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修）

  第 39 章（修）

  姜虞進去的時候, 正好計算機系這一層有老師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詢問過後，男老師指了指最裡面的方向：「時景在那頭的會議室里。」

  姜虞笑著道謝。

  

  「那小姑娘是誰？」

  又有一年輕一些的女老師走出來，見同事在和一年輕小姑娘道別，小姑娘笑著, 眼尾彎起的模樣靈動又嬌俏, 便問了一句。

  男老師搖了搖頭：「不過她說她是時景的朋友。」

  女老師攸地睜大了眼睛, 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走廊幽長，女孩走的不快不慢，瘦削的背影有種莫名的堅定感。

  男老師有些無奈：「現在的年輕人啊……」

  話音未落，電梯門打開, 又一個年輕女孩子從裡面走出來。

  看到兩人，她臉上立刻綻放開甜美的笑容：「老師您好，我是來找時景的，您能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女老師：「你們怎麼一個兩個都來找時景啊, 他這麼受女孩子歡迎嗎？」

  女孩眼瞳微縮：「有人剛才來了？」

  女老師：「是呀。」

  下一瞬，女孩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 笑容依舊：「啊我想起來了，我們約好一起來的，那我進去找她了, 老師再見。」

  -

  姜虞緩緩推開會議室的門。

  裡面沒有開燈，只有些許的夕陽光從半開的窗戶里泄進來，照亮了角落的一隅。

  時景就坐在光與暗的交匯處，半垂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大概是之前不時有人進來，他已經麻木了, 姜虞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都沒有任何反應。

  「時景。」

  溫柔的女聲響起。

  男人先是一震，猛地擡-起頭來, 眼裡全是不置信。

  「姜虞，你——」

  姜虞微微皺了一下眉：「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

  時景完全沒想到這種情況下，姜虞還會來找他。看著姜虞，他的眼裡漸漸亮起了期待的光，三兩步上前，拉住了姜虞的手。

  姜虞沒有甩開他。

  時景心裡一喜：「我知道的，你還是在乎我的。」

  他貪-婪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從沒有過的溫柔信息從心底蔓生，仿佛這是他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聽我說，有關代碼的事情，我是有苦衷的。」

  「那段時間，我被導師催的很煩，那天宋澤禮又故意刺-激我。我一時腦熱，就從他的電腦里複製了一些代碼。」

  「我也沒有用太多，也沒有完全照抄，我只是想要讓導師不要來煩我了，也想——」

  他停頓了幾秒，「想比他更優秀，讓你再次看到我。」

  時景說完這一句，之前一直沒有反應的姜虞突然擡起眼來。

  雖是江南美人，但姜虞身上沒有太多的溫婉氣質。雖說她性格很好，聲音又柔美，但是過於明艷大氣的長相讓她在不笑的時候有些氣勢凌人。

  此刻，她就是用這種表情看著時景。

  「但這並不是你竊取宋澤禮代碼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給宋澤禮，給學校，還有給【未騰】帶去了多大的麻煩？」

  時景喉頭一澀：「果然，你果然是為了宋澤禮來的。」

  姜虞：「不然你以為呢？」

  女孩的手依舊溫熱柔-軟，一如過去，時景卻覺得掌心握著一塊永遠也捂不化的冰。

  因為這塊冰的心裡，早已刻入了另一個的名字。

  時景終於鬆開了抓著姜虞的手。

  他意識到，不管握得如何用力，這雙手都已經不可能再屬於他了。

  夕陽在下落，會議室里的光線越來越弱，姜虞幾乎看不清時景臉上的表情了。

  說老實話，她真的有點生氣了。

  哪怕是之前對她不忠，姜虞都沒有這麼生氣過。

  「你如果還有一些擔當，我希望你主動去和導師溝通，好好處理這件事，爭取將所有的損害降到最低。」

  「你已經足夠讓我失望了，時景，別讓我後悔認識過你。」

  總是溫軟的聲音在空蕩的會議室里迴響。

  時景：「姜虞，也許你自己都沒發現，你變了。」

  突然的話題轉換讓姜虞皺起眉頭：「人都是會改變的，時景，別轉移話題，你到底有想過要如何處理這件事嗎？」

  時景攸地擡起頭。

  昏暗的光里，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了：「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和人說話，這麼的氣勢凌人，不顧旁人感受。」

  姜虞沒想到時景會如此尖銳，她沉默了好幾秒，沉聲說：「因為你傷害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他算什麼重要的人？」

  時景突然冷笑，「當初你去追宋澤禮，難道就沒有存著想要報復我的心思？」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姜虞聽到了自己突突的心跳聲，她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是又如何？」

  「誰規定每一份感情的開端，一定是美好積極的？」

  時景臉上笑意更盛：「那你現在又憑什麼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態來審判我？」

  姜虞：「我確實存著不光明的心思去接近宋澤禮，但與他現在是我重要的人不相悖，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就像以前，我也曾經將你當成過很重要的人。」

  「是你沒有珍惜。」

  一牆之隔的門外。

  立於暗處的秦如夏緊抿著雙唇。

  今日她來，本想從時景嘴裡套出一些什麼來，怕自己記不住，還特意準備了錄音筆。

  沒想到竟還有另外的收穫。

  她垂眸。

  掌心中，錄音筆紅色的亮點閃爍，像是黑暗中魔鬼猩紅的眼眸。

  -

  姜虞來的時候，哪怕事態緊急，依舊是快步走過來的。

  這會兒回去卻有些著急，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甚至是帶著小跑的。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了。

  姜虞握緊手機，往外走的時候正好看到有那種人力騎行的車經過。

  姜虞平時最不願意坐這個，哪怕為此需要多走半個小時的路，她也會選擇走路。

  這會兒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不能再讓宋澤禮等下去了，宋澤禮已經等她夠久了。

  伸手將車攔下，說了目的地後，姜虞擡腿跨上了車。

  她點開和宋澤禮的微信聊天界面，想問問他菜是不是都上全了，有沒有開始吃了。

  屏幕上卻突然跳出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來。

  是時景的母親。

  沉默片刻，姜虞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阿虞——」

  一接通，電話里立刻傳來時母緊繃的聲音，「阿姨求你，幫幫阿景吧！」

  「……」

  時母：「我和他老師通過電話了，也大概了解過情況，現在大概只有你能幫他了。」

  姜虞平靜開口：「為什麼？」

  「阿景說你和他在……談，你能不能，就當是幫幫阿姨，讓他放過阿景。我們一家人都會感恩他的。」

  時母急聲說著，「對他來說這只是一段英文符號，但是對阿景來說，這可是一整個人生啊。他不能這麼折在這裡！」

  姜虞：「路阿姨，我可以打斷一下你嗎？」

  姜虞的聲音很平靜，但其實她心裡頭燒著一把火，愈來愈旺盛。

  「您兒子也是學計算機的，他比您更清楚，那些英文符號對於創作出來的人而言，代表著什麼。那是創作者的所有過去努力的成果，他花費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才能得出那些，對他們而言，那絕對不是簡單的——」

  姜虞加重了聲音，「英文符號。」

  聽她這麼說完，電話那頭的女人哇的哭了起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一下一下刺著姜虞的太陽穴。

  姜虞很想告訴女人，時景這一番行為不是簡單的「盜竊代碼這種小事」，中間關係到了IT行業的大牛「未騰」，若是真的被揭發開來，不光時景自己毀了，江大的聲譽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可聽到對方哭泣的瞬間，又覺得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對於一個一心想要保護兒子的母親來說，兒子不管做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

  姜虞終於放緩了聲音：「阿姨，我會和他聊一下，但這不是我的事情。」

  聽到姜虞鬆了口，時母一下子停了哭聲：「他會的，你是他女朋友，你，他一定會放過阿景的。」

  女人依舊絮絮叨叨的，姜虞心裡煩的厲害，說了有事在忙，掛斷了電話。

  正t好車子到了張嫂店子門口，姜虞下了車，從包包里抽出一張二十的給了車手，轉身往裡。

  車手：「小姐，你等下，我找你錢。」

  姜虞搖搖頭：「不用了。」

  姜虞進了店門，只見桌上擺了兩道涼菜，和兩瓶開了蓋子卻沒有喝的啤酒。

  「宋澤禮呢？」她問老闆娘。

  張嫂：「？」

  姜虞：「我是說，我男朋友呢？」

  張嫂「啊」了一聲，往店鋪店面的一個建築指了指：「他說去那邊轉轉。」

  那是一座小廟。

  據說以前是這邊某個書香之家的家廟，後來家族破敗，家廟成了公廟。

  姜虞以前和朋友們經過的時候，看到過好幾回有人去裡面上香拜佛，這次卻是第一回走進這個小廟裡。

  蠟燭香暖，看得出，哪怕成了公廟，這裡也被打掃照顧的很好。

  宋澤禮正站在廟宇中-央，仰視著面前的佛像。

  姜虞悄步走到他身邊，雙手合十，像以前拜佛那樣，連拜了三下。

  宋澤禮轉頭過來看她：「聊得怎麼樣？」

  姜虞：「把我想說的都說了，至於他會怎麼做，暫時我也不確定。」

  宋澤禮點了點頭。

  姜虞看著他的側臉，輕咬了下-唇，慢吞吞開口：「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給你意見。」

  「剛才過來的時候，我接到了……他.媽媽的電話。他.媽和我媽關係很好，她哭著求我幫幫他……」

  姜虞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遂沉默了下來。

  「所以你希望我不要再追究了？」

  姜虞抿著唇，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她慣來的思維一直都是做了錯事就要受到懲罰。

  「因為他那個很愛他的，求你幫忙的母親？」

  姜虞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觸了男人的逆鱗，宋澤禮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

  她用力搖了搖頭：「沒有。」

  姜虞伸-出手，用力握住宋澤禮的手。

  第一次，她感覺到男人的掌心比她的冷。

  不由自主地，姜虞將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雙手併攏握著男人的大掌。

  「他做錯了事情，他就應該去承擔，任何人都幫不了也救不了他。」

  「宋澤禮，我的意見是——」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完全支持你。」

  連著將想說的話說完之後，姜虞微微停頓了一下，再次看向宋澤禮：「還有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現在也可以回答你。」

  男人注視著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變了，尤其和剛才相比，有著絕對的專注，仿佛，他看著的，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被這麼看著，姜虞的臉頰開始發熱發紅。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移開。

  「如果換成別人，我不會那麼說。也許我在一些事情上不夠果斷，在一些問題上不夠理智，但我可以很確定地說，如果那天不是你出現在那裡，我肯定不會說那些。」

  姜虞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很好的，對宋澤禮說清一切的機會。

  可是——

  話到嘴邊她又猶豫了。

  剛被認識了多年的「兄弟」剽竊代碼，又被女朋友告知，之前的「喜歡」都是騙他的。

  這樣一來，對於對於宋澤禮來說，會不會打擊太大了？

  念頭至，堅定再次消散。

  等下次吧，姜虞對自己說，下次若是時機合適，一定說！

  兩人各懷心思，一起仰頭注視著面前的神像。

  宋澤禮突然說：「我小的時候常常會看到爺爺站在佛像前，雙手合十祈禱。我好奇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說，只要足夠虔誠，神佛總會聽到他的祈禱，讓他有機會再和奶奶見上一面。」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在爺爺走後，默默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十祈禱。希望著那無所不能的神佛可以幫我達成一些願望。」

  「再後來呢？」

  男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漸漸長大後，我就明白這些不過是徒勞。這世界有那麼多人，神明那麼忙，根本無暇去聽取一個普通的禱告。」

  男人說話的語氣淡淡的，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姜虞心頭卻一陣陣地發苦。

  好幾秒後，她壓著聲音開口：「明知道沒有用，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呢？」

  宋澤禮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總是鎮定的眼神里卻有幾分慌亂。

  「也許是無聊吧。」

  「姜虞，你不在，一個人吃飯真的很無聊。」

  說著，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這個話題般轉過身，大步往外走去。

  夕陽落下最後一抹光輝。

  明與暗在天際邊交輝，最終黑暗戰勝了那最後一點光。

  宋澤禮的身影也被那片黑暗吞沒。

  兩秒後，小廟院子的燈攸然亮起。

  那被吞沒的身影再次被照亮，和剛才不同的是，他的身後多了另一道窈窕修長的身影。

  「宋澤禮，我聽得到。」

  一雙手臂從後環住了他。

  宋澤禮頓在那，姜虞緊緊抱著他，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那說話的聲音沿著脊髓，一路往上，一字一句，穿透他的大腦皮層，直衝最深處。

  「神明無暇聽到，但我聽得到。」