。

  她搖頭,只說人回帝京後就沒再聯繫過了。

  倒不是沈宴寧有意瞞著他的下落,事實是自那條告別消息後,她的確是再也沒有收到過任何消息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孟見清消失在她世界裡的那段時間。如果不是手指上那枚戒指提醒沈宴寧,她可能真的會把那一晚當作是一場夢境。

  這麼大一枚戒指明晃晃戴在手上,又是那麼一個特別的位置,很難不讓人好奇。有一天,沈宴寧同組的同事私底下問她是不是快要結婚了。

  對方並非八卦她的私事,只是為了向她表達祝賀。

  沈宴寧搖了搖頭,說不是。她很難和同事表達清楚眼下的情況,至少一枚戒指還說明不了什麼。

  於是為了避免這樣尷尬的場景復現,她還是把戒指摘了下來,細心保存在首飾盒中。

  她日復一日地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孟見清的失聯並沒有影響到她,她像沒事人一樣,上班工作,下班回家,中途還抽出時間去參加了一場婚禮。

  席政的新婚妻子姓葉,名字里還帶著母姓,叫何萱。從小在法國長大,是那種典型的出生優渥的千金小姐,聽聞她的婚紗是請了法國某位著名設計師量身為她定製的,裙擺一圈碎鑽都價值百萬。婚禮搞得很隆重,午間派對時,沈宴寧找到終於空閒的席政,忍不住和他調侃:「你有測算過這場婚禮的成本嗎?」

  席政很無語,說她怎麼從了政,還留著一副商人趨利的嘴臉。

  沈宴寧聳肩一笑:「沒辦法,前老闆教得實在太過深入人心。」

  席政:「......」

  他聽完更無語了。

  一杯酒的時間裡,兩人忽然沉默了下來。忽地席政指了指新娘的地方,說:「人就活一輩子,結婚算是一件頭等大事。況且人家滿心歡喜嫁過來,總不能連場婚禮都要吝嗇。」

  沈宴寧順著視線看過去,新娘已經脫下婚紗,換上了輕便的禮服,在草坪上和朋友跳舞喝酒。沒了繁瑣的婚紗頭飾遮擋,她才發現原來新娘留了一個公主切髮型。

  她不由想起葉幸,同樣姓葉,同樣出生優渥,甚至是同樣的性格,可是那個像太陽一樣的女孩永遠地墜落在了地平線之下。

  她和葉幸談不上相熟多深,但為著那些年她是真的把她當作了朋友,也忍不住為她感慨一句世事無常。

  ......

  六月的某一天,沈宴寧在調崗前夕收到一封電郵,她的母校邀請她回去參加一場優秀畢業生的表彰會。也是在同一天,她久違地接到了孟見清的來電,對方什麼都沒說,只問她要不要回來看看?杳杳有些想你了。

  她握著手機,看向窗外。

  日內瓦已經入夏,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於是對著電話那頭輕輕說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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